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巡撫不喜歡蔬菜,但對蔬菜汁果汁卻不抗拒,尤其是周楠還叫廚子在裏麵加了蜂蜜和砂糖,還放了牛羊奶的情況下。!覺得這東西不錯,當成了日常飲品。


    唐順之過得兩日之後周楠說他弄得這個湯汁不錯,老夫以前常覺口發幹發苦,現在口舌生津,清爽得緊。精神也好了許多,不像以前看幾份公覺眼感頭昏。


    周楠隻叮囑,藥不能停。


    按照老唐的情形來看,他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在沒有合成維生素的前提條件下,要想徹底治好唐順隻的壞血病,沒有一年半載不可能。


    周楠本以為自己獻了出擊三片沙的妙計,又親自調理唐順之的身體,怎麽也算是他夾袋一等一個智囊了。也抖擻起精神要打幹一場,順便在獻幾條計策什麽的。


    可惜事實證明自己純粹是想多了,唐順之雖然用他,卻直接把他打發去了帳房算帳。原來,唐巡撫下來之後找人查了查,知道他精通算術,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將周帳房放在最能發揮特長的崗位去。


    可憐周楠整天泡在堆積如山的帳本裏,皓首窮經,兩眼昏花。他又不會打算盤,隻能靠筆算。帳目這種東西直接關係到前線將士的衣食住行,若是弄錯一個數字,引起嚴重的後果。要被人打屁股不說,搞不好還要砍頭。


    唐順之治軍極嚴,對手下眾人,無論親疏都不留情麵。


    此差事幹得戰戰兢兢,一天下來,真是心力憔悴,苦逼到了極點。


    至於隨時唐巡撫身邊,搖鵝毛扇,耍盡軍師派頭也此流產。現在的周楠變成了一個技術官吏,通常是好幾天見不到唐老大人的麵,算肚子裏裝著再多穿越者的見識也沒有顯擺的機會。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四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身的棉袍也換成了夾衣。


    他身體健康,最近又發了胖,坐在密不透風的帳房一天,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泡透了。


    這一日周楠正在行轅裏計算一個數據,一個帳房走過來將一張單子遞給他:“子木,你速度快,這個帳你算一算,今天要算出來,下邊還等著采買呢!”


    周楠接過來一看,笑道:“也是一批普通木料,尺寸也短,想必不是用來造戰船的,不用那麽急。”


    那帳房道:“子木,真耽擱不得。實話同你說吧,這些木料是用來做棺木的,撫台大人已經盡出主力於海,直搗倭寇老巢。此戰規模空前,我軍定然有不少死傷。別到時候陣亡將士運迴來了,棺木還沒有采購,這個責任咱們可擔不起。”


    “什麽……撫台領軍出擊了。”周楠手的筆落到地。


    “是的,兩日前出征了。”那個帳房:“用兵當速……子木,子木,你臉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病了?”


    “沒……沒事。”周楠有點失魂落魄。


    本以為做了唐順之幕僚之後,出擊三片沙自己應該隨行的。按照真實曆史記載,這一仗明軍會獲得空前大捷。作為參與者,自己多少也能分些功勞。倭寇搶劫了蘇州、常州、常州、鬆江四府,老巢裏錢財應該不少,隨便弄一點能少奮鬥三十年。另外還可以弄個官兒當當。


    兵兇戰危,他也怕死。但是,這次是隨主帥一道出征,作為一個職人員,多半會坐在船觀海景。


    卻不想唐順之自己去了,還講不講義氣啊,這個軍事計劃可是我擬訂的啊……不,算是抄襲老唐同誌你未來的思路。


    合著我出了這麽個大主意,最後一點好處也沒落到,都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周楠很生氣,很煩惱。


    又過得十來日,前線有捷報傳來,說是唐順之大軍出擊三片沙一舉蕩平倭寇老巢,斬首一千三百多級,此乃東南倭亂戰事前所未有的勝利。


    消息傳來,行轅歡騰,所有的人都知道,如此大捷報,行轅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借這個東風升官發財。


    同時,飽經倭寇蹂躪的江陰縣裏都響起了鞭炮聲。


    周楠卻也想不了那麽多,因為行轅要搬家了。


    唐順之是鳳陽巡撫,主持江北對倭戰事,行轅本在揚州,現在自然要迴去。這麽大家當要搬迴去,不是一般的繁雜。


    又忙了大半月,大夥兒總算迴到揚州,還沒等得及遊遊瘦西湖,唐順之總算迴來了。


    原來,唐順之在蕩平三片沙之後,先派人將捷報送去京城,然後囤兵崇明島,等到朝廷旨意。現在皇帝的聖旨總算下來,他也可以迴揚州了。


    和一眾幕僚說完話,等到大家退下之後,唐順叫住周楠:“子木,你留一下,本撫有話要問你。”


    “是,撫台。”周楠問:“撫台最近那湯汁還在用嗎,可覺得好些了。”


    “好多了。”唐順之滿麵春風,看起來精神非常好:“你的湯汁自然是極好的,多虧得你。對了,老夫已經得了朝廷恩旨,要調任別處。行轅馬要解散了,行轅各人都要盡數散去,你也不例外。”


    “這散了……”周楠有點口吃,在他印象,明朝對倭戰役還有繼續打好多年。這是一場治安戰,不是三五年能解決的。也因為這場戰火,鍛煉出戚龍俞虎這樣的大軍事家。


    唐順之因為有自己的出現,應該能夠活許多年。有他在,隨著嚴嵩這個大靠山的倒台,總督胡宗憲總指揮的位置自然要讓給唐應德。


    跟隨在他身邊,將來升官發財的機會還能少了。三片沙之戰我雖然沒有參與,卻不能此氣餒,機會有的是。


    現在唐順之竟然撂挑子不幹了,我怎麽辦?


    周楠心好氣。


    老唐,你不能這麽玩兒人啊!


    周楠沒好氣地問:“不知撫台要去何處高?”


    唐順之:“南京戶部尚書。”


    “去南京啊,恭喜撫台。”周楠有氣無力地拱手為賀。


    唐順之現在是鳳陽巡撫,正三品。到南京做尚書,則是正二品,表麵看起來確實是高升。


    可官場一個人的權力大小很多時候和品級沒有任何關係,唐順之現在這個巡撫總督一方,封疆大吏,手又掌握著軍隊和大筆軍餉,簡直是一方諸侯。


    南京戶部尚書得了嗎?


    明朝實行兩京製度,除了北京的央政府之外,南京另外有一套班子,也設有六部。


    在南京任職六部的官員通常有三種情形。一是,政治鬥爭失敗,被政敵趕了過來,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如後來的海瑞是太討人嫌了,跪求你老去南京,別在京城叨逼;二是官員年紀大了,有資曆高,到南京養老,調一個級別,混個部院級好榮歸故裏;三是用來鍛煉新人,讓他們先熟悉央政府的運作。


    老唐剛取得一場空前大捷被派去南京,不用想是被人整了,動手的人應該是嚴嵩。


    嚴嵩的得意門生胡宗憲可是名義的抗倭總指揮,在任人多年成果寥寥,你唐順之一出手斬首一千多級,這不是喧賓奪主嗎?


    現在局麵一片大好,正是摘桃子的時候,唐巡撫你還是去南京吧!


    這事說不好徐階也從使了力。


    正好借封賞表彰唐順之的機會,讓他去南京當尚書,投閑置散。


    唐順之如果走了,周楠可是白忙一場了。


    周楠叫道:“撫台,朝廷出了奸臣,欲要害唐公。”


    事關自己前程周楠將自己心所想大著膽子說了出來:“此事是嚴首輔妒賢忌能,要剝奪你的軍權。”


    唐順之一邊聽周楠說話,一邊皺著眉頭,最後斷然喝道:“住口,誹謗朝廷大員,調撥是非,聖賢書是這麽教導你的嗎?周楠啊周楠,枉你也是有功名的秀才出身。在公門裏聽差一年,被紅塵物欲迷失了本性?分明是你想著攀附老夫欲要謀取個人功利,須瞞不得老夫。朝廷軍國大事,也是你能指手畫腳的?”


    周楠心氣惱,也管不了唐順之是什麽身份,要出言反駁。


    突然,唐順之歎息一聲:“其實你是個什麽樣的人,老夫招你入幕也是知道的。世也沒有道德完人,用人,當用人之所長,而不計其短。說起來,這次三片沙大捷出自你手,若有功不賞,人心何服?不過現在行轅已經解散,老夫算有心提攜也不成了。方才本撫讓你留下是有事要問你。”


    “你是個精明能幹之人,老夫此去南京,正要聘請幕賓,你可願意隨我前去?”


    “跟撫台去南京?”周楠大喜,那感情好啊!如此看來,唐順之也不算沒良心。


    以唐順之的名望、品級,將來肯定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隻要這老爺子能夠活下去,等到嚴嵩一倒,說不定會進京,將來入閣是肯定的。我做了他的幕僚,好處實在是太多了。


    正要沒口子地答應,唐順之又是一擺手:“你先別急著答應,我對你還有個安置,是給你一個官職。你也是有事功的人,又為我出過力,老夫絕對不會叫你沒個下場。”


    “做官,什麽官?”周楠唿吸急促起來,也顧不得讀書人的體麵,忙問。


    唐順之:“周楠,老夫覺得你還是隨我去南京的好。我手下正要使人,也缺你這種精通俗務的能吏幹才。咱們讀書人讀書為什麽,不外是修齊治平,你在地方做個不入流的官吏又如何施展胸抱負?對了,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可出自你手?”


    說著,目光炯炯地看著周楠。


    其實,周楠並不知道,唐順之是非常看重周楠的。首先,周楠獻的出擊三片沙的軍事計劃讓他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之感,思路也變得清晰了。其次,周楠又有一手不錯的算術功夫,是個數據型實幹型的標準的事務官。而這種才能,卻是這個年代讀書人所不具備也不屑為之的。


    最叫唐順之震撼的是,此人竟然寫得一手絕妙的好詩詞。


    在周楠進入唐順之幕府之後,他叫人查過周楠的底。畢竟,錢糧數據可是一支軍隊最核心最要害的機密,掌握這個數據的人必須身家清白,不能不小心。


    這一查,唐順之大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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