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書院內。


    汪文神情頹然,雙目無神。


    儒家的遭遇,現在整座東浩然洲的現狀,曆曆在目。


    儒生聖賢全部被斬殺,儒家也被並入魔宗之內。


    曾經如日中天的儒家,居然成了一個宗門的下宗。


    老人原本以為,是儒家的實力不濟,問題不在儒家,而在於魔宗要征討吞並天下。


    可事到如今,竟然發現問題是在自己身上。


    曾經提出無數學問的聖賢,竟然是悖逆了自己的道理,仿佛是將學問踩在腳下。


    他一生並不鑽研修行,隻是讀書教書,視儒家為自身歸宿,視儒家學問為自己畢生信念。


    甚至每次看到那些文廟聖賢的時候,都會覺得自身受到了諸多聖賢身上的浩然正氣的滋養,從而更加堅定。


    他所求,無非是學問。


    隻是那些學問,好像是假的一樣。


    長生樓死氣沉沉,老者氣息也是頹然,儼然已是命不久矣。


    德行不再長幼,不在威勢,而在於人。


    當日那年輕人,儒道修行並不淺薄,甚至周身還有文廟聖賢才有的儒家聖人氣象。


    可儒家聖人如今已經死絕。


    他有問題要問,想要問儒家的未來,想要問學問的未來。


    於是他打算再去找到那年輕人。


    隻是被阻攔,表示他還沒有資格。


    於是才斷定了那人的身份。


    魔宗楚寧。


    世間唯一存世的儒家聖人,居然在魔宗!


    汪文哭笑不得。


    也覺得諷刺。


    魔道之人竟然能修行儒道,還能凝聚聖人金身。


    可見,學問道法不在教派,而在於人.......


    儒家,是真的錯了。


    這樣的儒家,還能留在此方天地麽?


    於是他更要去問,去問一問這位學問很高的年輕人。


    一連幾次央求,都沒有得到同意。


    隻是今日,他被一位女子帶到一處小院前。


    他也是修士,並不是傻子,明顯能感覺到眼前語氣神情輕佻的女子,修為通天!


    隻是如今他命不久矣,倒也不在意那些。


    或許他本身這一輩子,除了儒家和儒家的學問都沒在意過。


    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小院路徑盡頭,房簷下,一容顏絕美的女子靜坐撫琴。


    旁邊,便是那日所見年輕人。


    老人站定之後,深深作揖,得到許可之後再上前跪坐於地。


    既然此人是魔宗的那位少主,身旁撫琴女子身份也便不用猜測。


    汪文隻是看著楚寧,眼神渾濁不清。


    “敢問小先生,如今的儒家,可還有救?”


    楚寧打量著眼前老人。


    唯見一身腐朽疲態,儼然是氣息虛浮到了極點,想來命數也不會太久遠。


    “先前在下提到,萬年之前,是三教祖師和魔祖一同開創了這人族繁衍的天地,可還記得?”


    老者微微點頭。


    “這便是魔宗留下儒家的原因?”


    楚寧笑著搖了搖頭。


    “因為儒家的學問是好的,所以才會被留下,儒家於天下有教化之功,師傅不忍儒家學問徹底敗落。”


    老者猶豫片刻。


    “小先生以為,儒家的學問還是好的?”


    “自然如此,隻是時過境遷,儒家並未在學問之上有著更高的發展,且病入膏肓。”


    “師傅並未徹底滅掉儒家,就是如此,同樣的,魔宗已經徹底鏟除儒家的病理,隻是想糾正迴來,任重而道遠。”


    老者苦笑一聲。


    “那日迴去,老夫就在想,一生信奉的學問怎麽會有問題,十分不解。”


    “可儒家已經成了這樣子,儒家的人有了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在問題上麵,隻是老夫想不明白,究竟什麽樣的學問能讓儒家繼續發展下去。”


    “如今的儒家,就算有著魔宗手下留情,也斷然不會長久,學問已經徹底不適合了,可儒家之內,包括老夫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找出一條新的路去改變儒家。”


    “如此這般,或許也並非是姬宗主想看到的,隻是如今的儒家,真的沒什麽機會了。”


    楚寧猶豫片刻,並未開口,這話他倒是沒辦法去迴答。


    姬清秋微微點頭,抬頭看向老人。


    “你能有此念頭,便是不錯,可看出儒家的病結所在?”


    老者苦笑道:“自然是楚少主所說,口中仁義道德,行悖逆天道之事,前不久,魔宗之內傳聞是亞聖屠沒了儒家的半數生靈,老夫當時還不信,直到楚少主那番話之後,才不得不信......”


    姬清秋滿意點頭。


    “做錯了事情能認清,能去想解決之道,你就已經比很多儒家之人強了太多。”


    “儒家之內,病理雖除,隻是病症不減,全在知行之上。”


    “知行合一,內外一體,人心即天理,天理公正,以天理為綱,恪守本心......”


    汪文麵色一凝.


    這......這是學問?儒家學問?


    他的眼神逐漸煥發清明之色。


    楚寧自然知道姬清秋說的是什麽。


    他沒什麽時間去看王陽明的學問,甚至他那個世界三教的學問都沒看過。


    但師傅好奇地話,肯定會看,之前自地道之力的輪迴過後,師傅也曾點評過三教道法,說過他的世界的三教功法甚至都比此世還要高。


    隻是眼下,楚寧表情微微變化。


    側目看去,姬清秋周身天道之力瘋狂翻湧。


    頭頂天際,唯見原本晴朗無雲的天色瞬間雷聲轟鳴!


    姬清秋每念出一字,便是一道雷光落下,於天際之上凝聚而出金色文字,而後再烙印天道。


    慕離也是神色怪異,明顯感覺到了那氣息的恐怖之處。


    天象存在這麽恐怖,就是說一篇學問都能引得天地之力翻湧?


    不對,不光是姬清秋身為天象存在。


    更是因為那學問的品秩足夠高!


    天象層次的學問!


    楚寧忽然察覺到身上異常。


    那原本靈府之中的浩然天書,不受控製的飛掠而出,一瞬間飛掠至空中!


    書本張開,便是見到一張覆蓋天地的金色書頁顯露而出。


    那些文字再度複刻於金色書頁之上,原本神品品秩的浩然天書氣息更甚。


    似乎是某些缺失的部分被補足,如此才算是真正完全的神品!


    姬清秋講道,儒家的老儒生聽道。


    穹頂之上,一位儒衫老者的虛影負手而立。


    楚寧和慕離二人神情錯愕!


    那人,他們都見過!


    至聖先師!


    道家有天象傳承,地道之力說過,是那次和青冥浮塵一同前往幽冥海的年輕人。


    佛門,天象傳承在蓮花尊者之上。


    而儒家的天象傳承偏偏失傳!


    最講究學問的門派,天象傳承,竟然是落在了學問之上!


    至聖先師的身影一直望道而觀,許久之後,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但也是失望。


    驚訝的是終於有人拿出了更好的學問,一個真正能繼往聖絕學開萬世太平的學問。


    失望的則是,此人竟然不是儒家之人。


    魔道修士麽......


    魔祖後人,果然不凡......


    至聖先師的身影逐漸虛化,在徹底消散之前,朝著下方姬清秋作揖。


    很快,浩然天書再度落迴楚寧手中。


    滿滿三萬六千字!


    至聖先師畢生學問凝聚!


    也是儒家那找了萬年都沒能找到的天象傳承!


    姬清秋的話語也就此落定,麵前老儒生儼然已經是淚流滿麵。


    “儒家還沒亡,儒家的學問也還沒亡!”


    “謝姬宗主傳道儒家,為儒家留一生息之機!”


    此刻,那天地之間滾動的天道之力逐漸平息。


    可姬清秋察覺到了差別。


    天道,似乎被隱隱補缺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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