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點半,陸早早起碼已經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但是仍舊毫無睡意,又連續翻了好幾個身之後還是如此,陸早早歎出一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是手機消息的提示音。


    下意識以為肯定是李簡安,就算不是,也應該是賀風或者林昭,雖然後者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是打開,竟然都不是。


    是謝洄年。


    陸早早並沒有看到確切的消息,因為已經被謝洄年快速地撤迴掉。


    並沒有什麽好奇的欲望,陸早早也並不想要發送一條消息詢問對方是否有事情,她甚至不太覺得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麵謝洄年會主動解釋他發完消息又撤迴的原因。


    果然,好幾分鍾過去,謝洄年並沒有再發過來任何消息。


    陸早早也權當自己並沒有看見這樣一條信息,即使她確實什麽也沒有看見。


    不過眼下確實已經睡意全消了,陸早早幹脆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看著屋外垂在那棵巨大的藍花楹身後的月亮,淺淡的一輪光輝靜靜地照耀在鵝卵石路麵上。


    其實並沒有任何特別華美之處。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晚的月色有一種強烈吸引陸早早下去散會兒步的欲望,而且心裏麵有一種微妙的不安,像是一枚被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裏泛起很淺薄的一層漣漪,而且石子卡在胸腔裏有些發悶。


    於是陸早早在睡衣外麵披了一件很薄的灰色外套,輕手輕腳地下樓打開門,確保沒有吵到李阿姨睡覺,然後輕輕地闔上了大門。


    外麵的一切都很靜謐,所有嘈雜的聲音都被月色全部掩蓋,隻有一些很輕微的蟻蟲聲響,在葉片和花朵中不斷攀爬,像是沙礫從光滑的白紙上摩擦過的聲響。


    一切燈光也都盡數熄滅,隻有旁邊的路燈散發著昏黃卻柔和的暗光,還有頭頂永恆照耀的白色月光。


    因為今天白天的心情很好,所以即使今晚大概率注定失眠,陸早早倒也並沒有多麽急躁煩心,內心依舊是平和從容的,實在大不了就這樣走上好幾個小時,再度躺到床上總能睡幾個小時的。


    在自己這邊的小院中晃蕩了一會兒,陸早早躡手躡腳地打開別墅大門,準備到外麵那條寬闊的路麵上去散會兒步,來迴走個幾趟,消磨點精力,順便吹點涼爽的夜風。


    打開門踏出去的瞬間,陸早早低頭攏了攏自己的衣服。


    整理好被風弄亂的頭發和衣服之後,陸早早抬頭,準備好好看看這夜晚的風景和路邊的花草樹木,在路燈和月光的雙重映照下顯現出跟平時不太一樣的質感,像是老電影裏麵那種昏暗光影下才會出現的風景。


    不過把頭抬起來的一瞬間,陸早早就愣住了。


    在離她不過幾米遠的地方,謝洄年穿著白色襯衫,很安靜很平和地看著她。


    對方淩厲鋒利的臉部輪廓被昏黃的燈光削減了一些凜冽性,身姿挺拔,身影修長,雖然仍舊削瘦,但是肩膀很闊,像是一棵站定的鬆樹。


    風把他額前的頭發全部向上吹,露出精致的眉眼,流露出來的眼神十分柔和。


    陸早早站在原地愣神,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時間點,謝洄年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出現在她的眼前。


    是真的很疑惑,很茫然,陸早早甚至微微蹙起了眉。


    她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內心和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空白過後,謝洄年已經站定在她的麵前,擋住了一大片光,落下一道像高牆似的陰影。


    風把謝洄年身上淺淡的檀木香味帶進陸早早的鼻腔,甚至有點微冷和苦澀的味道。


    謝洄年並沒有解釋他為什麽突然發送消息又撤迴,也沒有解釋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隻是彎下腰去看陸早早的臉,很認真地問,“睡不著嗎?”


    陸早早沒有迴答是還是不是,隻是仍舊很迷茫地看著謝洄年。


    謝洄年揚起嘴角笑了笑,又說,“不想看見我嗎?”


    “沒有不想看見你。”陸早早迴答,“隻是不清楚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好吧。今天生日開心嗎?”謝洄年答非所問,“會因為我的突然造訪感到一絲不開心和不耐煩嗎?如果會這樣的話那我提前跟你說對不起。”


    “不會。”


    “那就好。”


    謝洄年並沒有問陸早早為什麽不邀請他來這次的生日聚餐,也並不會自作主張地加入,他知道即使這樣做了陸早早大概率也並不會生氣,還會跟對待其他人的態度一樣,微笑著迎接,客氣而禮貌地送走。


    隻是內心會感到無可奈何而已。


    至於為什麽這樣的猜測是“大概率”,因為謝洄年發現他有時候已經完全無法了解麵前的這個人了。


    她有時候笑的時候內心到底是什麽情緒,是否真的開心?


    溫和平靜地處理事情時內心是否真的如此鎮定,從來沒有一絲猶豫和害怕?


    對任何事情都不在意的時候是否又是真的已經完全放下了?


    說自己沒事的時候是否又是真的沒事?


    陸早早還是陸早早,但他看懂的陸早早隻是很小一部分的陸早早,真正的陸早早隻有她本人才可以看得清楚明白,陸早早內心的那片彌天大霧永遠遮蓋了她真實性格的一部分,或許也不會打開給任何人看見了。


    他有的時候甚至懷疑陸早早性格上的某一部分永遠地消散掉了。


    但他依舊愛著這樣的陸早早,隻是痛恨自己的無力而已。


    “今天的生日開心嗎?”謝洄年又問。


    “開心的。”陸早早說,“安安、妙儀、林昭還有賀風都過來了,吃了飯,玩了遊戲,他們都給我送了很可愛的禮物,每一樣都很珍貴,我都把它們好好收拾進櫃子裏麵了。”


    並不是在跟他表明心情,隻是在闡述這一天最基本的活動事實。


    “你之前放在收納包裏麵的禮物我昨晚才看見,不好意思,謝謝你送的生日禮物,很漂亮,很特殊。”


    “你開心就好了。”謝洄年點點頭,但隨即又話鋒一轉。


    “不過那不是送你的生日禮物,隻是一份很普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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