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疑惑句,但是內心早就有確切的答案,所以問出口的時候很堅定,是一句非常冷靜的陳述句。


    陸早早自顧自說下去,“一次是元旦的時候,一次是除夕夜零點,你祝福我新年快樂。”


    謝洄年的眼神定定地望著陸早早,並沒有迴答是或者不是,隻是保持著相應的緘默。


    過了會兒,他突然清清淺淺地笑了。


    謝洄年的笑容是非常具有感染力的,過去在球場上或者學校大會演講上,以及各種競賽的賽後采訪上陸早早早就見識過,是那種明媚又蠱惑人心的微笑,笑起來眼睛很亮。


    謝洄年嘴唇翕動,但依舊沒有迴答是或者不是,隻是說,“但你好像把我給拉黑了。”


    “為什麽?”


    謝洄年總是像這樣,並不直接迴答陸早早拋給他的疑問,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反問,“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前段時間。”


    “前段時間就發現了為什麽現在才來質問我?從被拉黑到現在已經過去大半年了,我還以為你永遠沒興趣觀察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陸早早順著謝洄年的話開始迴答,“是偶然發現的,當時還以為那隻是一個推銷商品的號碼,所以順手就拉黑了。發現的那個瞬間想要來問一下你,後來覺得那不是一個好時機,所以決定等等。”


    “那現在是你認為的好時機是嗎?”


    “不是。”


    陸早早迴答得斬釘截鐵,不等謝洄年問,就主動說下去。


    “但是也不太想要尋找所謂的好時機了,想問就問了。你還沒有迴答我一開始的那個問題,為什麽要給我發祝福的短信?當時我記得我們並不太熟,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謝洄年沉默著,低下頭輕輕抿了一下嘴唇,像是在思索,嘴唇翕動了好幾下,但除開幾個吞氣吐氣的微弱音節之外,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出口。


    “不要逃避我的問話不行嗎?”


    陸早早眼下甚至有些厭惡把一切話題都掩藏在喉舌之下,掩藏在心裏,所有的話彎彎繞繞一千次最後還是要憋住。


    就像那次在陸家別墅裏麵所有人都在場的時候,她已經鼓起勇氣一個個去質問了,還是得不到任何迴答,模糊的、片麵的、正確的信息通通都沒有,隻有長久的沉默和讓她不要像一個瘋子一樣在那裏瞎胡鬧的話。


    她的人生就是一個又一個莫名其妙、糾纏在一起的疑團,所有人都知道其中一小部分,但是大家都保持緘默,她隻有在茫然和痛苦中才能知曉其中一點點。


    陸早早在謝洄年沉默的時候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聲音很輕但是又有些決然,謝洄年猛然把頭抬起來望著她。


    這還是陸早早頭一次在謝洄年麵前表露出自己的訴求,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讓人看出一點確切的悲觀和無望,又有點執拗的堅決。


    窗外的雨聲已經逐漸變小了,隻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像是要讓房間裏每一句對話、每一次歎息、每一次唿吸都能毫無阻礙地傳進彼此的耳朵裏。


    謝洄年很想要伸出手遮擋住陸早早寂然的眼睛,那眼神像是熱水裏滾過一遭,燙到謝洄年的神經脈絡上。


    隻是他不可能在現在這個時刻做出這種事情。


    而且他也總覺得陸早早做出這樣的改變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能夠很直接地向他人表達自己的訴求,能夠有話直說,能夠不加猶豫地提出反駁和質疑。


    不再像過去那樣唯唯諾諾、猶豫退縮,時刻顧慮考量他人心情,以自己作為第一準則。


    確實是好事。


    “沒有逃避你的問話。”謝洄年的手指垂在褲子兩側,輕輕蜷縮了一下,“隻是現在確實不是我能說出口的最好時機,再等我一下行麽,不需要多長時間的,我向你保證。”


    謝洄年伸出四根手指,“我沒有對你說謊,隻是我不知道我要說出口的那個答案你之後還想不想要聽了。”


    這本來就是他上一輩子早就應該說出口的話,隻是兜兜轉轉,到了現在還不能毫無負擔地說出來。


    陸早早把頭轉了過去,不再看他。


    也沒有對他這番話做出任何迴應。


    謝洄年倒了一杯水灌了下去,其實並不太渴,隻是有些無法適應的焦躁和煩鬱,喝一點點水緩解一下。


    “不要生氣。”


    陸早早搖搖頭,“沒有生氣。其實我根本就不是想要你的一個準確迴答,我剛剛那麽問,隻是在那一瞬間非常討厭別人的答非所問。”


    “謝洄年,你知道我上一輩子是怎麽死的嗎?”


    謝洄年猛地把手攥緊,骨節捏得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一條條浮起。


    他當然知道,怎麽會不知道,陸早早的死在那之後許多許多年一直是他的噩夢,他永恆的悲觀來源。


    那灘路麵中間的血像是從謝洄年自己的心髒中剜去的,血液消失之後,謝洄年也變成一個外表皮囊尚好的行屍走肉,最終選擇結束自己年輕又璀璨的人生。


    但陸早早卻並不知道這些,她隻是麵對著她,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上一輩子是被一輛貨車撞死的,死的時候我竟然感到一種解脫,我當時突然知道了好多好多事情,說遺憾也有過一些遺憾,但是在死亡麵前也不算什麽了,我當時不知道我能上地獄還是天堂,又想著就這麽孤零零地飄散在天地之間也不錯。”


    因為把頭轉過去所以謝洄年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能聽見她有些虛浮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一點淺淺的笑音。


    明明是笑著說的,謝洄年卻更難過了,他甚至有強烈的衝動祈求陸早早不要再說了——他能感受到的痛苦,陸早早隻會更甚。


    “後來一道強光閃過,我還以為我的靈魂也要消散了,結果一睜眼,我迴到了我的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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