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早早變成一個對什麽都無所謂的人,她望著沈熹言那張精致美豔但此刻已經有些扭曲的臉,又想起昨天下午才見到她氣質卓然的愛人裴慎,對方對她說,沈熹言曾經跟他說過自己很可愛,聽話懂事。


    她確實難以想象這竟然會是沈熹言對她的評價。


    也確實很難以想象,畢竟現在的沈熹言就站在她的對麵,言辭尖銳地向她拋出這種問題。她替這樣的沈熹言感到疲倦,到底是對她抱有怎樣複雜而洶湧的情感,才會在不同的人麵前對她擁有這樣極端的言語。


    陸早早很輕很輕地笑了,她又想起自己跟裴慎說她不過是一個攀附在這個家庭當中的寄生者,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避害的蟲蟻,現在不過是徹底從其中剝離了而已,她不害怕,也不惶恐。


    “從這個家裏麵滾出去都沒關係的話。”沈熹言的語氣更加尖銳起來,“那你還在乎什麽?像你這樣的人,就不應該在乎什麽。”


    陸傲天突然喝止住她,“熹言!不要再說了。”


    陸早早點了點頭,迴答沈熹言的問題,“或許吧。”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真的不應該在乎什麽的,因為有了牽掛和期盼,有了無法輕易割舍的情感,所以麵對死亡的時候才總是做不到從容以對,說了告別卻又時有惦念。


    “或許你說得真是對的。”


    沈熹言卻沒有理會陸傲天的話,沈熹言選擇漠視陸早早的時候隻把她當成一道壓根就不存在的空氣,可是選擇注視陸早早的時候,目光卻像一把鋒利的圖釘,直直地釘在陸早早眼睛裏麵。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迴答特別幹脆利落,特別能牽動我們的心,你是不是覺得擺出這副無辜的臉、說出這樣卑微的話就能讓我們可憐你、同情你,然後跟爛俗電視劇裏麵一樣幡然悔悟、痛哭流涕地上趕著愛你?!”


    “沒有,我不會這樣覺得,也從來不會這樣想。”


    因為她已經不需要這些情感。


    陸早早說話的時候神色如常,嘴角含著淺淡的微笑,語氣像是在迴答對方禮貌而平和的問候一樣。


    沈熹言像是被陸早早這一點點淺薄的笑容割傷了一樣,痛苦讓她無法忍受般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猝不及防地衝到陸早早跟前,雙眼發紅,眼神閃爍著憤恨悲哀的光,她死死地揪住陸早早的衣領,嚴苛而又固執地逼問她。


    “你為什麽不生氣?!為什麽無論我們問你什麽、無論說出多難聽的話你都不生氣?你他媽為什麽活成這副畏縮懦弱的模樣?為什麽不抗爭?為什麽不辯駁?!為什麽你不生氣?!”


    陸清婉的怒氣在這一刻被全盤點燃,鬼知道她現在有多想把沈熹言從這個家裏麵拖拽出去,或者直接消失就好了。


    可是還沒行動,就被早就預料的陸識卿和沈懷瑾給攔住了。


    陸清婉的眼神跟厲鬼似的從他們兩個人過一圈,沈懷瑾不為所動,陸識卿歎出一口氣,勸慰道:“等她迴答完吧。”


    因為被沈熹言死死拽住衣領,所以後脖頸被衣領勒緊摩挲,按理說其實應該會是有一些痛的,但是陸早早卻沒怎麽感受到,她想或許是因為忍耐過太多次超乎尋常的苦痛的,所以眼前的也就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陸早早並沒有讓沈熹言放開她,也沒有去弄開沈熹言的手。


    她隻是看著沈熹言的臉,看著她這位漂亮到甚至讓人有些恍惚的姐姐,看著對方因為怒氣而猩紅潮濕的雙眼,她並不明白沈熹言為什麽會突然產生這麽大的情緒波動,不明白沈熹言為什麽要生氣。


    然而那也不是她需要探究和弄清楚的事情,她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再去時時刻刻注意和觀察他們的情緒了。


    她隻需要迴答問題就好,迴答完了或許就可以走了。


    就像是做題闖關一樣,做到最後一關的時候就可以宣布獲勝了,所以沒必要在這種時刻保持沉默,隻需要迴答他們的疑惑就好了。


    於是陸早早說:“我不知道。”


    “什麽……”


    沈熹言的話沒有問出來,就聽見陸早早接著說:“我不知道為什麽要生氣,其實也不是多難迴答的問題不是嗎?我也不覺得那些話語有多麽難聽,說了也就說了吧。”


    因為在這個家庭裏麵,她已經見識過更多令她感到難過的眼神、感受到更多令她悲痛的行為,這些不算什麽。何況她也真的沒有覺得他們剛剛質問的話語有多難聽。


    也或許是因為完全不在意,也或許是因為剛剛一直在發呆,所以自動忽略了他們說話語氣中的那種冷厲和尖銳,過在她腦海裏麵就是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文字而已。


    “我對你們很難再有這樣的情緒了。至於我為什麽活成現在這樣,我也不太清楚,對不起。如果你真的這麽看不慣我這副樣子的話,可以像之前那樣無視我,你們所有人都可以,沒關係,我欣然接受。”


    “如果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容忍我的話,我也可以搬出去,從此之後不再出現在你們的視線之中。或許還有什麽其他的解決辦法,也可以現在跟我說,都行的。”


    陸早早說完這句話,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齊聚在她的臉上,陸早早像是被注視、被打量的一道物品。


    沈熹言的手頹然地從她衣領上鬆開,她眼中有一些微茫的淚光,仍舊那麽直直地看著陸早早。


    但是陸早早的眼中隻有一潭死水一樣的淡然和平靜。


    於是這一刻沈熹言突然明白,陸早早所有的不反抗、所有的乖順都不是因為畏縮懦弱,也不是像小時候一樣出自愛和懂事,而是出自純粹的堅硬、麻木和涼薄。


    沈熹言就這麽把手放下來,衣領驟然被鬆開,陸早早沒有及時去觀看周圍人的目光,而是低下頭,理了理自己被弄出道道褶皺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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