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城牆上,到處都是斷肢殘屍。


    一片片雪花從天空中飄落,落在地上,被尚且帶著餘熱的血跡融化,消失不見了。


    城牆之上,站著一位身穿盔甲的中年男子,猩紅的披風隨著寒風擺動,他出神的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時有將士登上城牆,兩人合作,將一具具死屍抬下去。


    隻是勝利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少喜悅,這一場,他們失去了太多的弟兄,傷亡慘重!


    牛皋舔著他那滾圓的肚子拾級而上,隨意攔住一個小兵,問道:“哎!元帥哩?”


    “迴稟將軍,元帥在城牆上呢!”


    牛皋擺了擺手,笑嘻嘻的說:“嗯!恁去忙吧~”


    身後的動靜,嶽飛自然都聽進了耳朵裏,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他緩緩開了口:“老哥哥,你尋我有事?”


    牛皋拍了拍肚子,嬉皮笑臉的說:“俺這不是找不到恁,心裏著急嗎!老弟啊,恁這幾日是咋哩?是不是家裏出事了?”


    嶽飛眼眸裏閃過一絲哀傷,隨後又迅速掩蓋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安撫道:“無事!老哥哥你多慮了!


    怎麽樣?這次傷亡多少?藥材可夠用?”


    牛皋歎了口氣說:“每次問恁,恁就扯這些有的沒的……哎!這次傷亡不小……


    俺們才多少人馬,能擊潰完顏兀術的十萬兵馬,自然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不過恁也不要太傷心,打仗哪兒有不死人的!恁做的已經很好哩,這麽多年,終於把開封收迴來了!”


    嶽飛轉身,走到城牆的另外一頭,低頭看著城裏來來往往的將士,和正在歡唿的百姓,臉上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真好!他終於奪迴了開封府,將金人趕出了大宋的舊都!盡忠報國,他嶽飛問心無愧!


    “快看,那就是嶽飛嶽大元帥!”歡唿的人群中,有個百姓認出了嶽飛。


    “啊!那就是嶽飛啊!大元帥~大元帥~”


    唿唿啦啦,地下跪滿了人,開封的百姓等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了!


    他們終於等到,宋軍歸來的這一天,從此以後,他們再也不是金人奴隸了,天終於晴了!


    嶽飛熱淚盈眶,那顆因為趙構而冰冷的心,再次變得火熱!趙構不值得他如此付出,但是百姓值得!


    他心裏的那一絲動搖,徹底的散了:百姓是無辜的!他們盼了這麽多年才等到這一天,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再讓他們受戰亂之苦。


    他還記得母親對他的諄諄教誨:“兒呀!你要事事以百姓為先,護佑萬民,讓他們不再受戰亂之苦!”


    牛皋輕輕碰了碰嶽飛,低聲問道:“恁到底咋哩?咋?弟妹跟恁吵架了?不能啊~弟妹挺賢惠的……”


    嶽飛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平靜的說:“怎麽會?我隻是想起了我娘,她的忌日快到了!走吧,老哥哥我有些事兒要同你說。”


    嶽飛轉身往城樓中走去,牛皋緊跟其後,饒有興趣的問:“什麽事兒?恁盡管說,俺一定照辦!”


    嶽飛坐在椅子上,靜默片刻,沉聲說道:“老哥哥,這次我們嶽家軍大捷,完顏兀術損失慘重,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戰場上明刀真槍的打,他不是我們的對手,所以,我覺得他會耍陰招!為了防備他,我要求你接手我手中的一切。”


    牛皋嘿嘿一笑,調侃道:“恁開什麽玩笑!嶽家軍中的事,恁直接交給嶽雲不就成了?


    俺老牛是個粗人,恁讓我上陣殺敵可以,管理嶽家軍那麽精細的活兒,俺可幹不了!”


    嶽飛平靜的說:“老哥哥,你就莫要跟我藏拙了!你的本事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


    況且,讓你接手軍務,隻是防備意外情況。若是我和嶽雲都領軍出戰,不在軍中,還有你可以管理軍中之事。”


    在官家撕下麵具之前,嶽飛不能對任何人說起,趙構的已經對他起了殺心。否則就是妄測聖意!


    況且,消息是士程給他送來的,他不能暴露他們的關係,更不能牽連儀王府。


    牛皋一副潑皮無賴樣,不悅的說:“哎~ 恁就不能讓俺過幾日輕省日子嗎?”


    嶽飛嘴角微微勾起,笑著說:“哥哥你正當壯年,多幹些,也好給小輩們做個榜樣!別忘了你那徒兒是怎麽嘀咕你得!”


    想起趙士程,牛皋輕嗤一聲,半是責備半是寵溺的說:“那個混小子!他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多少人想要拜俺為師,俺都木有看上!偏偏這個臭小子……”


    嶽飛故意激他:“那你幹不幹?你要是不幹,我馬上就給士程寫信言明此事,看你以後還如何擺師父的譜兒!”


    牛皋急了:“幹!幹!幹!恁就會用這一招兒嚇唬俺~”


    嶽飛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嘿嘿,誰讓這一招兒最管用呢!”


    同襄陽大捷不同,開封大捷的戰報一傳到臨安,就引起了轟動!


    開封府啊!那可是他們大宋的舊都!饒是趙構心底再戒備嶽飛,也不得不擺出一副開懷的模樣!


    捷報前腳送進宮裏,後腳官家的賞賜就如水般送往了嶽府。


    嶽霖也算見多識廣,看到院子裏擺不開的金銀珠寶,古董玉器,還是直嘬牙花子!


    “母親,官家這賞賜也太豐厚了吧?”


    嶽夫人的臉色不見喜色,冷冷的說:“嗯!確實不少。迴頭我給你們兄弟幾個分分。”


    嶽夫人並非是後宅無知的婦人,輕易就被這點兒東西打動。官家已經對嶽家起了戒心,給這麽多東西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


    等官家收拾嶽家的那一天,這些東西還不是要重新迴到他手裏。說起來,官家沒有多少損失,還博了個美名。


    嶽夫人眼睛微眯,心裏憤恨的想著:既然賞賜給了我們嶽家,我就盡數散了出去,一個字兒都不給你留!


    嶽霖拿起一尊金佛,舉到眼前細細的端詳著,聽到母親說,要給他們兄弟分分,詫異的說:“母親,你今日這是怎麽了?


    好端端的,給我們分這些東西做什麽?我看還是按照舊例,換成糧食藥草,貼補了軍中吧!”


    嶽家人其實過的很簡樸,便是穿著綾羅綢緞,也是尋常之物,從不肯在衣食住行上多花銀子。


    省下來的銀錢,不是拿去分給傷殘的將士,就是換成了物資,貼補了嶽家軍。嶽夫人這話,確實反常。


    嶽夫人神色淡淡的,看著一無所知的傻兒子,歎了口氣,低聲說:“你這個傻孩子,跟你那父親真是像了個十成十。


    我要做什麽,你不需要管!我若給你東西,你好好收著便是,我自有計較!”


    嶽霖素來孝順,母親都這樣說了,他便住了口。


    嶽夫人站起身來,在院裏看了一圈,隨手指了幾個箱子,對嶽霖說:“這幾箱子珠寶,你去給銀瓶送了去。”


    嶽銀瓶已經是唐家的人了,唐閎最近又得了官家的封賞,想來,便是自家出了事,看在銀瓶肚子孩子的份上,唐家也會保下她。


    這些珠寶,交到嶽銀瓶手裏,相信她也不會肆意揮霍,定然會用到有用的地方。


    嶽夫人又指著那幾箱古籍字畫,吩咐道:“這些東西,就送給士程和唐婉吧!他們成親時,你父親就送了那麽幾本破書……”


    嶽夫人知道,趙士程手裏有一份夫君親手撰寫的兵法。


    她故意這樣說,不過是找個由頭,送些禮物,來感謝他們兩個不顧自身安危,冒死給嶽家送消息的恩情。


    嶽霖撓了撓後腦勺,疑惑不解,開口問:“母親,你怎麽突然變得如此大方了?”


    嶽夫人一叉腰,兇巴巴的嗬斥道:“我何時小氣過!你個死孩子,竟然連我也敢編排……”


    嶽霖趕緊求饒:“母親!母親息怒,孩兒這就送過去~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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