陸望敲門,沒人應。他深吸一口氣,一腳踹開了門。


    屋內狼藉一片,酒氣熏天。陸望疾步走向繞過屏風,見蘇鶴與一個女子依偎在一起,不由分說將那女子推開,拉起蘇鶴就走。


    思念立馬擋住陸望,焦急道:“這位公子,你要做什麽?”


    陸望看著思念頓了一瞬,厲聲道:“他欠我錢。”


    思念看著兇神惡煞的陸望,鼓起勇氣說道:“蘇大人是采閣的貴客,公子你不能隨意將人帶走……”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姑娘你讓開,否則別怪我不懂憐香惜玉。”陸望粗暴的扯著蘇鶴,繞過思念出了屋子。


    手腕被捏得生疼,蘇鶴一直忍著,直至走到大街上,才甩開陸望。奈何甩了兩次,都沒有甩開。


    蘇鶴有些怒道:“陸大人,鬆手,已經沒人了,不用做戲了。”


    陸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裏閃著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他將蘇鶴拉進一條漆黑的巷子,將他按在牆上,死死地盯著他,由於生氣,表情有些猙獰。


    蘇鶴迎上他的目光,冷笑道:“陸大人怎麽還入戲了?這麽生氣?真當我欠你錢了?”


    陸望掃了他一眼,將他稍微敞開的領口捏攏,寒聲道:“你和她做了什麽?”


    蘇鶴一頭霧水,茫然地看著他:“陸大人在說什麽?我和誰?”


    陸望胸膛劇烈起伏,嘴角顫抖:“你去采閣那種地方怎麽能喝醉?怎麽能與心懷不軌之人獨處一室?那個思念到底是什麽來頭?”


    蘇鶴不明白陸望氣從何處來,他隻覺得有人壓在自己身上十分不舒服,喘氣都有些困難,他掙紮道:“陸歸程,你在說什麽胡話?”


    蘇鶴不知道陸望為什麽會去找自己,但是他知道陸望在思念擋住他的那一刻就已經知曉思念會武功,雖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他還是很警覺的演了一出戲。可現在四周無人,陸望還這麽怒氣衝衝的,蘇鶴著實不解。何況,去采閣喝酒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蘇鶴瞪著他:“你今夜吃錯藥…唔…”


    蘇鶴話沒說完,就再一次被陸望堵了迴去,用嘴。


    蘇鶴瞪大眼睛看著陸望,陸望用力地吻著他,不是吻,是侵略與掠奪。蘇鶴本推了他兩下,換來的是更用力的親吻。蘇鶴忍無可忍,抬起腳狠狠踩在陸望的腳上。


    陸望吃痛,終於鬆開了蘇鶴。


    蘇鶴唿吸急促,臉上紅暈淹沒在夜色中,隻剩下炙熱。他緩了緩,罵道:“陸歸程,你瘋啦!”


    陸望與蘇鶴對視,見蘇鶴眼含怒意,自己反而平靜下來,這才覺得自己行為有些過激,他伸手準備將蘇鶴被他揉得亂糟糟的衣裳整理一下。沒想到蘇鶴一把抓住陸望的手臂,右腳放在陸望左腳外側,上身用力往右一轉,將他往左邊狠狠一推,一切發生的太快,陸望絲毫沒有防備,電光火石間,就被蘇鶴推倒在地。


    石頭硌得人生疼,陸望一聲慘叫,卻換來蘇鶴一個白眼,蘇鶴語氣冰涼:“陸大人神智不清醒,就在地上冷靜冷靜吧。”


    陸望疼得齜牙咧嘴,看著蘇鶴要走,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衣角。


    蘇鶴居高臨下看著他,陸望全然沒有了方才的霸道和強勢,不情不願地說:“腰,腰疼,蘇大人扶我一下。”


    蘇鶴蹲下身,低頭看著陸望,氣消了些,笑道:“陸大人求我啊。”


    垂下來的頭發掃在陸望臉上,有些癢,陸望稍微別開頭,也笑起來,笑了一陣,他長臂按著蘇鶴肩膀,借力撐起身子將蘇鶴反壓了下去。


    蘇鶴沒想到他腰傷未愈,此番又傷上加傷,還能如此逞強,報複心也太重了。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這才發現自己頭下和背上分別墊了一隻手。


    沒有手做支撐,陸望整個身子都壓在蘇鶴身上。“嘶……”陸望將頭埋在蘇鶴頸窩,悶聲道,“蘇大人看著瘦,怎麽這麽重。”


    蘇鶴提醒他:“是你壓在我身上才這麽重的。”


    肩膀傳來一陣顫動,是陸望在笑:“原來如此。蘇大人,我腰疼,動不了了,你幫我揉揉吧。”


    “你這樣壓著我我怎麽幫你揉?”


    陸望側頭,唇剛好碰到蘇鶴的脖子,陸望一愣,感受到蘇鶴身體的緊繃,他故意貼著他蘇鶴的脖子說話:“你的手不是閑著嗎?”


    蘇鶴當真將雙手伸到陸望身後,有一下沒一下的給他揉腰。


    陸望癡癡笑道:“蘇大人,我們這樣算是擁抱嗎?”說罷,他看著蘇鶴雪白流暢近在咫尺的脖子,鬼使神差地親了一口。


    本來他說話時,氣息灑在脖子上,就已經讓蘇鶴有些無所適從,結果他還明目張膽地親他。蘇鶴深吸一口氣 ,嘲諷道:“陸大人果然與眾不同,這冷風冷夜的,也阻止不了陸大人發情。還真是不挑時候,不挑地方。”


    “你在罵我是畜生?”陸望聲音很輕,也很沉,帶著些許蠱惑,“那我怎麽也得擔起畜生這個罵名。”


    蘇鶴暗道不妙,很快就感覺頸間傳來一陣濕熱,接著是一點輕微的刺痛。陸望在咬他。


    蘇鶴趁他不注意,帶著他翻了個身,反將他壓在身下,陸望察覺他要逃,死死抱著他的腰。蘇鶴揚起頭,不耐煩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陸望一臉無邪地看著他,眼睛忽閃忽閃,喉結上下滾動,“蘇大人滋味實在美好,我還想親一次。”


    蘇鶴被他的直白驚得一愣,一時無語,半晌才道:“我記得……”


    “少說廢話,你就說給不給親。”陸望打斷他。


    蘇鶴掙開束縛,站起身,不帶一絲猶豫的。


    他沒說話,隻用行動告訴了他。


    “唉……”陸望躺在地上長歎一聲,失望道,“蘇大人太絕情了。”隨即又樂道:“要不這樣,蘇大人來親我,我心甘情願,樂意至極。”


    蘇鶴瞥他一眼,邁腿就走。


    “誒誒誒…蘇大人留步……別扔下我一個人啊……我不胡說八道了還不行?”陸望眼睜睜看著蘇鶴越走越遠,頹然地垂下手臂,閉上眼睛喃喃道,“蘇大人果然狠心,真忍心讓我在這裏睡一夜。”


    身下是冰涼的石板,陸望絲毫不覺得冷,他舔了舔嘴唇,迴味著方才的吻,眼角不禁上揚,蕩開一個笑容。


    忽然感覺有人踢自己,陸望睜開眼睛,一抹月色闖入眼中,明亮皎潔,流光溢彩,叫人移不開眼。


    蘇鶴道:“看來陸大人在這裏睡得很安逸。”


    陸望道:“若是蘇大人在這裏陪我,會更安逸。”


    蘇鶴扶他起來,一邊疑惑地說:“陸大人說話怎麽就變了呢?”


    陸望艱難起身,撐著腰道:“什麽變了?”


    “由以往的陰陽怪氣變成如今的輕浮佻達。”


    “……”陸望在蘇鶴的攙扶下緩步走著,心中百般盤算後問道:“蘇大人當真不問問,我的心上人是誰?”


    蘇鶴道:“嗬……我實在不想知道,若陸大人非要告訴我,我洗耳恭聽。”


    “蘇大人也太無趣了,我忽然就不想說了。”


    蘇鶴笑了笑:“甚好。”


    陸望轉移了話題:“對了,那個思念到底什麽來頭?”


    “顧舟山的人。”


    “原來如此。”陸望將半邊身體都靠了在蘇鶴身上。


    蘇鶴被他壓得踉蹌了一步,很快又穩住身形,道:“今晚你太莽撞了。”


    陸望說:“我們又不是什麽見不得的關係,被發現了也無所謂。就像你說的,顧舟山早晚會發現我的。”


    “早和晚,還是有區別的。”蘇鶴道,“小心些總歸是好的。”


    陸府已經近在眼前,蘇鶴停住,鬆開了陸望:“到了,你自己進去吧。”


    陸望笑:“這麽晚了,蘇大人也可以留下來。”


    蘇鶴看著陸望明晃晃的笑容,突然嚴肅道:“陸大人,往後還請注意自己的言行,我蘇鶴雖出生草芥,卻也不是任由人戲耍的。今夜陸大人所說所做,我可以全部忘記,但下不為例。陸大人若執意拿我取樂,就不要怪蘇某翻臉不認人了。”


    陸望還是第一次聽見蘇鶴這種語氣說話,知道他是誤會了,一時愣神,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眼看著蘇鶴越走越遠,也追不上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街角。


    陸望前腳剛踏進門,慕可就從牆上跳了下來,正準備說話,就見丁白急匆匆走過來,語氣慌張:“三少爺,夫人在正堂等著您呢,您怎麽才迴來?”


    “出什麽事兒了?”陸望忍著腰痛加快了步伐。


    丁白見陸望走路姿勢不對,臉上慌亂之色更甚:“三少爺的腰怎麽又傷了?我先去請大夫。”


    丁白走後,慕可才說:“小主子不見了。”


    陸望聞言,心頭一沉,幾步跨進了屋裏,疾聲道:“大嫂,朔兒他什麽時候不見的?派人去找了嗎?到底怎麽迴事?”


    蘇季蘊雖然心急如焚,但麵上還算鎮定,見陸望迴來,立馬道:“朔兒一天不見人影,白日裏我以為他和慕以出去了,可傍晚還未迴來,我察覺不對,讓府裏人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了,也派人去蘇家問了,都沒找著。我以為他與你在一起,結果方才慕可迴來,說你獨自一人。朔兒平日裏不會亂走,最多去蘇府找他三叔。歸程,朔兒會不會是被綁架了?”


    “等等,朔兒從早上就不見了?”


    “是,早飯時就沒見著人,丁白說慕以一大早就出門了,我以為他與慕以一起出去了。對了,慕以呢?”


    “慕以任務在身,已經離開鄞都了。”


    蘇季蘊凝神一想,道:“朔兒他,會不會和慕以一同走了?”


    陸望也有此想法,他快步往陸朔的院兒裏走去,邊走邊說:“朔兒不是胡來之人,他若要離開鄞都,不會一聲不吭。”


    慕可帶人挨著屋子找,陸望去了書房,蘇季蘊去了臥房。


    書房裏十分整潔幹淨,除了桌椅書架,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空空蕩蕩,一目了然。


    很忙,慕可進來匯報,沒有發現異常。陸望找了一遭,也沒有發現書信留言,心沉了沉,難道真是被人綁架了?


    蘇季蘊從臥房出來,麵色凝重,帶著慍怒。


    陸望見她臉色不對,問道:“大嫂, 怎麽了?”


    蘇季蘊道:“衣服少了幾套。”她一掌拍在廊柱子上,怒道:“簡直胡鬧!”


    陸望看向蘇季蘊,這才發現蘇季蘊腳邊有一盆花,他們家花盆從來不會放在這個位置,顯得十分突兀。


    “慕可,將那盆花搬開。”


    一旁的慕可走過去,將花盆移開,驚唿道:“主子,有東西。”


    蘇季蘊低頭一看,地上躺著一張信箋。慕可將信箋撿起來遞給蘇季蘊,蘇季蘊打開一看,上麵寫著:


    同以離都,不日返家,切勿擔憂。


    右下角一個“朔”字。


    陸望在腦中飛快計算了一番,道:“他們可能還沒有出宛州,最快到?州邊境,快馬加鞭,按王汾的腳程,不出三日就能追上。慕可,你馬上……”


    “等等。”蘇季蘊已經平靜下來,她看著手中的紙條,眼神變得堅決,似乎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她將紙條緊緊捏在手心,道:“隨他去吧。”


    “大嫂,慕以不是去遊山玩水,此行兇險,朔兒他還小……”


    “歸程,他將信箋放在此處,就是為了拖延時間。陸家的男兒,怎能一直居促一室而不出?他想去,就讓他去吧。”她抬頭看著夜空,寥寥幾顆星子散落在明月周圍,背後是一望無際的黑。


    “觀天地闊大,知自身渺小。識人間百態,衡自身氣量。經飄搖風雨,才能心納百川。他這個年紀,正是磨練心性的時候。走出去,才迴得來。”蘇季蘊露出一抹笑,“歸程,我們該放手時就得放手。”


    陸望也看向夜空,半晌才道:“嫂嫂大義。”


    慕可疑惑道:“可是夫人,哪有讓主子以身犯險的道理?那拿我們有何用?”


    蘇季蘊拍拍他的頭,一邊走一邊道:“現在你叫他一聲小主子,是他得以家族父輩庇佑,若他想走得更高更遠,需得靠他自己,明白嗎?”


    慕可跟上去,如實說道:“不太明白。”


    蘇季蘊想了想說:“那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主子打架打不過你,說話說不過你,橫豎樣樣都不如你時,你會不會心有不忿?會不會心有不甘?”


    慕可迴頭看了一眼廊下那個高大的身影,連連搖頭:“我可不敢,主子永遠是我主子。”


    蘇季蘊:“………真是個好孩子。”


    慕可嘿嘿一笑:“多謝夫人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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