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水霧在c市的大街小巷蔓延。


    市政廳多次下發《城市內澇應急預案》的文件。


    氣象局、水文站、水利局、應急管理局供電公司、衛生健康局...各個部門各司其職,從容應對每年都會到訪的梅雨季節。


    普通老百姓日子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


    但是,正逢風雨交加之際,所有體製內的公職人員,卻因宋局長一事,鬧得人心惶惶。


    宋局長被停職查辦,正接受組織審查,不少曾和宋局長走的近的、或進行過利益輸送的,開始人人自危。


    不可避免的,c市在時隔半年以後,又將迎來一次官場地震。


    時刻注意時政動態的紀冷明將近期發生的事盡收眼底,對宋局長這樣的人,生不起絲毫的同情心。


    紀冷明正坐著孫彪的車前往電子廠,一路上,愁眉緊鎖的看著近幾個月的財務報表。


    電子廠工人目前仍然照常上下班,但每個員工都知道,他們的工廠正麵臨轉型,但也遇到了阻礙。


    其一是申請國家補助,審批沒給過,資金上有壓力。


    其二,芯片廠廠房僅停留在圖紙設計階段,負責建設fab廠的m-w公司獅子大開口,遲遲不願意接下工程,一心想著趁機宰一筆。


    兩樁難題,一是錢,二是技術。


    電子廠工人暫時解決不了技術的問題,卻可以通過勞動,提高產能,間接的緩解資金上的壓力。


    因此,孫彪交給紀冷明的月度財務報表,其利潤數額以驚人的速度‘噌噌噌’往上漲。


    紀冷明盯著一連串的數字,眉頭越鎖越緊。


    他忍不住質問,聲音十分兇厲。


    “為什麽這兩個月利潤這麽高?”


    “你們逼迫工人幹活了?”


    “我說過的吧,要把員工當人,你們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孫彪被吼的後背直冒冷汗,他一邊開車,一邊趕忙解釋。


    “你誤會了!我怎麽可能做壓榨工人的事呢!”


    “事情是這樣的,前段時間,不是說工廠搞轉型麽,然後不是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麽!”


    “大家一聽說工廠出現困難了,就...就自發加班了,我跟他們說了,讓他們做自己的事,該下班下班,可沒人聽我的啊!”


    “大家都覺得,能多幹點就能多掙點錢,工廠資金壓力就會小一點。”


    “哎!勞動人民是最偉大、最可愛的,我怎麽可能搞資本主義那套呢!”


    紀冷明聞言,怒意消除了一部分。


    他掏出筆,不斷的寫寫畫畫。


    接著道:“工廠資金的事我來想辦法,工廠工人這段時間付出不少,把這兩個月高出的利潤分給他們。”


    “另外,後麵不允許加班,他們若還想留在公司,就給他們安排上課。”


    “fab廠無塵車間可不是那麽好呆的,得有一定的專業知識。”


    “還有,隻要他們想,公司可以提供培訓,把他們培養成工程師。”


    孫彪暗暗歎了口氣。


    從打螺絲的普工,變成有專業知識和技能的工程師。


    社會上將這一身份的轉變稱之為階級躍遷。


    多少人夢寐以求階級的變遷,可都苦於上升通道的壟斷和狹窄。


    而在紀冷明這裏,所謂的階級躍遷,僅是一句話的事。


    他不擔心自己的利益受損,沒有階級這一概念,他尊重每個個體,對人為劃分的三六九等嗤之以鼻。


    似乎隻要你想,你可以是普工,也可以是工程師。


    按照紀冷明的話說,他其實也沒做什麽,不過是進行了社會資源和權利的再分配而已。


    可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願意資源和權利的再分配呢!


    ——


    一路無言。


    車輛停至工廠大門口,紀冷明揣著傘,下了車。


    一隻腳剛踩到地麵,還沒站穩,趙樂虎已火急火燎的衝了過來。


    “怎麽了?什麽事這麽著急?”紀冷明扶住趙樂虎。


    趙樂虎手指指著休息室方向,喘著粗氣,道:“老板,廠子裏來了個女人,點名道姓的要見你,還帶來了一大堆東西,你來的正好,快跟我去看看!”


    紀冷明:“什麽女人?”


    趙樂虎:“我不認識,但她自稱是宋局長的夫人,看著確實有幾分氣勢!”


    紀冷明把‘宋局長夫人’這個名兒念叨了一遍,聯係前後,細想了一下,大概猜出此人到這兒幹嘛來了。


    “好的,我知道了,一塊兒去看看!”


    紀冷明、孫彪、趙樂虎三人趕去休息室時,看到一位打扮入時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沙發椅上喝著熱茶。


    她的腳邊擺放了大包小包的禮品袋,麵前的玻璃茶幾上擺放了一隻皮質箱子,箱子敞開一角,透過罅開的縫隙,能看到裏頭裝著金晃晃的金條。


    這位夫人瞧見進屋的三個人,目光定了定,旋即站起來,朝走在最前方的紀冷明迎過去。


    “你就是紀冷明紀小總吧?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位年輕才俊呐!”


    宋局長夫人將手伸過去,嫵媚一笑:“你好,我姓孫,是宋局長的愛人,若不嫌棄,可以喊我一聲孫姨。”


    紀冷明對這個女人是誰沒興趣。


    他看也不看對方伸過來的手,徑直走向沙發的主位,以主人的姿態坐下,孫彪和趙樂虎跟兩尊門神似的站在他的身後。


    全程什麽話也沒說,卻氣勢逼人。


    孫女士有些尷尬,但迫於壓力,還是笑著坐到紀冷明對麵。


    她正要開口。


    紀冷明搶了先,並且很直接的問:“是溫婉叫你來的?”


    孫女士一愣,想起她丈夫最近的遭遇,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


    隨後道:“既然紀小兄弟主動提起來了,我也不繞彎子了。”


    說完,她把茶幾上的皮質箱子打開,30*30*30大小的立方體盒子一開,碼列整齊的金條映入在場眾人的眼簾。


    孫女士還有些得意的。


    畢竟這麽多金條,這群連茶水都是喝的最劣質的茶沫子的土包子,肯定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多的錢。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請......”


    紀冷明連掃一眼金條的耐心都沒有,他打斷對方的話。


    “溫婉讓你來做什麽的?就為了送錢?”


    紀冷明的反應出乎孫女士的意料。


    按照她的設想,這群摳摳搜搜的窮鬼,在見到這麽多金條後,早該和顏悅色的同她握手言和了。


    但現在,很明顯,紀冷明也好,他身後的兩尊門神也罷,仿佛眼麵前的滿滿一箱的金條,不過是隨時可丟進垃圾箱的廢品。


    孫女士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她不信真有人能做到視錢財如糞土。


    將落下的發絲挽至耳後。


    強行鎮定下來。


    接著道:“前些日子,我愛人與紀小兄弟發生了些不愉快,鬧出不少誤會,這也讓本該融洽的政商關係,變得無比糟糕,這是我們的錯,我們認。”


    “近段時間,我和我愛人痛定思痛,想了很久,決定拋下臉麵和身份,真誠的來道個歉。”


    “知道紀小兄弟和溫家小姐關係匪淺,不過,來道歉,是我和我愛人的意思,並非溫小姐授意。”


    她掃了眼裝金條的箱子。


    “這是我們的賠禮,若紀小兄弟覺得敬意不夠,我這邊還可以再加,一直加到滿意為止。”


    “隻求小兄弟能原諒我丈夫的魯莽,不要生氣了,咱們化幹戈為玉帛,互利共贏。”


    “紀小總,你看呢?!”


    紀冷明對對方的辯白不置可否。


    他猜到了孫女士的來意和溫婉有關。


    溫婉知道他在宋局長那裏受了不少委屈,正變著法子替他出氣呢。


    一想到溫婉千裏迢迢給宋局長一家打電話,威脅他們,讓他們到他這兒來,登門道歉,紀冷明就覺得好笑。


    同時,一個選擇擺在他的麵前。


    到底該不該接受溫婉的這份人情。


    若是承了她的這份情,往後,隻怕再沒清淨日子了!


    可要是不接受溫婉的好意......


    ‘嗡’,紀冷明兜裏的手機震了下。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是一則溫婉發過來的短消息。


    短消息沒有文字,僅有一張圖片,圖片是孫女士的移民簽證。


    手機又‘嗡’了下。


    還是溫婉的短信。


    這次有文字。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有過多瓜葛。”


    “但這迴由不得你。”


    “孫女士移民簽證已經辦下來了,你要是不把她的財產裝進自己的口袋裏,那她的錢,可就要被轉移至國外了。”


    “接受孫女士的歉意,等於接手她的財產,等於接受我的好意。”


    “拒絕孫女士的歉意,等於破滅她的幻想,她會毫不猶豫帶著大筆贓款移民海外,給國家造成重大損失。”


    “我親愛的明明,自己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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