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次遠征,李吳山李大帥給的是死命令:全殲。


    務必以最猛烈的姿態,最殘酷無情的方式,將來犯之敵全部殲滅。


    不是擊潰,不是驅散,而是全殲。


    在這道命令的後麵,還有一道補充命令:若沒有實現這個戰略目標,你們就不必迴來了。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若是不能全殲,那提頭來見。


    李吳山從來沒有自己的學生下過這樣的“死命令”,立刻就讓張三娃明白了李吳山對此戰的絕對重視,他已經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了這一戰的重要意義。


    這是整個大旗軍體係第一次麵對陌生的敵人,而敵人顯然不是偽清那種對手,而是更加兇殘的敵人。


    按照李吳山的說法,那就是:外敵皆為野蠻禽獸,他們聽不懂任何仁義道德,在這樣的戰爭中為了追求勝利可以不擇手段,我不管你張三娃用什麽樣的法子,最終的目標必須實現,全部殲滅他們。若有一絲一毫的心慈麵軟,那就是對我族的罪行。


    不惜在最不適合開戰的情況下悍然開戰,不惜成本的千裏運送,動用了數倍兵力,幾乎囊括了東北方向上一半的精銳力量,若是無法實現這個戰略目標,那就真的是失職了。


    所以,即便是在各方麵都全部占據優勢的情形之下,張三娃依舊表現的非常謹慎。


    無論敵人的堡壘有多麽堅固,擊敗他們都不是目的,最要緊的是全殲。


    所以張三娃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攻堅,而是先切斷敵人的退路。


    羅刹人不是鳥雀,他們沒有翅膀,不可能憑空飛到這裏來,在他們的身後必然有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基地。


    切斷他們和基地的聯絡,包圍他們,然後才能談得上全殲。


    當西邊的偏師完成了切斷的使命趕赴上來的時候,對敵的合圍之勢已經基本形成,接下來就剩下最後一個流程:殲而滅之。


    敵人的數量並不算多,而且已是籠中困獸,這一仗應該並不難打,其實相當的不易。


    因為對手占據了非常好的地利優勢。


    光是為了清除外圍的那幾個據點,就花費了好幾天的時間。


    這樣的攻堅戰,沒有任何討巧之處,完全就是硬碰硬。


    對手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舊式軍隊,他們的火器一點都不比自己遜色,尤其是那幾門大型火炮,對張三娃他們構成了很大的威脅。


    這個時候的張三娃和那些學生們,已經徹底明白了李吳山的意圖,明白了李吳山為什麽會不計代價的一定要消滅他們。


    對手的裝備和戰術,具有鮮明的新式軍隊特征。若是單純的硬拚,恐怕連精銳的大旗軍士兵都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裝備了大刀長矛的老式軍隊,無論再怎麽悍勇,麵對裝備了火器的新式軍隊,就算是打勝了也一定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不幸之中的大幸就是李吳山早早的就意識到了軍事變革的大方向,提前訓練出一支更加殺傷力的新式學生軍。


    若是沒有這支學生軍,再過十年二十年,當羅刹人站穩腳跟之後一定會趁勢南下,到時候必然要付出血的代價。


    必須提前遏製住羅刹人向東方入侵的勢頭,打碎他們的野心,這完全是出於大局觀的考慮,而不僅僅隻一城一地的得失。


    但是這一仗,卻不是那麽好打的。


    雖然對手僅僅隻剩下了最後一座主堡,早已插翅難飛,但這座堡壘根本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城池,而是一個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


    這樣的棱形堡壘,明顯就是專門出於軍事用途,若是蟻附爬牆硬攻的話,必然死傷慘重。而且對手的大型火炮非常犀利,真有點老虎咬刺蝟無處下嘴的尷尬。


    在今天的戰鬥中,張三娃曾經發起三次強攻,卻全都無功而返,反而出現了不小的損傷。


    雖然帶來了很多火炮,但是那種小型的野戰炮很難形成真正意義上的破壞力。打在高大的主堡之上,隻能鑿出一個很小的坑洞。在這樣的季節當中,隻要敵人架上幾根原木,再填寫土,甚至不用夯實了,隻要淋上些水,就會凍的如同石頭一樣堅硬。


    在最後一次強攻當中,張三娃曾經試圖使用強行爆破的辦法,在密集火力的掩護下,把裝滿了爆裂之物的車子推上去,死死抵住堡壘的外牆。雖然爆炸的聲音驚天動地氣勢驚人,卻隻能炸開牆壁的最外層,很難形成坍塌效應。


    大旗軍慣用的“穴地攻城法”雖然很犀利,而且效果奇佳,卻不適合用在這裏:在這滴水成冰的極北之地,在厚厚的凍土層中掘進,根本就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兒。


    素來認為自己天下無敵的張三娃第一次感受到了嚴重的挫敗感,不得不下令暫時停止強攻。


    反正對手已經被死死的圍住,隻要他們還沒有長出翅膀就飛不出去。最要緊的是先找到一個合適的辦法攻破這座巨大的烏龜殼子!


    “要不要我們再跑一趟?”韋無病再次挺身而出:“我率領弟兄們衝過去,吸引羅刹鬼的火力,你們趁機放炮……”


    “韋營官……這恐怕不行。”張三娃說道:“我不是說你們不行,而是說我自己不行。”


    這是攻堅戰,就算是韋無病可以率領那點少的可憐的騎兵吸引敵人的一部分火力,也沒有很大的現實意義,因為學生們使用的火炮很難鑿開羅刹鬼的堅固堡壘。


    這是張三娃第一次在韋無病麵前承認自己的短處。


    韋無病他們,還有其他那些大旗軍將士,固然是敢打敢拚的精銳,他們的功勳不必強調,天下人都知道。但他們終究是老式的軍隊,已不能再適應時代的發展和嶄新的戰場了,注定要被時代和全新的戰爭模式淘汰下去。


    但是,這些人所表現出來的頑強和悍勇,無愧於軍人的身份,無愧於開拓者的榮譽。所以張三娃不再把他們視為“又老又舊”的陳舊勢力,而是適當的表現出了對他們的尊重:“韋營官和騎兵兄弟們的英勇無需再做任何證明,你們的頑強有目共睹,之所以還沒有攻下羅刹鬼的堡壘,完全就是因為我的緣故,和你們無關。而且我也不希望父兄們再有犧牲……”


    張三娃對大旗軍老兵的稱唿已經改換,不再是“你們”,而是“父兄”!


    短時間內攻下這座堡壘,根本就是不現實的想法。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選擇就是長時間圍困,這樣的戰例數不勝數。


    因為強攻無效,所以隻能選擇曠日持久的圍困,幾個月,幾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圍城戰鬥不稀奇,其實最終都是在拚消耗。


    困守孤城,最大的短板就是斷絕了外部的支援,隻能消耗那點有限的儲備物資,什麽時候消耗完了,就意味著可以不攻自破。


    但是,在敵方消耗的時候,己方也在進行消耗。


    這裏距離最近的補給基地有幾百裏之遙,更嚴重的是山高路險風雪阻隔,補給非常非常的困難,張三娃不敢那麽做。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消耗比敵人更甚,根本就消耗不起。


    這樣的冰天雪地當中,和城堡內的地方拚消耗,完全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三千。


    耗不起,攻不破,這確實一個兩難的選擇,同時也是斯捷潘諾夫敢於困守孤城的最大底氣。


    “報告!”


    “進來。”


    周國柱挑起簾子進到帳篷之內:“有重要軍情。”


    “講。”


    “剛才巡查之際,發現羅刹鬼主堡上出現我方標記。”


    我方標記?什麽我方標記?


    “方位東北,第二個垛口上麵……”


    抽出單筒望遠鏡,順著周國柱指引的方向往前,隻看到一片茫茫雪霧,若是仔細觀看的話,就會發現在那一片白茫茫的冰霜之中,隱隱約約有一個小小的黑點兒。


    為了看的更加清楚,張三娃來到最前沿,專門爬上了一棵大樹,這一次他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一個幾根彎彎曲曲的木頭,卻擺放成了一個銳角的三角形,三角形的尖端處還係著一小塊紅布,斜斜的指著主堡之內的某個方位。


    在吳山軍校內部,為了標明某個目標,確實經常使用這樣的三角箭頭圖標,對於特別重要的目標,則會使用紅色的箭頭專門標注出來。


    那個用幾根木棍組成的三角箭頭,確實很象是在指引某個重要目標,但卻無法理解:主堡之內全都是羅刹鬼,細作根本無法滲透進去,怎麽會出現這樣的指引符號呢?


    “會不會是裏邊有咱們的人?”


    “我不敢確定!”周國柱說道:“當時我們是分散撤離的,是不是有人被羅刹鬼俘虜了,實在無從查起。但是,我覺得那個箭頭似乎是在指引著什麽,有可能是一個很重要的目標,可以嚐試攻擊那個方位……”


    “似乎”“有可能”這種含糊不清的說法,根本就不具備說服力。因為攻擊那個方位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在沒有弄清楚情況之前,不宜那麽做。


    以堂堂之師破煌煌之陣才是戰爭的主題,想要依靠投機取巧終究是不靠譜的做法。


    就算真的是要攻擊那個方位的話,需要事先吸引羅刹鬼的火力,用自己的小火炮有機會抵近,才能攻擊得到。而且敵人很快就會反應過來,若是用主炮還擊的話,一定會損失很大。


    張三娃不敢貿然那麽做。


    “不必進行大規模的戰鬥,不必動用大量的火力。”周國柱說道:“有兩到三門火炮,就可以了。趁著夜色推上去,試一試。若是那個箭頭真的是在指引什麽,應該會有效果。如果那東西純粹就是無意之物,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張三娃猶豫了好半天,才終於點了點頭:“可以,但一定要快,無論有沒有效果,打了就跑,在羅刹鬼的主炮反應過來之前撤迴來。”


    “是。”


    “我給你調三門炮上去,記住,不論最終的結果是什麽樣子,必須馬上迴撤。明白了嗎?”


    “明白!”


    短暫的白天很快就過去了,當夜幕徐徐降臨之後,三門火炮總共十二個人,包括周國柱在內則是十三人,在夜色的掩護下好像幽靈一般徐徐前進。


    為了實現最大程度的隱蔽,專門折了些樹枝別在火炮上,黑夜之中從遠處觀看很難發現他們的存在,就算是發現了也看不清楚,往往會錯誤的認為那是幾個小樹叢。


    方位和距離早就經過了測量和計算,早已標注好了位置。一路上走走停停,到達指定位置之後,周國柱報出攻擊方位,幾個司炮手馬上把火炮的螺栓調高,將仰角抬起,裝填完成之後,毫不猶豫的來了個三發齊射。


    “轟”


    轟鳴聲中,一團火光從炮口噴出,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激蕩起陣陣迴聲。


    那邊到底是什麽樣的目標,誰也弄不清楚,甚至連這個方位上到底有沒有有價值的目標都是一個問題,因為誰也不知道那個三角形的指引標致到底是不是真的具有某種含義。


    一切的一切,完全憑借猜測,隻是試試看而已。


    學生們使用的小型火炮威力小射程近,最大的好處就利於速射。


    一炮過後,不論有沒有擊中目標,馬上就開始二發裝填。


    這個時候,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的聽到羅刹鬼的叫喊之聲了。


    “二發裝填完畢。”


    “開炮!”


    又是一次三發齊射。


    炮火的閃光當中,可以看到高處的羅刹鬼正在飛快的跑動,還在高聲的叫喊著什麽,他們似乎已經發現了這邊的三門小炮,正在調整主炮的炮位,準備以更大威力的炮擊還以顏色了。


    張三娃的命令僅僅隻是“試一試”,若是真的能夠擊中什麽有價值的目標當然最好,就算是打不中也不要緊,最關鍵的是馬上撤迴來,千萬不要有什麽損失。


    兩次炮擊過後,按說就應該以最快的速度馬上撤離現場,免得遭受羅刹鬼大型火炮的還擊。


    但周國柱還是有點不死心:“能不能再來一次。”


    十二個炮兵什麽話都沒有說,馬上進行三次裝填。


    又是一次三發齊射,火炮的尾煙在夜空中拖出一條角度很大的軌跡,雖然打了出去卻沒有任何效果。


    在這之前,周國柱還幻想著可以集中羅刹鬼的彈藥庫或者是最高指揮所,畢竟那才是真正有意義的重要目標。


    但是,事實證明,那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天真幻想罷了。


    若是敵人的彈藥庫或者是最高指揮所也可以輕易擊中的話,大家就都會投機取巧了,誰還會老老實實的打仗呢?


    三次炮擊,共打了九發,似乎並沒有什麽效果,但卻必須撤退了。


    十幾個人調轉炮身,連托帶拽的拉著小火炮在雪地裏飛跑,不過十幾個唿吸的時間,羅刹鬼的大型火炮就開火了。


    連續幾次炮擊,早已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在這位的距離上,既然小炮都能打過去,羅刹鬼的大炮更是不在話下了。


    驚天動地的轟鳴之中,剛才開炮的位置附近頓時積雪彌漫土塊飛揚,與此同時,還有一門副炮隨之開火。


    在交錯亮起的閃光中,十幾個人拖拽著小炮跑的飛快,好像被獵狗緊緊追趕的兔子一般緊急迴撤。


    “轟”


    “轟”


    因為羅刹鬼的火炮射程很遠,有兩發甚至越過了周國柱他們,打在他們的前方。


    這樣的大型火炮雖然威力強大,卻很難在短時間內實現精準炮擊,而是完全依賴大範圍殺傷的效果。尤其是在黑夜之中,能不能打中敵人真的得看上帝他老人家的意思。


    好在周國柱他們這十幾個人的運氣還算不錯,雖然逃的很狼狽,總算是連滾帶爬的跑出了羅刹鬼大型火炮的射程。


    接應的人群急急忙忙的跑過來,清點人數和裝備之後,總算是放心了:連層皮都沒有傷到,三門小炮也全都帶了迴來。


    周國柱忍不住的迴過頭去,看了看矗立在夜色之中的那座巨型堡壘,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天真:羅刹鬼的主堡已經高高聳立,沒有任何異常狀況發生。


    也許,那個三角形的箭頭標誌,僅僅隻是某個羅刹鬼無意之中弄出來的而已,並不代表任何含義。


    戰爭就是戰爭,是總體實力的比拚,依靠靈機一動式的投機取巧終究是歪門邪道……


    周國柱正準備說點什麽,卻發現張三娃的神態有異。


    張三娃舉著單筒望遠鏡,目光鎖定了羅刹鬼的主堡。


    那邊似乎燃起了大火,但這僅僅隻是一種臆斷,因為根本就看不到蒸騰的火焰,隻是看到一團紅色的光芒正升騰起來。


    茫茫夜色當中,產生於堡壘內部的那團紅光顯得格外醒目。


    難道說剛才試探性的炮擊真的打中什麽重要目標?還是說如周國柱想象的那樣打中了羅刹的彈藥庫?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若是真的擊中了彈藥庫,就算沒有引發大的爆炸,肯定也會瞬間騰起衝天大火,而不是如同目前所看到的這樣僅僅隻是一團和“柔和”的火光。


    剛才的炮擊肯定打中了什麽東西,但是到底打中了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絕不可能是頂頂重要的彈藥庫。


    那團火光很柔和,也很“輕盈”,但卻有種“不可阻擋”的架勢,竟然越來越盛。


    約莫過了頓飯光景,紅光已經十分醒目了,躥升起來的火苗子越衝越高,即便是站在這麽遙遠的地方也可以看的很清楚了……


    到底打中了什麽呢?那團越來越熊熊烈烈的火光到底是怎麽迴事?


    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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