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走了千餘步,一身都走得熱了,筋骨也活動開來。 !


    很快鑽進大街邊一條胡同,有大約三裏長。卻見眼前亭台樓閣、朱戶繡樓、鶯鶯燕燕。風,有絲竹之聲不絕而來,空氣彌漫著脂粉的香味,倒不覺得冷了。


    盤絲洞、女兒國,還是一夢紅樓?


    周楠大概數了數,至少有三十座摟子,直將眼睛都數花了。


    若說起青樓的數量和質量,揚州當排第一。否則,也不會有“十年一覺揚州夢,留得青樓薄幸名。”的詩句流傳於世,也不會有揚州瘦馬一說。


    不過,當初在唐順之行轅的時候,老唐是個標準的君子,禦下極嚴。他又是一個有道德潔癖的人,所以大夥兒也不敢造次。周楠在揚州期間,還真不敢去那種地方。


    至於淮安的青樓,其實都較簡陋,如意得這邊的三裏紅粉天魔陣勢?


    “大明之東莞。”周楠心評價。


    至於這裏麵的姑娘,質量也非常高。倒不是說容貌,關鍵是人家化素質非常出眾。


    你想,能夠有資格充實在這裏的女子誰不是出身於達官貴人府邸,家學淵源。


    進得其規模最大一家摟子,花了二兩銀子打了茶圍。周楠和王若虛又進得二樓一間精舍,點了一桌酒菜。


    正喝著,老鴇領了兩個女子過來。


    這二位女子都是樓的清倌人,一人抱著琵琶,一人手拿牙板。


    說得幾句話,王若虛青氣發作,唱道:“金樽佐酒籌,勸不休,沉沉玉倒黃昏後。”


    老頭嗓子已經倒了,這一句唱得沙嘶劈啞,兩女子抿嘴偷笑。


    王若虛唱完這句,將一甕酒仰頭喝光,笑問:“你們可是在笑話老夫嗓子不好。”


    兩女子顯然和他很熟,道:“老大人唱得確實不太好聽,你先作完這首詞兒,我們姐妹看如何譜曲兒。”


    王若虛指著周楠:“子木,小友,該你接了。”


    他剛才唱的詞牌名叫《節節高》周楠卻是識的,穿越到明朝之後,在場麵混,詩詞唱和、覆射、聯句這些化人的娛樂方式他自然狠狠地補了一年多的課。


    接著唱道:“私攜手,眉黛愁,香肌瘦。**一刻天長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燈昏玳筵收,宮壺滴盡蓮花漏。”


    王若虛的聲音實在太難聽,別人唱歌要錢,他唱歌要命。周楠索性將這一曲詞兒都唱全了,免得再受老王頭五音不全的折磨。


    聽到這下半闋,兩個女子美目同時一亮。


    王若虛也目露光彩,叫了一聲妙,然後對兩人道:“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抱琵琶的那個女子問:“敢問是哪位相公?”


    王若虛笑道:“你們二人不是成天唱‘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露立宵。’嗎?現在人都在你們麵前了,偏不認識。”


    “啊!”抱琵琶的女子滿麵驚喜,急問:“難道你是淮安才子周子木?今日能夠演唱先生新作,不勝榮幸。”


    周楠大:“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王若虛:“子木小友,老夫迴京之後,也跟人唱過你的作品,這裏的人都愛死你的詩詞,簡直將你誇成天下第一風流之士。哈哈,今天這片《節節高》必然流傳於世,老夫也要署名。哈哈……”


    正在這個時候,有牙扳輕輕敲響,另外一個女子輕輕唱道:“金樽佐酒籌,勸不休,沉沉玉倒黃昏後。私攜手,眉黛愁,香肌瘦。**一刻天長久,人前怎麽解芙蓉扣,盼到燈昏玳筵收,宮壺滴盡蓮花漏。”竟是穿雲裂石,好一條好嗓子。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喝道:“好詞,我道是誰,原來是詩詞妙手王若虛。”


    卻見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闖了進來,後麵跟著一臉焦急的老鴇:“朱公子,二位姑娘在陪客,你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啊!”


    王若虛見到那人,朝老鴇一擺:“認識的朋友,加個座兒,你下去吧!”


    來的那人大約三十出頭,生得有點醜,下頜前突,五嶽朝天,他大大咧咧地坐下,對王若虛道:“王大人,方才我見著你的背影,知道你要到這地兒,且跟來了。去年我叫你把所做的詩詞都給我好刻印成書一事,可願意否。恰好我這次進京要呆到過完年才山西,咱們正好將這事做了。”


    說完話,他端著酒杯,不歇氣地喝了五六盞,又揮動筷子不住夾菜,一副餓鬼投胎的樣子。


    他身隻穿了一件儒袍,已經洗得發白,顯得寒酸。又沒有功名,看起來是一個普通人,卻對王若虛如此無禮。


    偏生王大人卻一臉笑眯眯的,並不生氣的樣子。


    周楠心一動:這人姓朱,難道是皇族子弟。對了,他這副五嶽朝天的相貌,分明帶著老朱家的基因啊!


    他果然沒猜錯,王若虛介紹說:“子木,認識一下,這位是大同代王府二等奉國將軍朱聰浸朱大人,詩詞也是了得,每年進京時,都會在我那裏盤恆兩日,切磋詩,算是同道人。”


    周楠聽說這個叫朱聰浸的人是奉國將軍,心大駭,忙站起身來,拱手作揖:“下官周楠,拜見朱大老爺。”


    前頭說過,明朝的皇族都有封爵。皇帝的兒封為親王和郡王。


    郡王的嫡長子承襲爵位,沒有繼承爵位的其他王子則降一等封為鎮國將軍。鎮國將軍的兒子再降一等,為鎮國尉。


    奉國將軍是明朝皇族的爵位之一。位於輔國將軍之下,鎮國尉之,是郡王的曾孫。


    朱聰浸出自代王府,乃是根正苗紅的朱家人。


    老朱家的子弟取名字按照規定,每五個字的命名,以火土金水木相生之順序,依次以偏旁命名。如名仁宗的名字是朱高熾,是高字輩的火旁。他的兒子明宣宗瞻基,是瞻字輩的土旁。到後麵,英宗朱祁鎮,代宗朱祁鈺是祁字輩的金旁。


    如今的嘉靖皇帝名字叫朱厚熜,屬火字旁。這個朱聰浸是水字旁,說起來天子還高一輩,妥妥的朱皇叔啊!


    代王的封地在山西大同,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後,為了防禦北方遊民民族入寇,在北地封了六個親王,建立幕府,稱之為開國六王。其實力最強的是是燕王,也是後來的成祖。


    第一代代王性格火暴,又看不當時的皇帝建帝,和成祖非常親近,被朝廷削去了王爵。


    靖難時,代王堅決地站在成祖一方,出錢出兵,立下不小功勳。因此,有明一朝,代王係頗受朝廷信重。


    “哦,原來這人是王大人你說的周楠,我看也不怎麽樣嘛!”空腹喝酒醉得快,朱聰浸估計酒量也有限,竟滿麵通紅,舌頭也有點大,他揮了揮手:“不用多禮,隨意,隨意。”


    王大人朝周楠遞過去一個眼色,意思是說:抱歉,這人是這個脾氣,你別放心。


    周楠微微一笑,坐了下去。他一個八品小官,還是朝不保夕的那種。人家可是宗室封爵之第十一位奉國將軍,兩人地位相差實在太大。


    王若虛問:“朱大人這次來京城緣何如此之早。現在才十月,距離過年還有兩個月。”


    “過年,過什麽年,飯都吃不了,誰還管得了那麽多。依我說,朝廷廢了我這個爵位才好,咱也落個自由之身。”朱聰浸破口罵起娘來:“禮部欠我三年俸祿,我都快到舉家食粥的地步了,這次他們若不將欠的薪俸一個不少的發來,我不迴山西了。朝廷出奸佞了,禮部最多。”


    周楠聽得心迷惘:皇族的俸祿禮部也敢欠,還欠了那麽多年,膽兒夠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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