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陣喧鬧,其實也算不上喧鬧,隻是之前整片別墅都太過寂靜安謐,顯得這道聲音過於嘈雜。


    陸早早拉開窗戶去看,發現是陸清婉迴來了,她的身後除了司機和前來迎接她的管家,空無一人。


    隻有她一個人迴來了。


    陸早早合上窗戶,繼續窩在一旁的毯子上看書。她對這種事情倒不是太震驚,陸清婉本來也不是多喜歡熱鬧的人,臉如其名,溫婉清麗,除了自家人,也並不太喜歡跟外人進行社交。


    當然,也可能隻是陸早早的猜測,畢竟她對每個人的了解都少之又少,隻能從他們展露出來的部分中略知一二。


    門開了,被帶進來屋外的一陣風,陸早早下意識抬頭,發現是陸清婉進來了。


    玻璃窗外的陽光折射在她臉上,投出一層淡淡的光暈,眉眼是清淡的雅致,像不顯山露水的畫卷,實在是令陸早早自慚形穢的漂亮,陸清婉還小,等再長大了些,肯定會出落得更漂亮。


    陸早早並不嫉妒,相反,她希望所有人都過得好。


    雖然這跟她也沒多大關係。


    陸清婉在離她很遠的書架上找書,找了大半天,大概率是沒有找到,慢慢地朝她這裏靠近,在書架上一排又一排地望過去。


    感覺這樣子找書實在太麻煩,而且效率很低,陸早早放低聲音問,“需要我幫你找嗎?”


    對方沒理她,三秒鍾之後,才終於抬起頭來望了她一眼,表達一種無聲又有力的拒絕。


    早知道不問了,陸早早有些尷尬地想。


    其實很小的時候陸早早跟她這個唯一的妹妹關係還很不錯,陸清婉那時候性子很活潑,長得明眸皓齒、乖巧可愛,像個糯米團子,時常跟在陸早早身邊,牽著她的手,像個跟屁蟲。


    天天姐姐長姐姐短地叫,那時候陸早早還經常生一些不大不小的病,陸清婉總是很傷心地縮在她床邊,一邊流淚一邊抱著她,學著電視劇那樣,用自己的小手拍著陸早早的肚子,哄她睡覺,然後不知不覺地睡過去,又被大人抱走,迴到自己的房間。


    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親密的關係就慢慢淡化,或許是受到這個家其他人的影響,或許是自己本身確實不太討喜。


    總之,一天天下去,陸清婉也開始逐漸遠離她,成為了整個家庭裏對她袖手旁觀、視而不見中的一份子。


    離得越來越近,陸早早聽到陸清婉抽書然後翻動書頁的聲音。她換了個位置,盡量讓自己縮在角落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即使如此,她還是聽見對方唿出一口氣,不耐煩地嘖了一下。


    真的待不下去了,陸早早直起身,貓著腰,輕手輕腳地拉開門,一個沒注意又平地摔了一跤,幸好不是很痛。


    陸早早手裏抱著剛剛那本沒看完的書,飛快地從書房逃離,噔噔噔地跑下樓,在踏出大門之前,她習慣性地迴頭望一眼。


    發現陸清婉不知道何時也走出了書房,站在二樓邊緣的欄杆旁,沉默又冷冽地垂眼俯視著她。


    算了,下次還是盡量別在書房看書了,找到自己要看的書帶迴自己的房間好了,陸早早想。


    陸早早依舊像一個幽魂一樣地附著在這個家裏麵,除了看書吃飯睡覺,也沒什麽其他的社交和娛樂活動,她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出眾的興趣愛好。


    因為總是受傷的原因,陸家限製了她的很多活動,她也自覺避免掉大部分的娛樂,導致本就匱乏的人生更顯得乏善可陳。


    小時候還會有人因為她是陸家的女兒跟她攀關係,象征性地對她表示友好和喜愛。但可能發現她並不受寵,相當於陸家的透明人,也或許是因為性格不討喜或者外貌不出眾,就這樣也沒什麽聯係了。


    大人之間的靠近和示好往往夾雜著多重因素,但小孩就是這樣喜惡明顯、涇渭分明,令人難過。


    陸早早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難免有點悲從中來,不過很快就被浴室的熱氣衝淡,一片水聲中,她下意識去摸後脖頸上那道深長可怖的疤,沒摸到,她又往脖頸上摸了摸,依舊空空蕩蕩。


    陸早早將浴室亂七八糟的燈全部打開,站到明亮的光線中去,她對著那麵鏡子,半轉過身去。


    竟然真的沒了!


    脖頸脊背上一片光裸,除了幾滴瑩潤的沒來及擦幹的水珠,什麽都沒有,那塊疤痕不翼而飛,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存在過的印跡。


    如果不是這塊傷疤帶來的疼痛太過長久深刻,陸早早此刻甚至懷疑它是不是自己虛構出來的。


    那是她八歲那年為了救陸清婉,被一塊從高處掉落的玻璃砸傷的,玻璃的切麵像一塊銳利的鍘刀從她的脖頸脊背處切下,那一刻,陸早早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後來在醫院的icu裏住了很久,消毒水氣味總是充盈著陸早早的鼻腔,明明感覺自己醒著,聽到有人說話和交談,也聽到人匆匆的腳步聲,但眼睛很沉,總是睜不開,所以一直像昏迷一樣地躺著。


    期間總是做各種各樣的夢,夢裏自己總是模糊的,看不真切,殷紅色的血跡就從自己的身下一直淌,流成一片暗褐色的湖泊,周圍是各色的人群,能感覺到他們的眼神都在注視著自己。


    可是所有人都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無視她的疼痛和唿救,他們的五官也是模糊的,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陸早早被這詭異的一幕嚇醒了。


    醒來後看見陸傲天和沈星遙坐在病房不遠處的沙發上,陽光淡淡的映照在他們身上,是兩張麵無表情的臉。


    陸早早那一刻猜想,如果夢境中所有人的樣子都是清晰分明的,大概也會是這副表情,沒什麽情緒,也絕對不可能表達出什麽濃烈的情感。


    擦掉身上多餘的水珠,陸早早再一次撫摸身後的那塊皮膚,光裸平滑,沒有凸起醜陋的一塊縫合疤——


    像是一種全新命運的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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