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婚姻,最講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本人反而沒有什麽發言權。至於說自由戀愛什麽的,那就更是沒影子的事兒了。


    張寡婦本人就可以代表“媒妁之言”,至於那父母之命麽……連銀雀兒自己都記不大清楚父母是什麽樣子了,這事隻能由她的姐姐金雀兒做主。


    既然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姐姐金雀兒就可以算是妹妹的家長了。


    金雀兒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看到穿著大紅鞋的張寡婦登門,立刻就猜到了她的來意,早已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張寡婦剛剛坐定,還沒有正式開口呢,銀雀兒就送來了一盞子茶水。


    未來的李夫人親自端茶倒水,可把張寡婦給慌到了,趕緊起身雙手接過來,小聲的抱怨著:“二姑娘還真的是,這怎麽使得?這怎麽使得?生生要折我的壽數哩……”


    吃一碗茶水,怎麽就折了壽數?銀雀兒不明白。


    但金雀兒卻是心中有數,她嫣然一笑:“張家嬸子也是為了她好,吃盞子茶水算個甚麽?等這個事情辦的圓滿了,還要正式登門道謝呢。要我看呀,張家嬸子受的起……”


    所謂的“事情圓滿”其實就是特指正式成親,按照當時約定俗成的規則,成親之後的男女二人需要帶著禮物親自到媒人家裏起表示感謝,這叫做“謝媒”,是婚禮流程當中的最後一項。


    雖然張寡婦和金雀兒早已心知肚明,卻還是得按照早已流傳了幾千年的“程序”再走一遍。反正張寡婦對這種事情早就爛熟於胸,那一套說辭已經背的滾瓜爛熟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理人倫萬古不亙。咱們家二姑娘的年紀已不小了,可不敢再耽擱下去……”


    古人素來早婚,按照當時的眼光,銀雀兒的年紀已經高到了山梁上,早就應該出嫁了。同齡的女子當中,早就嫁為人婦成為人母了。


    這幾句話的意思就是:銀雀兒該出嫁了。


    聽到張寡婦這套說辭,銀雀兒才算是終於明白過來:敢情是來給自己提親的。


    銀雀兒早已心有所屬,頓時有些反感,正要說點什麽,卻聽姐姐金雀兒說道:“可不是怎的?我妹妹這年紀確實不老小了,也應該尋個人家。隻是沒有那麽合適的,高不成低不就也就耽誤下來,直至今日都沒有個著落。還得勞煩張家嬸子多多在意……”


    金雀兒的這幾句話,讓銀雀兒非常非常的不滿意:我的年紀大了?我是你妹妹呀,你這個當姐姐的都還沒有出嫁呢,憑什麽就說我的年紀大了?你的年紀豈不是比我更大?


    “怎能說耽擱呢?隻是無人能夠匹配罷了。咱家二姑娘是何等樣人?貌如西子才比文君,便是與天上的仙女兒相比,也不差分毫了,尋常的男子怎能匹配得上?”


    這話……純粹就是胡說八道了,或者說是媒婆這個行業的常用語。


    銀雀兒真的很漂亮嗎?


    或許確實幾分姿色,但也不過是中上之品,怎麽可能和傳說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相提並論?至於說“才比文君”,那就更是沒影子的事情了。銀雀兒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鬥大的字認不得一籮筐,怎麽能和中國曆史上四大才女之一的卓文君相比肩?


    這麽不靠譜的誇讚之詞還真不是誇張,因為媒婆子們保媒的時候都會這麽說,哪怕是最尋常的鄉野丫頭,也能說成是天上的仙女。


    金雀兒當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什麽樣子,她抿著嘴微微一笑:“其實我妹妹也沒有那麽好,但我也不想她嫁個庸庸碌碌之輩……”


    這句話其實就是故意在朝著正經的方向上引導。


    “二姑娘這般的顏色,這般的才情,溫良而賢淑秀外而慧中,非當世英雄不嫁,非天下豪傑不成。我這裏早已幫二姑娘覓一良配……”


    其實,金雀兒已經猜到真相,但這婚姻之事確實需要走這麽一個流程,所以她故作不知的說道:“張家嬸子一手托兩家,想來為妹妹尋的人家一定是極好的,也不知是誰家男兒?”


    “要說這個人呢,二姑娘也是知道的,也不需我碎嘴多說。”張寡婦已經下意識的站立起來:“便是咱們家老爺。”


    “咱們家老爺”?聽到這幾個字,銀雀兒登時就呆住了,好似寺廟裏的雕塑一般,腦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表情全都凝固在臉上……


    “咱家老爺?”金雀兒故作不知的反問了一句:“張家嬸子可是在說我家老爺?”


    “那還用說麽?自然是咱們家老爺。除了咱們家老爺,還有誰能當得起英雄豪傑的名號?以咱們家老爺的本事,匹配二姑娘應該也不算是委屈了她吧?”


    “老爺是何等樣人?怎能說委屈了妹妹?隻是不敢高攀呢。”金雀兒故作為難狀:“不管怎麽說,老爺就是老爺,上下尊卑擺在這裏,怎敢癡心妄想生出匹配老爺的心思?這……這不合適,當真是不合適呀。張家嬸子的心意我已經知道了,但這……真的不敢高攀……若是老爺知道了,會怎麽想?”


    “大姑娘真是多慮了!”張寡婦笑道:“這保媒一事,就是一手托兩家,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怎敢拿二姑娘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咱就先不說這高攀不高攀的了,我就給大姑娘說句實在話,這本就是老爺的意思,老爺那邊早就應了,隻等著大姑娘點個頭,這樁喜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到時候二姑娘就是正經的夫人,是咱們大旗軍的主母。若是生下個一男半女的,自然就是大旗軍的少主,等到老爺百年之後也好繼承這份家當……”


    張寡婦最後的這句話,算是真正說到了關鍵之處:李吳山之所以想要娶銀雀兒做夫人,並不是因為愛情,這事和愛情沒有什麽關係,純粹就是一樁政治婚姻。


    李吳山和金雀兒之間,雖然名為主仆,其實更多則是一種工作上的關係。至於他和銀雀兒之間,如果說有什麽愛情因素存在的話,恐怕連李吳山自己都不相信,主要是因為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整日裏朝夕相處,自然而然的就會產生一種類似於親情的那種東西,但卻和愛情無關。


    在這個時代,李吳山從來就不奢求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夢中人,也從來都沒有想過去談戀愛什麽的。到了他這個地位,更多是出於大局的考慮。


    所謂的政治聯姻,並非僅僅隻是兩股勢力之間通過婚姻關係來實現相互妥協或者是聯合,在體係內部同樣存在此類需要。


    大旗軍畢竟是一個老式的團體,“內部通婚”現象普遍存在,並且早已演化成為一種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大家卻嚴格遵守的“規則”:大旗軍的男人隻娶大旗軍的女人,大旗軍的女子隻嫁給內部人士。


    這種現象,其實就是團體內部的“近親繁殖”,長遠來看必然會讓這個團體變得越來越封閉,並不是什麽好事。但卻更加利於內部的團結,無形之中就把彼此的關係和利益捆綁在一起了。


    隨著吳山軍校的日漸崛起,舊有的大旗軍體係首當其衝受到了最大的衝擊,大旗軍內部的資源調配和人事安排越來越朝著軍校方麵傾斜,似乎李吳山李大帥越來越重視軍校生,同時也越來越輕視舊有的大旗軍體係。


    雖說吳山軍校和大旗軍這新舊兩個團體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血緣關係,但畢竟不能直接替代。軍校那邊占用的資源多了,舊有的大旗軍體係就會受損。所以,原有的大旗軍和吳山軍校之間的競爭關係越來越明顯,雖然舊有的大旗軍依舊掌握著話語權,但李吳山本人則更加傾向於軍校方麵。


    大帥有可能會放棄原有的大旗軍,這種說法絕非空穴來風。


    而李吳山的婚姻,就是在無奈的情況之下對手下的兩個體係之間做出的一種調和,一種緩衝!


    銀雀兒雖然不在大旗軍體係之內,而是李吳山的私人婢女,但她畢竟是從民團時代就跟隨李吳山的“老派人物”,和吳山軍校那邊沒有一丁點的關係,反而嚴重傾向於舊有的大旗軍。


    原本的大旗軍體係當中,幾乎有一半以上的嫡係是出自大旗莊或者是沿河十三莊,這些人和銀雀兒很熟,完全可以接受她這個“主母”。到時候若是銀雀兒能生個兒子出來,代表的也是舊有大旗軍體係的利益而不是吳山軍校。


    所以,當李吳山在壽宴之上提出“銀雀兒”這個夫人的人選之時,大旗軍高層馬上就表示出了極大的讚同。


    為了平衡新舊兩個體係之間的關係,李吳山隻能做出一些犧牲。他的夫人無論是誰,必然是出自大旗軍內部。與其說隨隨便便娶一個不認識的女子,還不如娶了朝夕相處的銀雀兒。對於李吳山本人而言,這個結果則顯得比較容易接受一點兒!


    所以說,這是一樁典型的政治婚姻,是出於平衡內部的考慮而做出的選擇。


    至於說個人的幸福與否……那根本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原來是老爺早就應允了的事情……那……按說老爺這是給了妹妹天大的臉麵,可這畢竟事關終身,我也不好一言而決,需得問問妹妹的意思……”金雀兒轉過頭去,朝著銀雀兒說道:“剛才張家嬸子的話你也聽到了,老爺對你青眼向加,許你一個正室夫人之位,你要是願意就答應下來,若是不願意我再找老爺去分說。老爺素來體恤你我姐妹二人,就算是你不願意也算不得甚麽……”


    這種事兒,銀雀兒可能不答應嗎?


    銀雀兒早已淚流滿麵,好似雞啄碎米一般瘋狂的點著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末大權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甲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甲兵並收藏明末大權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