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闖的大軍已經到了居庸關,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顧子謙顧大公子就知道京城保不住了。


    京城的陷落隻剩下一個時間問題,現在做要緊的當然不是抵擋闖軍,而是趕緊收拾金銀細軟跑路。


    作為一個很大的家族,那些個田產、地產、店鋪什麽的肯定是顧不上了,最現實的辦法就是帶著一切方便攜帶的東西馬上南下,憑借昔日的人脈和關係網繼續維持家族的勢力。


    李吳山還欠著七萬兩銀子呢,雖然有李記車馬行做抵押,但現在這個局麵,連自家的田產都顧不上了,哪裏還顧得上什麽車馬行?


    趕緊去找李吳山,把那七萬兩銀子要迴來,利錢什麽的已經不想了,隻要收迴本錢就行。


    七萬兩啊,不是個小數目,所以顧子謙顧大公子帶著幾個貼身的隨從火急火燎的親自趕到了大旗莊。


    和上次一樣,招待顧大公子的還是那個小丫鬟,好像是叫做銀雀兒什麽的。


    “你家老爺呢?”


    “我家老爺還在忙,讓婢子先支應著顧公子,老爺隨後就來。”


    味道寡淡的野茶吃了好幾壺,還是看不到李吳山的影子,顧子謙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不管怎麽說,顧家都是京城四大家族當中排位首位的顯赫人家,顧子謙顧大公子親自到來,本已是給了李吳山天大的麵子,他卻避而不見,這是什麽道理?


    若不是為了維持自身的涵養和氣度,顧子謙就要拍桌子摔茶碗的大發雷霆之怒了。


    正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從外麵進來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黑色粗布夾襖的糟老頭兒,身後還跟著十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你就是顧子謙吧?”


    “正是本公子,你是哪個?”


    “我的名字你就不必知道了,”那個糟老頭很是無禮的說道:“你隻需要知道我是給李吳山辦事的,這就夠了。”


    見多識廣的顧子謙已經隱隱的意識到了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頭,馬上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本公子身份何等尊貴,不屑於和你這樣的奴仆講話,讓李吳山出來和我見麵……”


    “四大公子頭一位就是你吧?好大的名頭!”崔耀祖嘿嘿的冷笑著:“老子當年在京城裏邊唿風喚雨的時候,你還在玩兒尿泥呢。”


    “你是什麽人?”


    “就憑你們這些個目光短淺的窩囊貨,也就是仗著祖輩父輩的權勢做些個蠅營狗苟的破事兒八罷了,又有什麽資格敢號稱四大公子?我呸!”一口濃痰吐了出來,崔耀祖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之態:“這大明朝走到今天的這個地步,就有你們這些人的功勞啊,如今這大樹要倒了,你們若是做猢猻而散,我老崔本也沒有那個閑心思去和你們為難。隻是你自己不開眼,竟然撞上門來,那就怪不得我了。”


    “來人,拿下!”


    隨著崔耀祖一聲令下,那幾個孩兒兵立刻就掏出了寒光閃閃的匕首。


    這一下,顧子謙立刻就明白過來:李吳山從顧家拿了那麽多銀子,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還,而是直接幹掉債主。


    顧子謙做夢都沒有想到李吳山會這麽大膽,竟然直接亮出刀子。


    自恃身份和背後的家族勢力,色厲內荏的顧子謙大聲叫喊起來:“想要殺人滅口嗎?我顧家也不是好惹的,你們若是敢動我一根汗毛,必然讓你們死無葬……”


    “你想說死無葬身之地之地,是吧?嘖嘖……”崔耀祖吧嗒著薄薄的嘴皮兒,唇上的幾根鼠須不住顫動:“你們這些個大家族的浪蕩貨,也就隻會說幾句唬人的話了。周家的人是這麽說的,章家人也是這麽說的,還有那袁家,狠話比你說的還要厲害,還不照樣做了死鬼?”


    直到這個時候,顧子謙才明白過來,原來李吳山不僅僅隻是拿了顧家的銀子,而是輪著番的把四大家族騙了一遍。從這個老頭子的話語中完全可以聽得出來,另外那三家已然來討過債了,而且已經被李吳山給幹掉了。


    今天來討要那些銀子,就是來送死的。


    有倆隨從看事不妙,搶過椅子就砸了出去,三兩個唿吸的時間就被捅成了血葫蘆,滿身是血的哀嚎了幾聲就再也不動了。


    濃重的血腥味道彌漫看來,看著逼上來的孩兒兵,顧子謙登時就癱了。


    什麽京城四大公子的風儀,什麽沉穩如山的氣度,等等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統統被扒了個幹淨,顧子謙直接就癱軟在地動彈不得,他的那幾個隨從也被騰騰的殺氣給嚇傻了。


    平日裏作威作福的習慣了,從來都是用權勢壓人,到了這個時候,權勢已經不管用了,形勢立刻就翻轉過來。


    位列京城四大公子之首的顧子謙鼻涕眼淚齊出,不住的哀聲求饒。


    “罷了,看你實在可憐,”崔耀祖說道:“所謂的四大公子,也不過如此,未見得就比一條死狗好多少。把他們綁起來吧。”


    取出繩索將顧子謙顧大公子等一眾隨從綁了個結結實實,原以為可以逃過一死,想不到那個糟老頭接著說道:“用刀子捅死,總是會弄的到處是血,還要費心費力的處理屍體,麻煩的緊,直接拖到後山上埋了還能落個幹淨利落。”


    聽了這句話,顧大公子頓時萬念俱灰,連討饒的念頭都沒有了,因為他知道無論如何求饒都不管用,李吳山一定會下死手。


    若是剛才拚死反抗,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終究還有那麽一絲絲活命的機會,但自己卻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對方的仁慈之上,這本就是一個致命的錯誤。現在已經被綁成死豬一般,已沒有反抗的機會了。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腦袋反而更加清醒起來,顧子謙甚至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一個小小的李吳山,就敢於黑了四大家族的銀錢,就敢於直接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幹掉四大家族的人,他就不怕招致狂風暴雨般的報複嗎?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擔心報複?


    一直以來,銀雀兒都對六斤他們相當照顧,從來都隻把他們當做是還沒有完成長大的孩子。這些孩子們也對銀雀兒極是尊重,每日都是左一個“銀雀姊姊”右一個“銀雀姊姊”的喊著。雖然知道這些孩子早就被老爺訓練的一身本事,也不過是認為他們長大之後會加入到大旗莊民團當中殺敵立功,卻怎麽都沒有想到這些個孩子竟然直接在下手殺人。


    銀雀兒素來膽小,這幅血腥的場麵當時就把她嚇傻了,一直等到崔耀祖和六斤等人把那個什麽顧公子帶去後山,才終於反應過來,不顧一切的朝著李吳山的臥房跑去,中途跑掉了一隻鞋子都渾然不覺。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六斤他們……他們……”


    李吳山剛剛換上一身黑布的軍裝,正使勁兒勒緊束腰帶,看到銀雀兒慌慌張張的樣子,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卻故作不知的說道:“瞧你這個慌裏慌張的樣子,出什麽事情了?”


    “六斤他們……他們殺人了……還要把那個顧公子拉去後山活埋掉……”


    真特麽的,這個老崔辦事也忒糙了,竟然當真銀雀兒的麵直接下手,難道就不知道避諱一下嘛?


    稍微思量了一下,李吳山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六斤和老崔他們在做些什麽,而且……是我讓他們去做的!”


    聽了這句話,銀雀兒立刻就呆住了。


    一直以來,老爺都是一副和善的笑麵佛形象,不僅對家裏的仆役下人們好的沒話說,就連那些個素不相識的饑民也總是想方設法的賑濟,絕對是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大善人。


    這一句話,卻在瞬間顛覆了一切。


    原來老爺知道六斤和老崔在殺人,而且殺人的命令竟然老爺下的。


    這還是以前那個老爺嗎?


    “非常時期必須有非常手段。”李吳山撫著銀雀兒的頭發,輕聲說道:“若我不這麽做,就會後患無窮。若我不把他們殺死,就會有更多的人因他們而死,甚至連我自己都有危險,你不會希望老爺我被別人殺死吧?”


    銀雀兒的腦袋裏好像鑽進了一百隻蒼蠅,嗡嗡響個不停,隻是用力的搖著頭:“我不想老爺死,真的不想。”


    “今日我所做的這一切,以後你會明白。”李吳山說道:“已到了天地傾覆之際,來不得絲毫婦人之仁。老爺我已沒有那麽多時間和那些人周旋,隻能快刀斬亂麻,我說這些你現在還不懂,但你終究會懂。就了,不說了,我要去做事情了。這幾天會很亂,你要好好的守著家,沒什麽事情的話就不要外出了……”


    當老崔和六斤他們把“正事”辦完迴來的時候,李吳山正在打穀場上,麵對著那幾百個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幹將發表最後的演講:


    “如今是什麽世道大家都心中有數,我就不多說了。”


    “朝廷已下了勤王大詔,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李吳山遙指著京城方向,話語之聲堅毅如鐵:“如今闖賊來犯,京城危急,朝廷危急,我大旗軍受浩蕩皇恩,正是報效之時。”


    “諸位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全都是血性漢子,隨我殺進京城保護皇上。”李吳山聲嘶力竭的大吼著:“封妻蔭子富貴榮華就看這一下子了,誰要是慫了,別怪我翻臉無情。”


    “劉三房。”


    “在。”


    “最後重複一遍軍規。”


    “是”


    “七禁十三斬”的軍規又重複了一遍,所有的士兵全都默然肅立靜靜的聽著。


    “好,”李吳山猛然抽出腰刀大吼一聲:“諸位勇士,跟著我去京城救駕……”


    幾百個士兵全被“救駕”這個神聖的字眼兒激的熱血沸騰,就好像自己真的是能夠拯救皇上的絕代勇士一般,跟著李吳山朝著京城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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