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鄉省親幾日,周楠幾乎都是在閉門讀書度過的。


    隻幾日,他逐漸找迴了當年高三時的狀態,將《四書》字數最少的《大學》和《庸》倒背如流。再對照朱子的注解和史傑人的讀書心得,倒是蠻有趣的。


    很快到了啟程的日子,一大早,周楠和詹通、詹師爺來到碼頭。


    大約是知道丈夫這一去至少要一年時間,也是說,周楠至少要參加完明年秋天北直隸的鄉試才能迴家。如果他運氣爆棚了,還得參加後年的會試,那迴不來了。


    雲娘和素姐既盼著丈夫明年能夠迴家,又希望他高舉人,甚至進士。內心真是五味雜陳,說了聲“相公你要照顧好自己”熱淚潸然而下。


    周楠笑了笑問她們:“你等是希望我呢,還是不?哈哈,了固然是好事。若是落第,大不了我不做那個行人,迴鄉與你們團聚,一家人在一起什麽都好。所以,無論如何都是好事,別哭了。”


    依依惜別,很快船過淮安。


    天氣已經冷了下去,淮安城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霧氣,看不清楚。


    這個時候,周楠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和荀芳語道別,心突然有些難過。


    她會想念我嗎,或許不會吧!


    名義,荀六小姐是自己的小妾,二人也有夫妻之實。可大家從認識到現在成一家,所說的過的話加起來估計也一本《大學》的字數。算去道別,也是相對無語。


    這個荀六姑娘實在太有錢了,這次周楠離開淮安,她還托王二給自己送來盤纏。為了方便攜帶,都換成了小金錠,有二百兩,相當於兩千兩白銀。這在明朝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一筆天數字,足夠周楠在京一年的花消。


    正因為如此,荀芳語住在淮安城裏。一是方便打理山陽縣的產業,二是強枝弱幹。她若去安東周家,怕是和素姐雲娘處不好。


    看來,今後老周家妻妾分居的態勢已成,不可能強扭在一起了,如此也好。


    詹通的船行得極快,隻半月到了通州。在這半個月力量,周楠整天都將自己關在船艙裏辛苦讀書,倒不覺得日子難熬。


    到了通縣這座天下第一大碼頭,二詹是本地人,自然要迴家省親。


    詹通給周楠安排了車馬,笑著問:“子木,師爺還好,以後在崇門做稅官,你們還可以見麵。我這去長蘆,想要見麵卻不知道是猴年馬月,到此刻,你我同是宦遊人啊!”


    周楠:“詹兄,我有種預感,你我以後還會見麵的。對了,此去長蘆鹽道,你又是副職,做事要慎重些,你那個缺實在太肥,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詹通是李妃的表哥,將來裕王登基,這胖子說不好要飛黃騰達。,


    詹通:“得,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外是別貪墨。可是,這鹽道該得的例錢你不收,別人怎麽看你,同僚怎麽看你,還做不做官了?我可是明白了,這官場,做清官可做貪官危險得多。你伸手拿錢,人家覺得你是給他麵子,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若是清如水,別人會想,你不要錢,必然所圖甚大,不可重用。”


    周楠一陣無語,這什麽邏輯,詹胖子的三觀有問題。


    胖子又問:“子木,等到了京城安頓下來,帶個信過來,我和師爺會在家裏住半月才會去履職。”說著話,他告訴了周楠自己老家的地址。


    “自然是。”周楠點頭,他心已經有了打算。因為這次在京城至少要呆一年,老是住旅館客棧也不是事兒。京城物價必然高昂,鬼知道一年客棧住下來得花多少錢,次江陰事件給他留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


    租房,也不好。反正我現在也有錢了,直接買吧,當是給子孫留一份產業。


    京城的房子,二環以內,怎麽也得十幾萬一平方,在明朝應該不貴。這次竟然來了,勞資也感受一下京城有房一族的滋味。


    告別二詹,周楠坐馬車,一路向西。


    據說,如今的京城常住有七十萬百姓,加流動人口,破百萬都有可能。


    京城周邊州府物產並不豐富,百萬人口日常所需都要通過大運河從東南運輸。繁華之處,超過這個時代的普通人的想象。


    拿腳下這條寬闊的馳道來說,筆直向前,路全是車馬行人,從早到晚絡繹不絕。


    這個年代的北方氣候已經變得幹燥,舉目望去,寬廣的大地,蔚藍色的天空,遠處的天際線清晰可見,叫人心懷大暢。


    此刻坐在馬車,聽到馬脖子下的木櫝聲聲,吹著涼風。看著天高地廣,看著一片黃土地隱約矗立的長亭、短亭、城牆、寺院,仿佛走進了一副古典山水畫卷,而這副畫又是那麽的真實。


    周楠不禁長嘯一聲:“玉梯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趕牛車的把勢笑道:“客官可是來進京趕考的士子?”


    周楠搖頭,道:“不是。”


    車把勢:“聽客官吟詩,也是個風雅人士。如果不是來考進士科的,是進京辦事的。不過,你這句李太白的《菩薩蠻》未免有些晦氣,卻不甚美。”


    “想不到你一個趕車的,也讀過李白。”周楠笑了笑,也對,通州是京城的門戶,地方的人進京都要走這條路。碰到的人多了,這車把勢的見識自然不同。


    這廝說話晦氣,本打算到了地頭賞他些小費的,不給了。


    車行一日,下午的時候看到眼前一片黑黝黝宏偉的都城。


    這個時代的巴黎隻不過是一座有著十幾萬人口的小城,至於歐洲更是一個大農村。


    百萬人口的京師乃是天下第一大城,整個世界的心。


    恨他,你送他去京師,因為那裏是地獄;恨他,你送他去京師,因為那裏是天堂。


    周楠立在車前,長嘯一聲:“京城,我來了!混得不好,我不迴淮安了!”


    這次他是孤身一人來京,又沒有正式到職,自然不能做驛站。


    其實,作為一個基層公務人員,周楠實在太明白如驛站這種國營單位究竟是什麽情形。反正是抱鐵飯碗,做好做歹都是領一樣的俸祿。驛站裏髒得厲害,杯子一年洗兩迴算是不錯的了。裏麵跳蚤、蚊子、蟑螂成群,十分考驗人的心理素質,那地方能住人嗎?


    因此,地方又特意設置了公館用來接待級。


    周楠在街立了半天,這才想起自己還京城還真是舉目無親。二詹迴通縣老家去了,唯一的熟人是夏儀。前番他在淮安聽錦衣衛說過,老夏已經辭職迴鄉下養老去了。


    錦衣衛北衙自從前指揮使陸炳去世之後人事變動劇烈,夏儀投靠內閣次輔徐階私自調查地方大員已經是犯了北鎮撫司的大忌,再呆不下去。他這個錦衣千戶又不是世襲,辭了也不可惜。


    “那麽,今天要住哪裏去?”周楠有點頭疼。


    明清兩朝的京城和其他大都市一樣分為內外兩城。內城在北,正心是皇城,皇城裏是禁和內閣、六部等央機關所在。除了皇城,內城裏遍布其他等級稍低級的央機關,如錦衣衛衙門、五寺、太倉、祿米倉、國子監,以及大大小小的皇家園林和公卿大夫的府邸。


    這才是整個京城的精華。


    在內城的南邊,是外城。這裏是京城的商業區和普通百姓的居所,麵積被內城小一些,卻滿滿當當地擠了幾十萬人口,市井而言,揚州還要熱鬧繁華幾分。


    從內心來說,周楠是願意住進內城裏去的。作為一個穿越者,內城才是這個時代風藐的代表,有一種別樣的曆史感。


    不過,今天時間已經來不及,隻能先在客棧裏將近了。


    沒辦法,周楠隻得隨意找了一間,住了進去。這地方位於京城最南,靠著左安門。在沒有高樓大廈的年代,抬頭能看到遠處古樸的天壇,風景不錯。


    一問房錢,不出意料地貴,一晚竟需六錢銀子,真是貴得咬人。其實,現在的周楠手頭闊綽,這點錢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


    隻是剛穿越到明朝時,家貧苦給他留下了慘痛記憶,他已經有了心理陰影。心決定盡快買到房子,減少不必要的開銷。


    吃過晚飯,周楠向店小二打聽城什麽地方可以買房。


    一聽他說,店小二兩眼放光,立即引來一個三十出頭的閑漢,說這是他的表兄,姓馮,名川。祖籍四川。你別看他是外鄉人,其實來京已經二十年,熟悉地頭,買房的事情定然為大人辦得妥帖,隻需到時候給些茶水好。


    京城官多,滿城都是緋衣紅袍,如周楠這種身著蛤蟆綠的九品官車載鬥量,不值錢。


    周楠失笑,想不到這明朝也有房地產介啊!


    又問該給多少介費,雙方討價還價了半天,周楠答應給他一分的提成。


    馮川非常高興,琢磨著這事若是弄妥,怎麽也有幾錢銀子的好處,和周楠約定明日一早過來。


    吃過晚飯,周楠洗了個澡。夕陽照得天壇遍體通紅,西麵的蒼穹殷紅一片,但東麵已經轉為深沉的藍色,曆史的天空閃爍幾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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