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早早聽見這話的時候沒有什麽大的反應,隻是垂著眉眼,把長袖的袖子又往下扯了點,手心虛虛地蜷縮在裏麵,做完這一切才又重新抬起頭看著林昭,然後又露出慣常的、那種無可奈何卻又包容般的笑。


    “沒有,怎麽可能,你想得太多了吧,真的是蹲在地上收拾碎玻璃的不小心劃傷的。”


    其實林昭最後一句話本來就是開玩笑,平常人應該是能輕而易舉地聽出來的,但是剛剛陸早早的反應倒是超出了一點“平常人”的範圍,並且還稍微認真地做出了解釋,完全不像麵對前幾個問題的時候那樣雲淡風輕。


    於是林昭非常嚴肅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看,不過陸早早那張臉和眼睛倒是非常寧靜和平和,完全看不出來任何端倪和異常,似乎陸早早這個人就是會把別人的玩笑話當真的人。


    好半天,林昭終於幽幽地吐出一句,“你最好是真的沒有沒有這種想法。”


    陸早早身體往前傾,湊近了看林昭,臉上仍舊掛著那種淡淡的笑容,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搭在林昭的手背上。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很害怕我有這種不好的想法,所以要及時提醒我,你其實是在擔心我對吧。”


    林昭翻了個白眼,然後把自己的手從陸早早手心中抽出來,很不屑地嗬嗬兩下。


    “你也實在是想多了,我早就說過我這個人對別人的死活不太關心,向來隻會關心我自己。”


    陸早早卻沒有理會林昭的這一番話,隻是很自顧自地說,“謝謝你對我的關心,我會盡力活到我能活到的那一天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廢話繞口令。”林昭狠狠蹙眉,不耐煩地嘖一聲,然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我迴去了,學習狂魔,不打擾你了。”


    “好的,再見,這學期我會努力追上你的成績的。”


    “誰在乎。”林昭完全無所謂地說,“我又不是年級第一,你應該去追謝洄年,這樣比較有動力。”


    這句話說得非常有歧義,不過陸早早倒是能知道林昭的意思,思索了幾秒後給出迴答,“目前來說追趕上他還是十分困難的,還是先設立一點小目標吧,等實現了再去追逐下一個目標,這樣執行起來就沒有那麽困難了。”


    “隨便。”


    扔下這兩個字林昭就從陸早早前麵的座位前轉身準備離開,與此同時,謝洄年正好從教室外麵往裏走,看了陸早早幾秒之後就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下了。


    坐下來之後,謝洄年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是在查看這跟上一輩子布置相同的教室環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謝洄年開始很安靜、一動不動地靠在座位上冥思。


    陸早早還在看書,無意識地把頭抬起來看著前方,因為前麵的幾排座位沒有來太多的人,位置依舊有些空蕩,所以她一眼就能精確地看見謝洄年的背影。


    謝洄年今天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肩膀很寬,但是也很薄,像是一堵風可以從其中洶湧而過的高牆。黑色的頭發又多又密,腦袋很圓,頭發應該是有一段時間沒有剪了,遮擋住了一部分修長的脖頸。


    其實上一輩子陸早早也經常這麽看著謝洄年的背影,那時候謝洄年跟她隔得比現在還要遠,差不多就是教室第一排和最後一排的差距,而她總是這樣樂此不疲地望著,像是陸早早自己一個人的專屬遊戲。


    而現在這個遊戲被她率先宣布棄權了。


    陸早早又繼續低下頭來心無旁騖地看書,可是謝洄年像是在背後安了一雙眼睛一樣,似乎察覺到背後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視著自己,所以飛速地轉頭去查看。


    可是轉頭之後卻並沒有看見任何目光,陸早早仍舊在專心致誌地看書,偶爾抬動一下右手翻頁,另外一隻手始終是垂放在身側的,並沒有擺放到桌麵上來。


    謝洄年就這麽盯著陸早早看了很長時間,上次見到陸早早還是她生日那天,自己親自送出去的生日禮物又被溫柔卻堅決地退還迴來,差不多相隔半個月,他終於再次見到陸早早。


    其實中間也想過要不要以把等等接迴來養為借口,好見對方一麵,畢竟這個理由最恰當而且最有效。


    但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還是選擇放棄,他內心總有一種隱隱約約但又一直在不斷拔節滋長的想法——陸早早眼下的生活裏麵非常需要這隻貓。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甚至覺得應該用盡各種借口一直讓陸早早撫養這隻貓,而且應該要用盡心力,撫養到等等壽終正寢的那一天,哪怕這種舉動會顯得他是一個非常差勁、一點都沒有責任心的主人。


    那也沒關係。


    這種想法說起來其實格外荒謬,謝洄年有時候也不懂為什麽自己腦海之中總是不斷盤旋著這種想法。


    或許是因為太害怕了,總害怕陸早早毅然決然地拋下所有的一切遠離這個世界,所以才想憑借和陸早早僅有的一點羈絆和關聯來抓住陸早早,好讓她留下來。


    這些天裏麵其實謝洄年一直非常忐忑不安,他始終覺得陸早早內心肯定有什麽東西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質變。


    剛從國外迴來時候見到的陸早早是堅韌的、溫柔的、對生活積極向上到不願意屈服和認輸的,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願意死死咬著牙堅持。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陸早早這個人仍舊是溫柔的,甚至比之前更加靜謐平和,但是偶爾卻流露出來一種深深的疲倦和想要告別的感覺。


    謝洄年甚至不確定這到底是正確的事實,還是他的心理作用,他最近又開始做那個悲哀的噩夢了。


    夢裏無窮無盡地重複同一個內容,同一個場景——


    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陸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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