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交易,那麽利益交換的方式又是什麽呢?


    王師爺心開始琢磨著該如何將題目泄露給周楠,這事說起來簡單,其實也難,且事態不受控,風險實在太大,一個不小心會把自己給賠進去。


    原因很簡單,明朝會試因為考生一旦式,那是進士可以直接授官的,而且都正七品以的官員。可說全天下的眼睛都盯著,要想搞動作談何容易。


    在明朝曆史,考官最多的是嘉靖二十年和三十八年,為五十七人。先後七次會試總共有三百六十七人,平均沒屆五十二人。


    按照製度,主考官兩人,分別是禮部尚書和禮部左右侍郎的一人,這兩人必須是進士出身,其是翰林院出身。


    除了主考,還有同考官,也是式考生的房師。負責分經閱卷初選,人數為十八人。官職結構分別是:六科給事、侍讀學士、侍講學士、翰林院編纂、翰林院編修。這是所謂的十八房房師了。


    不用問,這些人要麽是清流言官,要麽是翰林院學士,極為清貴,誰得麵子都不賣。


    主考、同考官下麵還有監試官,每次兩人,官職都是都察院禦史。這也是言官,搞不定。


    監試官下麵是提調官,人數為兩人,由禮部正六品主事擔任。這是自己人,還好。提調官的工作是給考試提供考卷、供應物料,處理場內一切日常事務,是個跑腿的聯絡員。


    再下麵還有印卷官兩人,多由禮部郎和主事擔任,自己人。


    收掌卷官二人,是給考生收卷子的,都是從各衙門隨機抽調的京官。


    受卷官、彌封各二人,分別來自行人司和地方的知府同知或者通判。


    謄錄官,每次考試四人,都是地方抽調來的州縣正印官,也不會搭理嚴訥。


    對讀官五人,依舊是從地方抽調的知州知縣。


    巡綽官六人,這是武職,負責考場治安,乃是從京城和地方抽調的武官。


    還有其他考官,不一一介紹了。


    從考官職能的設置和出身、官職看,總體來說有三個特點:一,人數眾多;二,實職官員和清流言官混搭;三,京官和地方官員各占一半。


    所謂人多打爛船,真要做動作,這麽多人,你怎麽搞?


    明朝的科舉製度到了這這個時期已經極盡完善了,將所有可能作弊的漏洞都堵了。


    要想讓周楠順利進士,除非泄題。


    問題是,會試的題目可不是嚴訥出的。


    按照會試出題的製度,考前,皇帝會讓下麵幾個大臣各自擬一份考卷,密封於大內。他會在考試時隨機取一份派人送去考場。


    這出題人是誰,最後皇帝會選哪份卷子誰也不知道。


    如此,才是真正地做到公開公正。


    那麽,要想取周楠有一個辦法,那是考卷留關節。


    也是雙方約定,考生在章嵌入暗號。主考官在看到這特定的字句之後,知道這是自己要取的人,手一抬放過去了。


    這也是最好最有可行性的辦法。


    在科舉曆史,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也不可能被人捉住。


    當然,也有人犯糊塗蠢到家暴露的。如在清朝末年,大名鼎鼎的魯迅訊哥兒的祖父在做科舉考官的時候,有人給了他一百兩銀子,雙方約好在章寫下“銀一百兩”的字句。


    可惜那個舞弊的考生的家人給周大人送錢的時候不小心送到副主考的手裏,還嚷嚷著讓人家打收條。結果,這場舞弊案大白於天下,周大人也被判了個斬監侯,也是死緩。


    周家此衰落,訊哥兒周訊這才跑日本學醫,走了和父輩不一樣的人生道路。


    魯迅祖父科場舞弊案那是在院試考場,這可是會試。


    在這種選拔國家高級實職幹部的考場,想要留關節也沒有任何用處。


    你算留了,一個運氣不好,說不定在房師那一關被刷下去了,卷子根本到不了主考手頭。


    王師爺想了半天,想得頭疼,死活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他跟了嚴訥一輩子,心的那點算盤嚴尚書如何看不出來。


    嚴訥道:“周子木身為王世貞的學士,將來是要接過王元美衣缽的。此人詩詞了得,據說他夫人周徐氏的詩詞也是他代筆,真是首首精美,被譽為一代詞宗,老夫深愛之。最近政務繁忙,老夫想讀些閑書消遣,不知道坊間可有他的書兒,去買幾本迴來。”


    王師爺立即明白主家的用意:“周子木的詩詞章坊間印有不少,在下明日去購些。”嚴尚書這是要揣摩周楠的章脈理了。


    這事說起來玄,其實也簡單。每個人寫章都有他自己遣詞造句的習慣、行布局的思維定勢,好象是一個人的掌紋,根本藏不住。隻要有心,輕易能辨認出來。


    所謂如其人,說得是這樁。


    從周楠這人為人做事來看,寫的章也應該有強烈的個人風格。


    以嚴尚書的學術修養,要從一大堆卷子找出周楠還不容易。


    第二日,王師爺跑了幾處書坊。


    也是運氣,周楠的詩詞確實作得極好,已經將同時代的其他作者了下去。


    他的作品集子很多,連帶著參加鄉試加試還有鄉試時的考卷也被挖了出來,與以前流傳出去的八股一道,刊印成集,足足有五十多篇章五萬多字。


    看到厚厚的一本集子,王師爺哭笑不得:這泥馬也太多了點吧,周子木竟然如此高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狀元公呢,王元美為了替他這個得意門生揚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原來,這些章都是周楠當初在王世貞那裏一天一篇八股時的作品。


    王世貞為了栽培這個門生,每當周楠寫出好章便會遍示於眾,甚至自掏腰包印成集子到處送人。


    王師爺翻開時集,讀了兩篇,精神一振,暗道:不錯,成矣!


    原來,周楠畢竟是一個現代人,他做的八股很多地方帶著現代人特有的思維方式和行習慣,有的人讀起來未免磕磕絆絆,但瑕不掩瑜,還是很有意思。這種風格的字,根本藏不住。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將來會試的時候卷子要最後交到嚴尚書的手裏才行,別連分房同考官那一關都不過不了。


    王師爺很技巧很隱晦地向嚴訥提出這一點,嚴尚書淡淡一笑:“如果周楠連那一關也不過不了,也沒資格得到徐首輔的提攜,不必擔心。”


    到時候,他也可以對徐階有個交代:不是兄弟不給力,實在是你的人爛泥扶不牆。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是要辦,可周楠走不到我這一關,奈何?但你徐首輔的承諾卻不能反悔。


    王師爺笑笑:“大宗伯說得是。”


    嚴訥這個計劃光明正大,算最後認出周楠的卷子,別人也不能說什麽。


    這是科場規則,也不違嚴尚書本心。


    這是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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