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冷明的一番話,強結了三秒鍾的闃靜。


    三秒鍾後,浮躁與不安,開始在水天相接的夜雨中激蕩滾沸。


    有關所謂的‘人民力量’的陳詞,並沒能引起任何波瀾。


    可那顆沒入鄭易平腿骨內的子彈,卻似射擊在了在場很多人的神經上,令他們的腦瓜子‘嗡’的差點爆開。


    鄭易平陣營裏的一大半的人,俱把平時奉迎討好的笑臉,翻出不知所措的驚惶來。


    方才。


    有人開槍了。


    子彈擊中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鄭易平。


    而此刻,開槍的人毫無懼意,甚至囂張的、公然的發表了一通申辯。


    也有拎不清的想要表達不滿,卻很快被其他人攔了下來。


    刻意壓低的竊竊討論聲,在這群高級記者、單位領導、機關幹事、資深編導...之間廣泛響起。


    “......想報警?你也不看看姓紀的背後站著的是什麽人!”


    “對啊!溫家的千金,王家的小姐,哪個是省油的燈?”


    “草!這就是被大小姐們寵愛後的實力嗎?”


    “屁!你沒發現嗎?姓溫的和姓王的,在姓紀的麵前,連脾氣都不敢耍,就差跪下來舔他了,你敢說這人沒別的後台?”


    “你要是不怕死,盡管拿報警威脅他,看你的飯碗能保住多久,指不定明天就物理消失了!”


    “他敢對鄭總開槍,你的命能有鄭老板值錢?”


    “那現在怎麽辦?鄭總,姓紀的,我們哪邊都得罪不起啊!”


    “要不我們跟姓紀的低個頭認個錯算了,惹不起,我走還不行麽!”


    “嘁!你以為你真能置身事外?別忘了,之前酒店會議室,投影屏播放過什麽,我們所有人的把柄,都在他手裏攥著呢!”


    “你說姓紀的怎麽那麽神通廣大,我三年前的舊事,他居然也能翻出來!”


    “剛剛姓紀的提到了‘資本遊戲’,不會...上頭...要有什麽動作吧?”


    “說不好!距離代表大會隻剩幾個月的時間了,鬼知道接下來出台什麽新規定!”


    “要不再觀望觀望吧,現在隻是姓紀的占據上風而已,鄭老板不是來頭很大麽,不至於......”


    ......


    在場的精英們最不缺的技能,便是揆時度勢。


    他們討好鄭易平,不過有利可圖而已。


    一旦形勢發生變化,他們自然也是翻臉最快、逃跑速度最快的人。


    有人在旁觀,有人打退堂鼓,有人奉行機會主義,有人欲更加強硬......總之,數十人眾,各懷鬼胎。


    而現下,他們要麵對的,是背景深不可測、幾乎不按套路出牌、把事做絕、把話說絕、癲狂大膽的和瘋子一樣的紀冷明!


    ——


    淒風苦雨,夜色怊悵。


    雅明國際酒店成了一座孤懸於汪洋之上的島。


    無數雨點織成疏密無間的淚,在簇映著冷光的水泥地氈上,盈躍起一格格水漾的皺痕。


    鄭易平正同紀冷明對峙著。


    雨滴從他高挺的鼻梁上蜿蜒墜落,昂貴的西裝褲不斷的往地表滲著血水。


    因氣溫驟冷和不斷失血,中年男人臉色一片慘白。


    他半佝僂的站著,身邊除了安保人員,已沒有繼續願意攙扶著他的人。


    人潮洶湧。


    各自漂流。


    火熱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然而,他正在被拋棄。


    不知是不是鄭易平的錯覺。


    除了腿骨的疼痛外,曾經被溫婉一槍子彈剮燒過的頭皮,也分明的隱隱作痛起來。


    可頭上的傷口,早已愈合了,不是嗎?


    除了留下了醜陋的疤痕外,他一切皆如往昔,不是嗎?


    可為什麽,那種該死的若隱若現的疼痛,還在折磨著他,攪得他不得安寧?!


    一種驚人的怨恨,自中年男人的體內擴散開來。


    不甘、恚恨、仇怒、酷虐、殘暴......


    極大的惡意,攜帶可怕的毒素,由黏稠的心海蔓延至剛韌的體外,染得一雙銳利的眼盡是血流漂杵般赤紅。


    他驀地轉身,寒毒的眸子眈住仍在高亢議論著的擁躉們。


    接著不顧身體的痛感,猛力拉扯住離他最近的一個人,一隻手揪住對方的略長的頭發。


    而另一隻手,直接去撕那人的嘴,鋒利的指甲刺入對方的腮幫,抓剮出淋漓的血痕。


    “你是不是覺得我要敗了?”


    “覺得我不行了是嗎?”


    “我給了你們那麽多錢,現在見勢頭不對,就想逃跑了?”


    “你們他媽的就是一群表子!”


    中年男人不顧對方掙紮和求饒,更不顧滿手的血沫,繼續殘忍的撕爛對方的嘴。


    “哈!我告訴你!告訴你們這些表子!”


    “敢跑,敢叛變,就算老子不中用了,老子弄死你們,照樣比碾死螞蟻都簡單!”


    他一通發泄。


    高漲的怒意形成熱浪,每一口唿吸,都宛如噴吐燎燒的岩漿。


    鄭易平罵完,像是丟垃圾一般,把方才被他淩虐的人摔在地上。


    繼而獰辣的眸光暴戾的攫住紀冷明。


    “原始社會,富人最大的資產是工具!”


    “農業社會,富人最大的資產是土地!”


    “而工業社會,富人最大的資產是窮人!”


    “紀冷明!”


    “你以為你在這兒狗屁一通似是而非的人民論調,就能改變這一結果嗎?!”


    “錢在我手裏,我就是天!”


    “你以為你替團結村的人強出頭,替那個狗屁調查記者強出頭,就能讓這幫卑賤的窮人翻身嗎!”


    “我告訴你,隻要我在一天,隻要我活一天,他們便不是人,隻配做我的資產!”


    “你不是說我玩不轉資本遊戲麽!”


    “我現在就讓你看看,你口中的人民,是怎麽被我的錢踩在腳底下的!”


    “我要你親眼看看,這幫窮鬼,是如何的永世不得翻身!”


    紀冷明站在天台邊緣,猶如置身於高聳的懸崖口岸。


    腳下是空洞深邃的巨大幽影。


    大半個身體陷在城市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芒中。


    霜冷寒風刮來。


    肆意彌漫的水霧流靄,瞬間裹住他那根骨極佳的瘦影,令品貌不俗的青年,於湍急的流光水色中,幻成羽化飛天的謫仙。


    麵對鄭易平氣急敗壞的言辭,清冷的青年毫不驚慌。


    他對鄭易平的反應有過預判。


    現下事態走向,還沒超出他的控製。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大概也能預測到。


    因此,他反而是現場唯一一個遊刃有餘的人。


    紀冷明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迴應鄭易平。


    反而仰頭看了看天。


    見雨水變大了,他無視所有人的目光,走到自己的背包旁,從中掏出一件灰色外套。


    “王思思,讓你的人拿著外套給包記者披上,然後送他去醫院。”


    紀冷明眼角餘光輕瞥了下咬牙切齒的鄭易平。


    “那個人暫時不肯道歉,但包記者不能因為一個遲來的道歉就延誤治療。”


    王思思接過男人的外套,不解、驚愕、矛盾、彷徨.....諸如此類的情緒,一一在她那張秀麗媚好的臉龐上掠過。


    她認識此人一段時間了,彼此間也有過合作。


    可似乎直到今晚,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原來從不曾認識這個人過。


    紀冷明看這個女人發呆,以為她有額外的擔憂。


    便皺著眉解釋:“放心,這迴沒人敢阻攔了。”


    說完,他晃了晃手裏的武器。


    意思很明顯,誰敢阻攔,可以直接開槍。


    就像我剛才打鄭易平做示範的那樣。


    “另外,天台風大,雨也要變得更大,你可以下樓休息.....”


    紀冷明的話被王思思兇狠的打斷。


    “我不走!”


    她抹了下臉上的雨,原本媚態橫生的俏臉正經了許多。


    “你沒資格讓我走!”


    “這座酒店是我家的產業,我是生意人,所有損毀的設施,我需要找你們了解情況,讓你們來賠償!”


    紀冷明知道對方是一片好意。


    他在腦海中快速計算了下王思思留在這兒的利與弊。


    發現她留下來的‘利’大於‘弊’,便沒再阻止。


    “行吧!”


    這兩個字讓王思思目光閃了閃。


    她以為是對方勘破了她的好意,深受感動,願意妥協了。


    而紀冷明接下來的話——


    “不走歸不走,但請不要礙事!”


    聲音冷漠,表情冷漠。


    王思思仿佛聽到心碎的聲音。


    而男人壓根沒有關注她半點,哪怕兩人離得那麽近。


    紀冷明的視線已直接穿過王思思,定格於鄭易平身上。


    身旁的漂亮的女人,在他眼中,仿佛連背景板都不如。


    平淡,卻又異常強大的氣場,在紀冷明身上肆行無忌的生長。


    明明站在連綿的澇雨下,卻似渾身騰燃著不滅的火焰。


    他炯熱的瞳仁望過來,有種洞悉一切的犀利。


    “鄭易平,現在,你可以開始你的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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