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陷阱是,學生們所的陳情書的心思想隻是議論朝廷派出礦監收稅,這是與民爭利。 國古時候的讀書人崇尚的是無為而治,崇尚的是大社會小政府皇權不下縣。這賦稅什麽的,稅率自然是越低越好,稅種越少越好。


    一個稅種出來,無論好壞,下意識反對好,這是古代的政治正確。


    你反對反對吧,算是罵幾句娘也無妨。


    可鄒應龍卻暗示學生們將炮火對準內閣,說內閣出了奸佞小人。那麽,這個小人是誰呢?


    很簡單,誰出的這個新政策,誰派的礦監,誰是小人。


    明朝的內閣閣臣雖然位高權重,可他們還有一個重要職責是擺在那裏被人罵的,每年都要被言官彈劾幾次。遇到這種事情,閣老們都會一笑了之以示涵養。


    所以,鄒應龍提示大家不用怕得罪閣老們,大膽說話。


    可問題又來了,朝廷派出的礦監都是大內的公公們,閣老們可沒有派遣他們的權力。如果任由秀才們議論下去,話題最終會引到喜歡到處a錢的嘉靖皇帝身。到時候,天子雷霆一怒,盧知州身為地方官的麻煩大了,一個誹謗君父的評語自然是簡在帝心。


    第二個陷阱涉及到盧知州一旦觸怒了萬歲最後定什麽罪名的問題。鄒應龍這句“身邊但有惡政亂政,也可以說說”明顯是在鼓勵大家給盧知州挑毛病,讓盧大人紅紅臉、出出汗。


    為官一任,無論是造福一方還是禍害一方,總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總會觸動什麽人的利益,或者單純地有人看你不順眼。


    不做不錯,少做少錯,多做多錯,別人要挑你的錯還不容易?


    這鄒應龍一步接一步,算計到極點,確實叫人無力招架。


    周楠早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鄒應龍在說話的時候,他在留神觀察下麵的學生們。


    鄒大人話音剛落,看到人群有個秀才身形一動,要排眾而出。顯然,這人是鄒應龍早已經安排好了的,要率先發難,點燃這根對朝廷對州衙不滿的導火索。


    周楠如何肯讓他說話,突然抓住長案的驚堂木狠狠一敲。


    聲音清脆,迴音不絕,那個秀才身子顫,腳步不覺一頓。


    鄒應龍大怒,斜視周楠。


    周楠對著眾人喝道:“給事說得對,我輩讀書是為什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能一味死讀書讀死書。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大膽說話。朝堂的奸佞是誰要說,身邊但有惡政亂政也必須說,賈學正,你可知罪?”


    賈學正剛才聽周楠說“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心正讚: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真是說到我輩士人心坎裏去了。


    他是個好脾氣的人,州學裏但凡遇到學生鬧事,都是細聲勸慰,和稀泥了事。其實,他也想想京城國子監和各省學政官那樣,一言不合打學生屁股,甚至開革學生功名,那又是何等的威風。


    非不願,實不能也。


    他沒有進士功名,僅僅是個九品芝麻綠豆官,學生們都是秀才,讀的書不他少,功名相當。在這種知識分子紮堆的地方,你要想服眾,一是要靠憑,二是要靠過人的學問。抱歉,這兩樣他都沒有,隻能做個老好人了。


    今天這事賈學正看得明白,鄒應龍是衝盧知州來的。盧大人無論死活,他這個學官都能太平當下去,且當個看客好了。


    周楠這一聲斷喝,好半天這個老實人才一臉迷糊地抬起頭:“周行人,下官何罪?”


    我們的周行人冷笑一聲:“你有罪無罪,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得學生們來定。”


    說完話,他朝下麵瞟了一眼。


    “對,周行人說得是。”一個秀才走了出來,高聲道:“各位同窗,賈學正殘害州學學生,我等苦其已久,今日當著三位大人的麵,當除此獠。”


    “殘害州學學生?”鄒應龍和盧知州同時放下陳見抽了一口冷氣。


    大明朝天子和士大夫共治天下,有功名的書生是統治階級的基石,是官係統的後備力量,是跨世級人才。因此,朝廷給了讀書人許多特權。


    現在竟然有人殘害學生,這還得了。


    賈學政算在糊塗也知道這個罪名意味著什麽,立即對那秀才喝道:“穀秀才,本官待學生們一向寬厚,你說本官殘害學生,真是荒謬之極。你狀告本官何罪,可有證據?”


    穀秀才捏著拳頭怒喝:“還需要證據嗎?賈大人,我問你,按照朝廷製度,縣州兩級學府,寄食學堂的學生每月都要吃一次魚一次肉,一日三餐都要足量。可你看看咱們吃的是什麽,你不欺心嗎?”


    賈學正:“學堂裏是每月吃一次魚,吃一次肉啊,這事大家都知道的!至於量,本大人可是給夠的。穀秀才,你這是要告本官貪墨你們的夥食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穀秀才:“是是,每月吃一次魚,吃一次肉不假,可那都是鹹魚,我問你,鮮魚呢?至於肉,都是瘦肉,肥油呢?”


    “你也別說一日三餐足量,那東西是人吃的嗎,跟豬食一樣。小生也是寒門出身,原也沒那麽多講究,可食堂的夥食卻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的。再這麽下去,小生都要餓死了。”


    見學生們扯到學堂夥食,鄒應龍心突然有一絲不安,正要開口。


    周楠又大喝一聲:“賈學正,學堂飲食粗陋,學生們麵有菜色,難道還不是殘害士子?大家對夥房還有什麽看法,當著鄒給事和盧知舟的麵大膽講出來,二位大老爺自然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百人百味,在任何時代,單位食堂大鍋炒菜,花式千年不變,天天吃,誰受得了。況且,賈大嫂子的廚藝實在是差得令人發指。


    學生們對她早有怨言,現在既然有穀秀才首先發難,大家心頭的怒火被徹底點燃了,齊聲喝道:“周行人說得對,我輩苦食堂久矣,三位大人要為我等做主啊!”


    周楠:“傳賈大嫂過來和學生們對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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