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溫婉,你哭了?”


    溫婉沒辦法解釋流眼淚的事,隻得往死裏耍賴。


    “我沒哭,別聽我爸的,他這人就這樣,明明都該戴老花鏡了,還總說自己才四十歲!”


    溫同仁聞言,額角青筋直跳。


    若眼前的漂亮姑娘不是他寶貝女兒,早一巴掌拍過去了。


    中年男人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他吹著胡子瞪著眼睛:“怪不得古人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這還沒嫁呢,自家老爹就老眼昏花了是吧?我看,你胳膊肘外拐的都能繞太陽係一圈了!”


    紀冷明在電話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他直言:“溫叔叔,抱歉,我不清楚溫婉剛才怎麽了,如果我說了什麽不恰當的話,我願意向溫婉道歉。”


    溫婉連忙插話進來,美眸一挑:“你道哪門子歉?和你沒關係!”


    “還有,我沒哭,廉價的眼淚哪裏配得上我的眼睛!”


    她盤腿坐在亂糟糟的床褥之間,兩手搭在腿上,腰板筆直,眸光桀驁,語氣狂勇,感覺給她一根杆兒,她能直接打上南天門。


    “另外,誰讓你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的?輕而易舉的道歉,經過我同意了?”


    “紀冷明,你是時候找找自己的原因了!”


    “我把你當寶貝疙瘩捧手心那麽久,你居然還沒養成恃寵而驕的習慣,以後傳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哼!”


    紀冷明:“......”


    近段時間,他和溫婉相處的還不錯,這個女人除了一腦子黃色廢料外,兩人其他的都挺契合。


    他已逐漸習慣了這個女人時不時異於常人的腦迴路。


    也由於彼此間熟悉了不少,紀冷明忍了忍,最後沒忍住,選擇迴嘴。


    “我就是不知好歹,你說怎麽辦?”


    溫婉乍一聽這話,瞬間瞪大了雙眼。


    室內燈光不算明亮,室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但她神采奕奕,熠熠生輝。


    她一人自成一方天地,刹那陽光普照,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


    “嘿!大晚上的,你要說起這個,我可就來精神了哈!”


    紀冷明趕忙打住。


    他曉得溫婉行為乖張,做事隻論心不論跡,平時兩人耍耍嘴皮子無所謂,現下還有第三人在場呢。


    正當紀冷明準備轉移話題時,尷尬的站在原地的溫同仁輕咳了一聲。


    溫同仁知道自己女兒變了很多,但如此的不設防的狀態,還是頭一迴見。


    盡管還挺想聽兩位年輕人繼續拌嘴,不過,鑒於女兒有言辭逐漸虎狼化的趨勢,溫同仁不得不發揮起家長的責任來。


    “婉婉,胡說什麽呢,平時怎麽教你的?”


    溫婉不想跟他爸做無意義的爭辯,便噘著嘴,把抖擻起來的精神重新收了迴去。


    室內彌漫著微妙的寂靜。


    房間光線微弱,隨著時間點滴推移,牆壁上嵌著的色澤明亮的田野風景油畫也仿佛消失了一層光。


    溫同仁暗惱,猜想剛剛會不會語氣太重了。


    秉持溺寵女兒的一貫作風,中年男人還是放緩了語調,順便把手裏的精致的黑盒子塞進溫婉的手裏。


    “好了,別噘嘴了,多大人了!”


    “你向來眼光不錯,替爸爸相看相看,給冷明準備的見麵禮怎麽樣?”


    溫婉早注意到溫同仁手裏的盒子了,但她爸沒說要交給她,便沒多問。


    現下是她爸主動提的。


    盒子一開,一枚成色極好、籽型完整、半個巴掌大的玉原石剖露出來。


    溫婉拿起玉籽,對著光源,反複觀摩,眼中晶亮一片,猶如熔化了粒粒銀沙。


    從玉料能看得出,她爸對紀冷明很上心。


    玻璃冰種,鏡麵效果,玉肉又細又純,粗略算一下價格,不會低於50萬。


    若找名家雕刻,稍微費點功夫,價值也奔著百萬去了。


    另一邊的紀冷明也注意到了溫同仁提及的‘送你一塊玉’之類的言辭。


    出於骨子裏的傳統,他提了反對意見。


    “溫叔叔,謝謝您的好意,但禮物的事,晚輩覺得,還是且再等等為好!”


    紀冷明有自己的考量。


    一來,畢竟人家送你禮物,總不能一下子就笑嘻嘻接受了吧,總得婉拒一下,算作為人處世的謙遜。


    二來,在他眼中,現下正處於與溫婉的感情培養期,並沒有進入到將父母牽扯進來的階段。


    長輩請客吃飯、隨禮招待,這無可厚非,可以視作對後輩的關愛。


    但送貴重禮物,說實在的,確實超出了正常社交的範疇。


    一個長輩,對方是女朋友的爹,送你貴重禮物,其代表什麽含義,已然不言而喻。


    三來,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所謂‘一家人’,不僅僅脾性相投,更多的,是認同感上的差異。


    紀冷明盡管手裏握有巨額資金,可他始終把自己算作無產階級。


    而溫家,百年世家,名門望族,從未窮過,從某一方麵來說,挺難共情底層人。


    若意識形態上壓根不同,就算現下關係好,未來一定會爆發矛盾。


    溫同仁是老江湖,哪裏不曉得紀冷明的所思所想。


    他就是因為曉得,才當著對方的麵,故意提及‘見麵禮’之類的話。


    溫同仁冷哼一聲,拿出自己的氣場來。


    “哼!怕我準備的禮物寒酸?才拒絕的?”


    “還是說,同婉婉住一起了,得到她了,就不想負責了?!”


    紀冷明還沒反應過來。


    溫婉已猝然抬頭,她難以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爸,你瞎說什麽呢!”


    溫同仁盯著女兒,眸光如炬,頗有家長的嚴厲。


    “上次我給你打電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麽!”


    “女孩子家家的,大半夜還和男人廝混,我讓他負責怎麽了!”


    溫婉簡直無力吐槽。


    她和紀冷明,分明紀冷明才是良家子啊,該負責,也是她負責好不好。


    況且,自己當時因為生理原因,哪怕很想坐實兩人關係,最後仍無奈的選擇蓋被窩聊天。


    他們兩個,除了摟摟抱抱親卿我我外,至今尚未越過雷池一步,關係很純潔的。


    溫婉剛想解釋,話還沒出口,已被紀冷明截斷。


    “溫叔叔,您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沒說不想負責。”


    “確實是玉器過於貴重,按理說,晚輩登門拜訪,理應晚輩攜帶禮物,怎敢勞煩長輩破費呢!”


    溫同仁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立刻表示:“那好,咱們定個日期,你什麽時候帶著你的禮物登門?”


    紀冷明和溫婉同時一愣。


    旋即,溫婉一臉驚喜的望向她爹。


    果然啊,老家夥在人情世故方麵,一直拿捏得死死的。


    而紀冷明有苦難言。


    為什麽好端端的,一下子從‘送他見麵禮’,變成了‘他攜禮物登門’了?


    自己帶禮物上門,那不成了...成了...提親?


    溫同仁不給紀冷明鑽胡同躲起來的機會。


    他以退為進,親切和藹的說:“冷明啊,你別有思想負擔,我不是讓你現在就和婉婉定親,婚嫁這種事嘛,得講究循序漸進,你情我願。”


    “我既然透露給你‘見麵禮’的事,便代表我的態度,說明我是把你當成未來女婿看待的。”


    “我把你當未來女婿,自然的,便希望你能將我看作未來嶽父。”


    “你是什麽想法,我無法控製,但我身為長輩,態度要鮮明,至少要做出應有的表率來。”


    “你能明白嗎?”


    紀冷明又不笨,他當然懂。


    就是因為懂,這事才不好辦。


    本質上,他是個很有原則性的人,對待壞人,嫉惡如仇,隨時心無波瀾的痛下殺手。


    可他同時也是個很怕欠人情的人。


    溫同仁如此一說,反而占領道德高地。


    若自己沒以同樣的感情來對待,倒顯得他理虧。


    他不怕別人陰謀詭計,就怕某個誰懷揣善意的目的真心對你好。


    ‘對你好’的殺傷力,可比‘暴力壓迫’強太多了!


    思索良久,紀冷明覺得袒露一下心聲比較好。


    “溫叔叔,您說的,我會認真考慮。”


    “可...”他頓了頓,“晚輩不是個安分的人。”


    “您家業興旺,隻要願意,可再開拓商業版圖;即使激流勇退,也能做個富貴閑人。”


    “相信您從近期的新聞媒體的報道裏得到消息了,鄭易平和他背後的勢力蠢蠢欲動,而我盡管人微言輕,卻想同他們鬥到底。”


    “我同溫婉交好不假,好在溫婉想抽身,她隨時都能與我撇清關係。”


    “而一旦按照您的想法,同溫婉深度綁定,那麽,無異於把溫家架上戰船。”


    紀冷明長歎一聲,話音裏有種無言的悲愴。


    “溫叔叔,有些人,自己淋過雨,所以也想給別人撐把傘。”


    “有些人,自己淋過雨,所以想把別人的傘撕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群人。”


    “這些人不管自己淋沒淋雨,其主要生存方式,是靠剝奪別人的傘攫取利益。”


    “不論您認不認同,我隻想做第一種人。”


    “晚輩可以登門拜訪,可以接受您的禮物。”


    “可您也需明晰,我這輩子,會因我的選擇,而麻煩纏身,災禍不斷。”


    “你若依舊固執己見,且不談會有多少商業損失,最顯而易見的,是您將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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