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咬人的狗不叫喚,這句話用在左夢庚的身上還真是貼切。


    一直以來,左夢庚都表現的服服帖帖,似乎完全就是個“劉阿鬥”式的人物,哪怕是當初阿濟格脅迫著他離開湖廣北上的時候,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始終都對阿濟格很是恭順。


    而阿濟格的所謂“數萬大軍”,其實大部分都是由左部人馬構成,真正的直屬部隊也隻有何洛會的那幾千八旗戰兵和少量的蒙古兵。


    一直以來,阿濟格都對吳三桂多有戒備,千萬防範的同時,試圖收服吳三桂,讓關寧軍成為自己的力量。


    要是說忽然聽到吳三桂造反的消息,誰都不會覺得很意外,畢竟大家早就已經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吳三桂還“老老實實”的待著呢,一直都服服帖帖的左夢庚反而先反了。


    這左家軍本就是阿濟格部曲的一部分,突然造反立刻就打了阿濟格一個措手不及,在毫無防範的情況之下,差一點就把阿濟格本人陷在裏邊。好在他的次子傅勒赫表現神勇拚死作戰,終於掩護著阿濟格從亂軍之中衝殺出來……


    阿濟格原本還想著朝西北方向靠攏,去和佟圖賴匯合,父子二人率領殘兵敗將走到半路上,另外一個更壞的消息隨之傳來:吳三桂反了。


    要是沒有吳三桂的支持和蠱惑,就憑左夢庚的膽量和瞻前顧後的性格,根本就不敢反!


    直到這個時候,阿濟格才真正明白過來,左夢庚早已和吳三桂暗通款曲了,這二人雖然先後造反,其實根本就是一迴事兒!


    吳三桂手下的關寧軍相當強悍,就算是聯合了佟圖賴那幾千漢軍,肯定也打不過吳三桂的關寧軍。阿濟格當機立斷,馬上改變了主意,不再去找佟圖賴,而是直接率領殘兵敗將返迴京城。


    左夢庚反了,被朝廷倚為泰山之靠的阿濟格損兵折將,一直態度未明的吳三桂終於表明了態度:重新豎起大明的旗號,竟然打起了“驅逐韃虜”“為君父複仇”的幌子,氣勢洶洶的朝著京城殺奔過來。


    吳三桂的關寧軍是京畿一帶實力最強也最能打的軍隊,他的反叛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直接就宣判了大清國的死刑,而且是立即執行的那種。


    這局麵可真夠亂的,但若是因此就認為大戲已到了**部分,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真正的混亂才剛剛開始,好戲還在後頭呢。


    當阿濟格返迴京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進城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進宮陛見天子。說好聽一點,這是陛見,其實就是來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左夢庚和吳三桂先後反叛,顯然蓄謀已久,必然和李吳山有所勾結,這京城是鐵定守不住了,必須馬上撤離,撤到關外去。


    阿濟格當然不能自行撤離,他必須帶著整個朝廷一起撤。


    這叫挾天子以令諸侯,隻有脅迫著皇帝和太後,還有一眾的宗室勳貴和文武百官,就算是撤到了關外,他阿濟格依舊是大清國事實上的主宰者。


    當佩刀戴甲的阿濟格進宮之時,已是深夜亥時前後,宮門早已經關了。經過一連串的通傳,又讓焦急萬分的阿濟格等了許久,才終於進到慈寧宮中,獲得了太後的“召見”。


    和想象之中的情形完全不同,太後並沒有因為深夜召見而衣冠不整,反而穿戴的整整齊齊,完全就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這讓阿濟格感到了一絲意外,但卻已顧不了那麽多了,連最基本的禮節都沒有,而是非常直接的說道:“戰事危急,京城即將不守,馬上召集文武百官和在京的宗室,商議朝廷大計……”


    “這深更半夜的,有什麽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說?”麵無表情的太後不緊不慢的說了這麽一句,忽然話題一轉:“英親王不在外麵抵禦反賊,反而無旨進城,終究是個罪過兒……”


    若是左夢庚沒有反的話,阿濟格還能帶著自己的“數萬大軍”抵擋一下子,但左夢庚都已經反了,所謂的“數萬大軍”頓時就成了反賊,他還怎麽抵禦?


    “太後應該讓鼇拜去打……”


    “讓鼇拜去打,那你呢?你做什麽?”


    “我護衛太後和萬歲撤離京城,返迴關外……”


    “護衛我們母子?說的好聽,隻怕是要效那曹孟德的故事,唱一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好戲吧?”


    聽了這話,再看看太後正襟危坐的模樣,阿濟格已經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危險氣息,他立刻就後悔了,後悔不該在這個時候進宮,本能的去摸腰間的佩刀。


    就在這個時候,猛然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太後已經把手裏的茶杯摔了個粉碎。


    與此同時,兩邊廂突然湧出大群的士兵,一個個刀劍身披甲胄,為首之人正是本是鼇拜。


    鼇拜本應該率領正黃旗的部分戰兵在外麵和反賊激烈交鋒,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深宮之中?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阿濟格是個白癡也應該明白過來了,不顧一切的抽出佩刀大吼一聲朝著太後衝了過去……


    “反賊找死!”


    虎吼聲中,體型雄壯的鼇拜一躍而起,手持利刃護衛在太後身前。


    那些個士兵紛紛挺起刀槍,和狀若瘋狂的阿濟格展開激烈廝殺。


    無論阿濟格再怎麽勇猛,終究寡不敵眾,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幾把雪亮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


    朝廷和太後之所以對阿濟格頗為倚重,並不是倚重他這個人,而是倚重他掌控的軍隊。現如今他的軍隊大多已煙消雲散,就算還有些個死忠終究也是少數,鼇拜的那點人馬足以抗衡。


    阿濟格是什麽樣的人,他懷著什麽樣的心思,不管是太後本人還是那些個文武大臣,其實都心中雪亮。


    他就是第二個豪格,他的心思就是想要成為第二個多爾袞,他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持大清國,甚至有可能更進一步,就算他廢掉了福林自己做了皇帝,也不是多麽意外的事情。


    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兒,但局勢實在太壞了,雖然對他百般忌憚但卻不得不倚重於他。


    現在,他的軍隊已經沒有了,也就失去了最根本的價值。不管朝廷是不是要撤迴到關外去,都不能成為他的傀儡。


    所以,太後知道了左夢庚造反的消息之後,馬上就給鼇拜送了一道秘令,讓他緊急率兵進城,準備平定阿濟格可能造成的威脅。


    這場宮廷廝殺,不過是最後的收尾而已。


    “合度威福自專,混不把我和萬歲放在眼裏,不過是仗了你的勢,早已秘密收監。以前我百般隱忍,全都是為了大清國著想,奈何你卻是狼子野心不思悔改,竟然還要脅迫朝廷,實在容你不得,待明日仔細議過你的罪行,再……”


    還不等太後把話說完,鼇拜已跳將起來,狠狠的一刀捅進阿濟格的胸口!


    阿濟格慘叫著,鼇拜卻不管不顧,好像瘋了一樣揮刀狂砍了十幾下,轉眼之間就把阿濟格砍死在血泊之中了。


    “反賊就是反賊,議是罪?阿濟格反跡早現,太後和朝廷都是知道的,隻是一時拿他沒有辦法而已。如今殺了這賊,剛好絕了那些三心二意之徒的念想,也好讓他不敢再生二心!”將刀子上的血在靴子底上蹭了蹭,鼇拜舉著刀子大聲說道:“這局麵真是越來越亂了,可得仔細著些。你們這些人千萬保護好太後的周全,我去皇上那邊照看著,免得有小人趁機作亂……”


    鼇拜竟然直接就把阿濟格給殺掉了,劇本不是這麽寫的呀。


    按照太後的安排,在秘密逮捕了合度拿下阿濟格之後,就應該把他關押起來,然後在朝堂之上議過他的罪行,按照律條處置也就可以了。


    鼇拜素來恭順,又是皇太極時代的忠臣,當初擁立福林做皇帝的時候也是出了大力氣的,一直都被太後和皇帝視為心腹,是最得信任的臣子之一。


    但是這一次,鼇拜卻沒有遵從太後的旨意,而是直接把阿濟格砍死了。


    堂堂的一個宗室親王,就這樣死於鼇拜之手,到時候說起來,這個責任一定會推到太後的頭上。畢竟大家都知道鼇拜就是太後手裏的一把刀,他隻是服從太後的命令而已。


    隻是……這把刀似乎用的不那麽順手了。


    直到這個時候,太後才算是真正清醒過來,鼇拜根本就不是自己手裏的工具,當自己失去了與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實力之後,不僅不能再掌控這把鋒利的刀,反而會受到他的反噬!


    鼇拜以前那麽服從恭順,不過是因為局勢的限製,一旦外部條件允許,鼇拜的真麵目也就露出來了。


    什麽叫做護衛太後的周全?不過就是控製太後而已。至於鼇拜說的去皇上那邊看看,分明就是要控製皇上,這個阿濟格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算盤有什麽分別?


    所謂的太後,所謂的皇帝,不過是有能力之人手中的棋子罷了。


    大家都想通過掌控皇上來控製控製大清國,以前是多爾袞,後來是豪格,接著就是阿濟格了,現在又換成了鼇拜。


    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輪番上台表演,都是為了一己的私欲和滔天的權勢,誰又曾真正的為大清國著想過?


    和多爾袞相比,曾經軟禁了太後和皇上的豪格做的太過分。


    和豪格相比,利用兒子肆無忌憚清洗朝堂,甚至想使用武力威脅整個朝廷的阿濟格就更過分了。


    和阿濟格相比,鼇拜直接當場殺人,毫不掩飾“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圖,則更進一步。


    把所有的這些野心家放在一起做比較的話,反而是當初的攝政王多爾袞更溫和,也更能接受。但多爾袞已經死了,而且是被太後給幹掉的!


    現在的太後,是真的後悔了,後悔不該殺死多爾袞。


    但是,世間卻無後悔藥!


    看了看身旁那些個手持刀劍的士兵,又看了看阿濟格那在血泊之中的屍體和死不瞑目的眼神兒,太後頹然癱坐在地……


    太後長於權謀,善於玩弄權勢平衡,借力打力是她最習慣的鬥爭方式。但卻因為缺少總攬全局的大眼光,和對自身安危的極度緊迫感,這才一錯再錯,終究釀成今日之局麵。


    對於太後本人和順治小皇帝而言,幹掉權臣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正確的舉動,畢竟主少國疑君弱臣強不是長久之道,君臣之間絕不會和睦相處,至少不會長時間的和睦相處。


    不管誰向誰下手,都是遲早的事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曆史上的鼇拜恰恰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而太後的一連串過激舉動則給了鼇拜很大的機會,讓他的真實嘴臉提前暴露出來。


    鼇拜的所作所為和前幾任沒有任何分別,先是代表太後和皇帝宣布了阿濟格的幾十條罪狀,表示已奉旨“誅滅了反賊阿濟格”,並且“奉旨”抄沒家產,然後又判了合度一個“斬立決”,宣布還在城外打仗的傅勒赫是“反賊”……


    緊接著,就又按照前幾任曾經做過的那樣,大興訟獄大肆株連,隻要是能對鼇拜構成威脅的話,或者是他認為不夠恭順的,全都打成“阿濟格叛黨”的罪名。抓捕問罪又殺又關,相幹人等近二百人。


    除了利用“阿濟格謀逆”案清洗朝廷官員大肆排出異己之外,鼇拜比當年的多爾袞、豪格、合度等人做的更加肆無忌憚也更過火,直接就對宗室下手了。


    除了一些遠支宗親之外,還有幾個愛新覺羅氏的近支也被牽扯其中,不由分說就進了大牢。這些人的罪名不僅僅隻是包括“勾結逆賊阿濟格”,還有“勾結逆賊豪格”“勾結逆賊多爾袞”,反正隻要是和這些人扯上關係的,都得牽扯進來。


    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除了這些血腥的清洗之外,還發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攝政王多爾袞的寢陵在經過幾次破壞幾次重修之後,又一次停工了,接近完工的寢陵被再次搗毀,所謂的多爾袞遺骨再一次被丟出去喂了野狗……


    做的最好的多爾袞,都已經死去這麽久,還被一次又一次的折騰,真是死了都不得安寧。若真有在天之靈的話,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與此同時,吳三桂和左夢庚這倆大漢奸,全都打起了反清複明的旗號,正在朝著京城發動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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