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徐大奶奶派過來給周楠做管家,也算是對他的一種照拂。


    丞相家人七品官,周楠前程看好,跟了他自然有說不盡的好處。跟周大老爺,等到周大人出將入相,他也能水漲船高賺個身家。


    徐家乃是宰相門第,周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六品雜流,在徐大奶奶看來,給自己女婿塞一個管家過來,難道他還敢不從。


    至於餘二,他本負責掌握阿九的產業,這次自然而然地過來做管家。


    這樣,一桌菜來了兩個客人,事情麻煩了。


    餘二且不說了,畢竟是阿九的親舅舅,無論他如何對自己不客氣,周楠也不放在心。畢竟,當初是自己拆散了他和師娘子,內心未免有愧。


    但黃桃卻跑過來頤指氣使,以半個主人自居,恐怕是受了徐大奶奶的指示要來監視。周楠心有些窩火,他現在病得厲害,也沒有力氣去管這事。他現在畢竟在政壇和士林也有些名氣,若是和一個管家置氣,那是笑話。


    罷,反正聖旨一時半刻也等不到,結婚的事情也不知道會拖延到什麽時候,且不管,以後找個機會把姓黃的攆走是了。


    又過得一會兒,荀芳語迴來。


    周楠:“看完了?”


    荀芳語:“看完了,裏麵的家具都已經添置完了,還壘了假山,種了花木,東西真的不錯啊!”她本是大戶人家出身,眼界也高,連她也說東西不錯,可見是真的好。


    周楠笑笑:“鬆江徐氏是什麽人家,還能差了?內宅的事情,本老爺也不想管,讓阿九操心吧!”老徐可是朝堂裏最有錢的官員,財產嚴嵩都多。


    按照國古代的禮製,男主外,女主內。管理家庭的事情由夫人做主,周老爺若是插手反不體麵。


    坐了半天,周楠感覺背心有點冷,又想起要迴道錄司吃藥,便道:“時辰已經不早了,咱們迴吧!”


    剛走到門口,又聽到黃桃正在咒罵餘二:“混帳的東西,一個家生奴也想做管家,誰給你的臉。”


    餘二:“是俺外甥女叫的,這裏是她的宅子,俺怎麽不能來了。”


    “她的宅子,你的意思是阿九是這家裏的主人了,一言九鼎說了算?嘿嘿,整個家裏的吃穿都是少奶奶供應,憑她還有周楠養活得了這麽多人,別丟了咱們徐氏的臉才好?嘿嘿,一個雜流六品,還是被免了職,將來隻怕還得靠咱們徐家施舍才能起複做官。這家裏,誰說了都不好使,還得少奶奶這個嶽母大人說了算。”


    周楠一聽,頓時大怒,這泥馬簡直是當著和尚罵賊禿。喝道:“來人,將這姓黃的拿下,掌嘴!”


    周楠身邊的兩個衙役衝前去,扭住他的手。


    黃桃:“你敢?”


    周楠也不客氣,一記耳光抽過去:“本大人打了你又如何?今日讓你知道什麽是我周家的規矩。”這一巴掌甩下去,竟有些氣喘,落到黃桃麵自然是軟弱無力。


    痛倒是不痛,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黃桃顏麵大失,呸地一聲罵道:“什麽本大人,你犯了那麽大的事已經被免職了,今後還不得托庇咱們徐家,一個小小的舉人而已,還在我麵前充大頭蒜。”


    周楠:“打,照死裏打。”


    兩個衙役本對周楠忠心耿耿,見大老爺受辱,早按捺不住。當下將黃桃掀翻在地,提起鐵尺一通亂抽。


    可憐黃桃當初在鬆江好勇鬥狠,那是別人畏懼徐家的勢力,怕遭到報複,故而忍氣吞聲。如此一來,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俺黃桃也是條好漢,尋常十幾條壯漢近不了身。


    卻不想,今日遇到這兩個衙役,竟如弱雞般毫無還手之力。


    隻片刻,被打得皮開肉綻,連聲喊:“別打了,要死了要死了!”


    周楠才哈哈一笑:“行了,都給我滾蛋。這是本老爺的院子,姓周不姓徐,所有人都給我滾迴去,別叫我看到。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眾下人見周大老爺如此兇惡,都是心大懼,一群人唿嘯一聲,扶了黃桃跑。隊伍足足一柱香時間才過完,竟有驚人的四十有餘。


    周楠吃了一驚,看了看宅子,口嘀咕:“這宅子也不是太大啊,怎麽能住進去四十來人?麻辣隔壁的,養這麽多人,一人一碗飯都能把本老爺給吃窮。”


    心有暗自心驚,如果沒有猜錯,這些下人都是徐少奶奶的心腹。正叫他們住進來,自己又不可能成天呆在家裏,阿九豈不是要被這些刁奴給架空了。


    沒錯你阿九是夫人,是這個家庭的女主人,可你能大過徐少奶奶。少奶奶可是你的母親,她說的話你若不聽,是不孝。


    不行,這事我得管管。


    想到這裏,周楠對餘二道:“餘家舅舅,你若是願意來做我這個管家且來是,放心,這事本官自有主張。”


    話還沒有說完,餘二又是一口唾沫吐到地:“你這狗官,誰要做你的管家。今日是我那寶貝外甥女過來收拾的,早知道狗官你在這裏,我該帶把刀來。狗官,還我娘子!”


    說罷,紅了雙眼,伸出雙手去扼周楠的脖子。


    兩個衙役大驚,急忙扳開他的手,提起鐵尺要打。


    周楠搖頭:“住手,畢竟是我夫人的舅舅,怎能無禮。”


    待周楠離開後,背後尤自傳來餘二憤怒的叫聲:“還我娘子,還我娘子,你不得好死,你生孩子沒py。”


    周楠:“我的孩子自然要叫阿九生,你這是在咒你的外甥女嗎,有你這樣做舅公的?”


    “我……你這狗官……”


    ……


    周楠搖頭:“我哪裏去找個娘子來還他。這個餘家舅舅,是個不知禮的,剛才我可是幫他出了一口氣的,怎麽反怪起本官。”


    荀芳語:“老爺真要讓餘家舅舅做新宅管家,他又那麽恨你。”


    周楠:“總好過讓黃桃來做吧,又如何能放心。”


    荀芳語:“隻怕人家不肯,見了麵要讓你還他娘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把他娘子怎麽著了。”


    周楠以為荀芳語識破自己和餘二前妻有私情,心突然發虛。


    迴到道錄司,剛吃完藥,徐府來人了,說是少奶奶有請,請他過去商議家務事。


    周楠心冷笑,如果沒有想錯,應該是黃桃跑去自己那“丈母娘”那裏告了刁狀,老嶽母要替她表弟撐腰。


    周楠現在正一身筋骨酸痛,才懶得去見那老娘們兒,隻道:“對不起,朝廷有令,命我在衙待詔,沒得到旨意之前哪裏也不許去。”


    來人趾高氣揚道:“大老爺說了,法律不過人情,叫你去且去是,朝廷那邊也不打緊。”


    朝廷,朝廷,朝廷還不是內閣說了算。內閣誰說了算,自然是咱們徐相。


    周楠聽出這其味道不對,來人口口聲聲說“大老爺”而不是“老太爺”說明,這次叫自己過去的是嶽父徐藩。


    這老頭,竟然跳出來替他娘子撐腰了。


    到時候,他將嶽父的派頭一擺,還真要吃憋。


    這個時候,吳淼突然插嘴:“周大人既然有急事,所謂事急從權,且去是了。隻要我司有人跟著,也不算違製。”


    他是巴不得盡快將辣眼睛的周楠打發了,看這天色已經如此之晚。女婿走丈母娘門戶,必然會受到款待。一頓酒肉吃下來,怕是要酩酊大醉,也迴不來了。本官明日報有司,說周楠夜不歸宿,畏罪潛逃。哈哈,隻怕周大人又要去天牢走一遭了。


    本官真是個天才。


    說完話,他立即吩咐兩個衙役,不由分說扶著周楠了轎子。


    周楠也沒個奈何,嶽父的麵子不能不給,否則傳出去,不敬長輩可是要被全社會譴責的。


    進了相府,又進了徐藩的房,看到丈人和丈母娘端坐在首,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他們今天穿得周正,徐藩穿著一件大紅的官袍,胸口補子繡著的孔雀栩栩如生;至於徐夫人,則滿頭珠翠,將全套誥命行頭都掛到了身。


    不知道的,還以為周楠正在出席什麽重要場合呢!


    徐藩以前任過從三品的省參政,任滿之後因為嚴嵩的打壓,無缺可補,隻能呆在家侍奉老父。不過,朝廷開恩,該享受的待遇一樣不少。


    本以為打倒了嚴嵩之後,他怎麽也得調去哪個省任個實質,如知府什麽的。可惜,徐階正在爭首輔之職,也不想因為安置兒一事給了政敵把柄。因此,徐藩做官的事情這麽拖延下來。


    前頭說過,徐藩是從三品的參政,怎麽想著去當正四品的知府。道理很簡單,參政品級是高知府半級,可說穿了是布政使的副手,怎麽得當知府在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來得痛苦。


    況且,布政使司衙門的權柄早被巡撫給剝奪了,有的省一個不堂堂布政使也隻管著一兩個府,有的時候權力甚至還不大府的知府,這也是明朝政治特有的現象。


    周楠平日裏從來沒有和徐藩這個便宜嶽父接觸過,第一次見麵的是還發生過衝突。


    今日見他穿這如此正式,立即知道宴無好宴,微微一拱手:“見過泰山老大人,見過嶽母大人。”


    他又偷偷看了徐少奶奶一眼,心微微點頭,五官端正,年輕時應該是個美人兒。可惜啊,是心腸太歹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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