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剛剛過了立冬沒幾天,就是一場豪雪。


    紛紛揚揚的大雪落了整整一夜,把小小的山村裝點成為一片皚皚的銀裝世界,仿佛精致的盆景。


    天剛蒙蒙亮,銀雀兒起了絕早,正要去老爺房裏服侍,卻驚訝的發現李吳山門前站了一溜“雪人”。


    那是十幾個半大的孩子,身上覆著厚厚的一層積雪,風雪中,孩子們的臉色都已經凍的發青了,卻依舊直挺挺的站在李吳山的門外。


    “怎?昨天晚上你們幾個又被殺死了?”


    那個叫臘月的孩子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咽喉處的一道血痕:“嗯,俺們幾個又被殺了,親爹正罰俺們哩。”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李老爺傳授了孩子們一套“貼身格鬥術”,並且每隔幾天就讓孩子們分成兩組相互格殺。


    格殺的過程非常簡單:每人一柄匕首,匕首的鋒刃和刀尖已經用浸了紅色染料的麻布包裹起來,隻要是要害部位留下紅色的痕跡,就算是被殺死了。


    隻要是被對手殺死,就必須接受李吳山的懲罰:挨打就不必說了,那是每次格鬥失敗都一定要有的懲處。除了挨打之外還要罰站,並且整整一天沒有飯吃。


    “你們幾個人已經站了大半夜了吧?肯定又冷又餓,這可憐見兒的……”看著臘月他們已被凍的發青的臉蛋兒,銀雀兒忍不住的動了惻隱之心,小聲對這幾個孩子說道:“夥房的灶膛裏好像還煨著幾個烤白薯,我去拿給你們,偷偷的吃了吧……”


    “銀雀姊姊……”那個叫做臘月的孩子小聲說:“若是被親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重罰……”


    “沒事兒,沒事兒……”銀雀兒小聲說道:“這個時辰老爺還沒有睡醒,不會發現的。”


    很快,銀雀兒就從夥房取來了熱乎的烤白薯,不動聲色的塞到這幾個孩子的手中。


    這幾個孩子早已在風雪中站了大半夜,早已又冷又餓,用目光表示了對銀雀兒的感謝之後,正要撥開烤白薯那層焦糊的外皮,身後猛然傳來門軸轉動之聲。


    這個聲音把孩子們嚇的一哆嗦,趕緊丟開烤白薯,繼續用直挺挺的姿勢站的筆直。


    看著滾落在雪地裏的烤白薯,李吳山瞅了銀雀兒一眼,用冷峻的聲音說道:“不要好心做壞事了,他們幾個在昨夜的格鬥中落敗,就應該接受這樣的懲罰。連一個進身襲喉的格鬥技都擋不好,若是到了真刀真槍的戰場上,就不是罰站這麽簡單,而是要丟掉小命兒了。”


    李吳山用冷峻的目光看著這幾個凍的哆哆嗦嗦的孩子:“我打你們罰你們,是為了讓你們學會真正的本事,明白嗎?”


    “明白。”


    “李初九,過來。”


    那個叫李初九的孩子依言上前。


    “我要進攻了,你好好看著。”李吳山從懷裏摸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猛然刺向李初九。


    這個動作很快,快的讓銀雀兒根本就看不清楚,等看明白的時候,匕首已經抵住了初九的心口。


    “躲什麽躲?你躲的開嗎?笨蛋!”李吳山厲聲喝罵著初九:“遇到這種情況,就應該拚盡全力搶攻,攻敵之必救,逼迫對手迴防,再來一次。”


    這一次,李初九已有了經驗,按照李吳山的說法去做了,不僅化解了淩厲的攻勢,還在頃刻之間轉守為攻。


    “李臘月,該你了。”


    李吳山倒持匕首,左手一個假動作,右手的匕首則劃出一個很陡峭的弧度,削向他的咽喉。臘月非常果斷的和他搶攻,卻又招來李老爺的一頓臭罵:“你捅我的胸口有個屁用?在你刺中我之前我早把你的喉嚨豁開了,你的腿是幹什麽用的?踢我的小腿或者撞我的小腹,都可以讓對手的身體後仰,進而化解攻擊,再來……”


    這樣的近身格鬥最的兇險,看的銀雀兒眼花繚亂。


    這些個孩子的身材雖不如李吳山,在吃了一年的飽飯之後,接受了李吳山的訓練,體能早已今非昔比,尤其是在爆發的狀態下,簡直就是一頭兇猛的獸。


    按照李吳山傳授的那樣,抬起膝蓋狠狠撞擊,把李吳山撞的幾乎當場栽倒。


    “很好,若是昨天晚上你能有這樣的反應,也就不會被路生殺死了。”李吳山似乎對這幾個孩子的表現比較滿意,看了看滾落在雪地當中的烤白薯,臉上的冷峻神情終於有所緩和:“這幾個烤白薯是我專門讓夥房的韓師傅給你們準備的,就等著罰站完畢之後給你們吃,不要浪費了……”


    當孩子們把烤白薯撿起來狼吞虎咽的時候,李吳山又把六斤喚了過來:“晚上你監督他們做負重奔襲訓練,要是有誰沒有達標,給我狠狠的罰。”


    “是,親爹。”


    “小翠兒和蛾子她們幾個,全都給我喊過來。”


    九個女孩在李吳山麵前列隊整齊一字排開。


    平日裏,李吳山對六斤、臘月他們這些男孩子相當嚴苛,但是對這幾個女孩則稍顯寬容,雖然已有會罰站、打手板等等體罰,卻明顯寬鬆了很多,所以她們對李吳山的畏懼之心也沒有那麽嚴重。尤其是今天,這幾個女孩子全都非常輕鬆,臉上還帶著一絲明顯的興奮和期待。


    昨天李吳山就對她們說過了,今兒個要帶著她們到京城裏去見見世麵。


    對於這些十三四歲的女娃娃來說,京城就是天底下頂頂繁華之地,她們早就想去看看熱鬧了。


    “該帶的東西都帶全了吧?”


    “早就按照親爹的吩咐準備好了呢。”


    “那就好,上車……”


    兩輛大車,拉著李吳山李老爺和九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子離開了大旗莊,朝著京城的方向緩緩而來。


    碌碌的輪聲當中,李吳山撩開車簾,指著不遠處的那顆大樹說道:“珠兒,把樹上那隻老鴰給我打下來。”


    這個名叫珠兒的女孩子從包袱裏摸出一個物件兒。


    這是一柄手銃,約有尺半長短,手柄上用銅絲反複纏繞便於掌握。


    珠兒以非常熟練的手法裝藥填彈,雙手舉著短銃微微一瞄,扣動機括之時轉輪落下,銃口隨之噴出一團火焰,不遠處的老鴰窩應聲而落。


    “很好,很不錯。”李吳山繼續指著更遠處說道:“那裏還有一隻,再射……”


    “親爹,射程不夠,怕是打不了那麽遠……”


    手銃發射出一片鐵砂,屬於典型的麵狀殺傷,用來打擊近處的目標絕對是無往不利,但是槍管太短若是距離稍遠一些就打不到了。


    這種便於攜帶利於隱藏的短銃是李吳山花了大價錢買迴來的,專門武裝這幾個女孩子,經過幾個月的訓練之後,雖然做不到百發百中,十次當中擊中六七次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


    短銃雖然是李吳山買來的,但珠兒顯然比他更了解這玩意的射程。


    “我來吧。”年紀最大的小翠從貼身處摸出一個比折扇略短但卻明顯沉重了許多的小物件兒,好像打開折扇那樣將這個折疊的物件打開了。


    先在從尾部抽出一根九寸長短的托柄,然後不緊不慢的張開了原本處於折疊狀態的兩個彎梁,鼓搗了三兩下之後這玩意已經變的很大了。


    赫然是一張折疊式的鋼弩。


    轉動絞輪把駑弦一點點的拉到了極限,駑匣中的鋼錐以這種半自動的方式被頂了上來……


    隻有七寸的鋼錐看起來很不起眼兒,而且這麽短小的東西顯然打不出強弓的射程,但卻具有非常強勁的穿甲效果,在七八十步的距離上可以穿透兩層生牛皮。


    小翠把鋼弩的托柄頂在自己的肩窩處,小臉兒貼著“望角”,眯縫著眼睛瞄了一瞄,手指輕輕一扣機括……


    “嗖”的一聲輕響,更遠處的那隻鳥雀立刻就從樹上跌落下來。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精準程度,對於經驗豐富成熟老練的弓箭手而言真的不算什麽,軍中的神射手可以射中比這個距離遠一倍的目標。但是對於一個剛剛訓練不到一年的十四歲女孩子而言,已經相當難得了。


    “小翠打的好,你們幾個姐妹當中,你的射術是最好的……”


    畢竟還隻是孩子,小翠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射術究竟意味著什麽,隻是嘿嘿的憨笑著:“親爹給俺們吃穿,又不讓俺們受苦,若是連一隻鳥兒都打不中,怎對得起親爹的好處?”


    李吳山笑了笑,不動聲色的說道:“你們這幾個女娃娃,比不得六斤、臘月他們強壯,隻有學習這些省力氣的射術,才能不被別人欺負,以後若是遇到什麽變故,終究算是有點防身的本事,我也就放心了……”


    “以前俺們總是受人欺負,打不過那些個壞人,就用指甲抓用牙齒咬。不過現在有了親爹的保護,已不怕那些個壞人了。”小翠兒笑道:“若是有壞人欺負親爹,俺們就用短銃和手弩射他幾個窟窿……”


    “你們能有這份孝心,我很開心。”李吳山哈哈大笑著說道:“不過呢,我不怕受人欺負,在這個世上,能欺負我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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