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以待斃不是周楠的風格,書是要讀的,但如果有捷徑可走,誰又會拒絕呢?


    和鄉試以及後麵的會試、殿試不同,這次順天府的加試不糊名,當場可以閱卷把你取了,有些類似於童子試,不是太正規。


    可以說,考官一言可斷你的前程。


    如果搞定了考官,這事自然成了。


    從王世貞那裏出來,周楠又順便溜達到王若虛府,向他打聽順天府學政官的名字,並不著痕跡地問和老王有沒有淵源。


    王主事聽完,很不以為然,說,子木才華出眾,今科順天府鄉試自然是要的,一場加試無所謂,誰來做考官又有什麽打緊。


    這老王對自己還真有信心,估計是被我的詩詞被蒙蔽了,豈不知道本大人這個才名其實來自抄襲。周楠忙說,凡事小心為,盲目自大說不好要陰溝裏翻船。再說,科舉場的事情誰說得準呢,算你的章寫得花團錦簇,若是不合考官的眼,也要被刷下去。


    我這次是想了解一下提學大人的秉性喜歡什麽樣的章,也好對症下藥。


    王若虛也是經曆過科舉的,考場的事情也清楚。點點頭,說也對,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小心使得萬年船。


    他輕輕摸著下頜的短須,道:“況且,這位段大人又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喜怒無常,最難琢磨。這種人不好打交道,討厭得緊。”


    聽他這麽說,周楠心腹誹:若說喜怒無常,誰能得你王大人。去年在安東的時候,你老人家把大夥兒折騰得苦了。


    王若虛介紹說,順天府是個省級行政部門,順天府尹正三品,相當於封疆大吏,因此,學政官也是正三品大員,主管順天的教育,甚是尊貴。


    一省的行政、軍事、刑監本分別由布政使、指揮使司和提刑按察使負責,稱之為三司。不過,到明朝期,因為地方**和行政效率地下。央特派巡撫管民事行政,簡稱撫台;守備太監負責軍事執;學政負責教育和科舉,稱為提督學政,簡稱學台。


    這三人是一省三個級別最高的長官,稱之為三台。盡管級別相同,因巡撫主管行政,乃列名第一。


    順天府提學官姓段名承恩,嘉靖十一年壬辰科二甲第七十六名,非翰林出身。


    這人能夠以二甲七十六名混到一省提學官的高位,可見能力是很強的。


    不過,段大人卻是個古怪的人。


    此人方正木訥,話少,為人嚴厲。口頭禪是:君子訥於言而敏於行。


    平日裏以王安石為榜樣,身衫破爛,常年不洗澡,見賓客時喜捫虱而談。


    以前在四川做提學官的時候,曾經一內之內剝去了百個考核不合格的秀才的功名,還用扳子打死了兩個荒廢學業的官學增生。


    六年前調到順天府任提學官的時候,此君幹過一件非常精彩的事情,在兒子不在家的情況下替他休妻。罪名也很荒唐:兒媳婦生得麵帶桃花、田宅闊大、腰似蛇行,一看是水性楊花的婦女,恐有損由段家聲譽。為防患於未然,先把這個苗頭給拔了。


    古人休妻有七出之罪,無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姑舅,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


    是不孕無子、紅杏出牆、不孝父母、饒舌多話、偷盜行竊、妒忌無量、身患惡疾。


    兒媳婦當時沒有孩子,至於不孝父母妒忌無量這兩樁屬於自由心證,全靠段大人這個公公一張嘴。清官難段家務事,況且段承恩又是正三品高官,他要趕兒媳婦出門,誰敢廢話?


    可憐段大人的兒子一迴家,發現自己已經被離婚。


    接下來幾年,段公子又娶了妻子,納了幾個小妾。大約是汲取了前任兒媳婦的教訓,段承恩兒招進門的妻妾一個一個醜。


    按照老段的說法,家有醜妻是你的福氣。


    段公子又能說什麽呢,君臣父子封建禮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逆。可憐他家有弱水三千可飲,卻都是渾水,簡直是做男人的悲哀。


    “因為兒媳婦長得美豔把人家趕出家門,這不是因噎廢食嗎?”聽完王若虛的話,周楠瞠目結舌。別的達官貴人家娶媳婦講究的是門當戶對,體貌端莊。道理很簡單,做母親的生得好看,生下的孩子多半健康聰明,這也是生物傳承基因的本能。


    這段提學倒是怪,專門給兒子找醜女人,簡直是違背人性和天道。


    和外貌協會的老朱家起來是兩個極端。


    “對,事出反常必妖。”周楠斷定這其有貓膩。


    王若虛:“沒有什麽反常的,段大人這是在邀名。他在四川任滿迴京城待職的時候,朝廷看到年事已高,本有意給他一個閑職。此事一出,世人皆讚他治家謹嚴,是真正的道德君子,如此楷模,國家怎能不用?朝廷考慮到他的名聲實在太響,不得以才讓他出任順天府學政一職。”


    官場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順天府在明朝兩京十三布政使司衙門排名第一。順天提學這個位置更是炙手可熱,內庭外閣早定下來了,其也涉及到許多利益交換。


    段承恩用這種別開生麵的手段火取栗,果然了得。


    周楠無語,這明朝的士人為了出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有折子彈劾內閣大臣的,又指著皇帝鼻子罵娘騙庭杖的,反正隻要能夠讓自己的名字邸報,能帶了源源不斷的好處。道德君子真臣正臣,那可是可以隨時可以轉換成現實利益的軟實力。


    朝廷既然有這種風氣,官們自然要逮著一切機會刷存在感。


    別人刷存在感是揪著大官彈劾,這個段提學倒好,刷到自己兒媳婦頭,真是別開生麵,想象力十足。


    王若虛說完,道:“子木,我和段提學也隻有過幾麵之緣,話不投機。其人甚是古板古怪,別人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意。這私怕是幫不忙,你須仔細些。”


    周楠心苦笑,這個段提學豈止是古怪,簡直是偽君子,這種人能打交道嗎?


    看來,要想走捷徑是沒有可能的,隻能安心讀書了。


    過年期間,靜心讀書也沒有可能,京城人情往來,招唿應酬都是免不了的。


    明朝官員的假期都短,也大年初一和十五兩天休沐。但是,過年期間,禮部的風紀官也要休息,也懶得去逮溜號曠工的同仁,睜一眼閉一眼得了。


    大年三十夜不外是祭祀祖先,吃年夜飯,和荀芳語守歲。


    民間自來有初一不出門,十五不見天的習俗。大年初一,周楠在家睡了個懶覺,午時方醒。


    初二,午,他得了朱聰浸約去教坊司聚會。


    朱同學過完年要迴大同了,自己和他也算是損友老鐵,按理也該去送送。好久沒有出去花天酒地,當是初七去王世貞那裏魔鬼訓練之前的放鬆,好好享受這個假期吧!


    其的快活自不用多言,待酒過三巡,朱聰浸抱著一個青樓女子說:“子木,最近《飲水集》又印了第二版,年後會發行。這第二版的入項估計沒頭版多,但百餘兩還是能夠見著的。再印得兩三版,差不多了。這書兒也是取個大名第一才女的噱頭,今後你我若想還在這麵生發,還是得去你家恩師那裏求些稿子來。”


    周楠懶得同他廢話:“再說吧,再說吧!”


    朱聰浸又做了周楠半天思想工作,見沒有什麽效果,最後補充一句:“今日的花消記在子木頭吧,你在《飲水集》賺了不少,該得你請客。”


    周楠氣極,大哥,我可是你養的寫手啊!你作為一個老板,請我花差不應該嗎?


    見子木兄要發作,朱聰浸忙道:“對了,許久沒有見到九公子了,我這不是要迴家了嗎,今日本該請她的。”


    周楠:“朱兄,你覺得請她到這裏來喝花酒合適嗎?”


    說起來,還真有一陣子沒見到嗬九了。這小丫頭是個閑不住喜歡惹事的的,現在竟然人間蒸發,卻是怪事。


    “確實是。”朱聰浸搖頭:“這教坊司乃是官辦,其的花樣還是少了些。我若是這裏的東主,必將此處經營成銷金窟極樂天堂。”


    “難不成還要養幾個相公?朱兄好創意!”


    二人相視而笑。


    正在這個時候,守在門外的黃豆喝了一聲:“是誰,亂闖什麽?”


    隻聽得一聲聲音恭敬地問:“屋可是周子木周行人?晚生武新化前來拜訪,打攪了。”


    周楠一時沒想起這個武新華是什麽來曆,看了看朱聰浸。


    朱聰浸搖了搖頭,然後朝外喝道:“咱們可不認識什麽武新化新化的,起開,別來打攪咱們弟兄說話。”


    外麵那人換成淮安口音:“周行人,是在下,荀兄弟不是給你寫過一封家書嗎?”


    周楠這才想起這人是自己那個便宜大舅哥信所說的進京辦事的,自己因為和荀秀才有舊怨,信看過扔垃圾堆裏,也沒往心裏去。


    這廝竟然追到青樓裏來,如此驚風急雨,難道真有要緊事?


    叫黃豆放那武新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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