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現在已經不是禮房師爺,也懶得管衙門裏的事情,心隻是略一詫異,舉步欲行。


    突然,為首那條漢子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小哥,你可走不得,等下可要做個人證。”


    周楠力氣也算是大的,可落到他手裏,隻感覺像是被老虎鉗子夾住,不由自主地被他帶進耳房裏。


    突然來了三個不速之客,屋眾人大驚。詹知縣厲聲大叫:“什麽人,好大膽子敢擅闖縣衙重地。來人了,來人了,把他們給我拿下!”


    “噗嗤!”為首那人卻是一笑:“重地,小小一個縣衙也敢稱重地,你這裏是胡宗憲還是唐順之的節堂,又或者是高太尉的白虎堂?莫說是你這裏,算是京城六部衙門,我弟兄也天天坐班。”


    胡宗憲,浙江巡按監察禦史,抗倭之戰的總指揮;唐順之,鳳陽巡撫,長江以北及兩淮地區最高軍政長官。


    聽這人的話,好象也不拿他們當迴事。


    說著話,將周楠放開,三人大步走到房屋正,將鬥笠一摘,又將身破舊的棉袍一扯。


    一刹那,眼前一片亮光閃閃,簡直閃瞎了大家的眼睛。


    卻見,三人都身著飛魚服,腰皆掛了一口繡春刀。


    沒錯,他們是大名鼎鼎,叫官員們聞風色變的錦衣衛。


    “你……”詹知縣霍一聲站起來。


    為首那人大約四十歲,國字臉,一說話,露出一口白牙,他舉起象牙腰牌,道:“我乃錦衣親軍北鎮撫司千戶夏儀,你是詹知縣?”


    “是是是,本本本,本官是,敢問差來本縣所為何事?”詹知縣心震撼,開始口吃。


    錦衣衛是做什麽的,作為官場人,他自然清楚。一般來說,錦衣衛門,通常都不會有好事。


    錦衣親軍衙門的構成較複雜,總部掌印是指揮使,下麵是正三品的指揮同知,同知下麵則是正四品的僉事。


    在總部下麵分為兩個部門,分別是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簡稱北衙和南衙。掌印是鎮撫,鎮撫下麵是千戶。


    南北兩衙的職責又有不同,南衙負責風紀,類似於後世的憲兵。北衙則負責詔獄,乃是特務機關。


    北鎮撫司專司緝捕官吏一職,有明一朝,官員們一提到北衙,都是談之色變。夏儀這個北衙千戶乃是正五品,權力不小。


    “詹知縣你不用怕,我問兩句話。”夏儀笑了笑,白牙閃動:“方才我在外麵聽說你要加征,用這筆錢給今修宮觀,可實?”


    見詹知縣哆嗦得話都說不囫圇了,他又看了周楠一眼:“這位小哥,是不是?”


    周楠一直在旁邊端詳著這群聞名已久的錦衣衛,卻見這三人都好高個子,又生得儀表堂堂,心不覺暗讚。不愧是天子的儀仗隊,果然帥氣。


    聽到他問,心一動,道:“對,詹知縣一直說要勸裕王為天子盡忠盡孝。我朝以忠孝治國,縣尊當為天下官員的榜樣。”


    這個眼藥下得有點狠,這是要置人於死地啊!生死關頭,詹知縣淒厲地叫了一聲:“姓周的,你這是要害本官嗎?夏千戶,本官可沒說過這話,冤枉,冤枉啊!”


    夏儀卻是一笑:“詹知縣你也不要害怕,這事我也是剛才聽到的,孤證不立,做不得準。”


    詹知縣大喜:“千戶明見。”


    周楠卻是大為失望,要知道明朝的言論管控是很嚴格的,這樣都整不到姓詹的,難道我想錯了。


    在這個時候,讓周楠大喜過望的事情發生。


    夏儀突然將臉一扳:“詹知縣,我今天來這裏是有另外有話想問,請照實迴答。”


    詹知縣:“什麽事?”


    夏儀:“詹知縣,聽說你前年年底,去年年初去過遼東鎮,我想問你,你去那裏做什麽?另外,聽說你押送了朝廷新配發給邊軍將士的一百匹軍馬。如今,遼東鎮有人把你給告了,說那批馬兒都是母馬不說,還都是不堪使用的馱馬,有沒有這事?”


    聽到這話,詹知縣如同五雷轟頂,整個人好象米口袋一樣癱軟在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


    他一張臉再沒有血色,整個人顫個不停。


    夏儀一屁股坐在主座,翹起二郎腿,一臉和氣地說道:“你什麽也不知道是吧,不要緊,可以慢慢想的。今天想不起,明天再想。在這裏想不起,可以到京城再想啊!對了,詹知縣,你們縣有公館吧,是不是安排我們住下。我與知縣一見如故,還請你作陪。”


    這算是正式緝捕詹知縣了。


    可憐詹知縣任還沒滿一個月被錦衣衛拿了,世界還真沒有這麽短命的縣官。周楠看得心大爽:報應報應啊!


    其實,詹知縣究竟所犯何事,屋的所有人大概能夠猜個十之**。定然是這廝仗了李妃的勢,做去了軍用物資買賣,以次充好,最後事情發了,完蛋了。


    眾典吏又看了一眼穩不住在笑的周楠,心莫名其妙有了一個念頭:先是改土為桑新政盡廢,史傑人估計要在雲南那窮山惡水把那個知縣當到底,現在又是詹知縣被錦衣衛緝拿入獄。這兩任知縣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有周楠這個師爺。


    另外,還有和周楠有關的梅大公子被人毒殺。甚至他經常去吃飯的那飯館的老板牛二也被奸婦給害了。


    可見,這周子木是顆喪門星,誰沾誰倒黴。


    想到這裏,眾人心大懼,忍不住和他保持起距離。


    ……


    周楠見大家都看自己一臉的畏懼,雖然不明裏,心又是得意,又是暢快。


    遼東軍馬一事,姓詹的得了錢之後,不用想肯定會送一份孝敬到裕王府去。


    他若是悶聲發大財也罷了,一旦牽扯到王府。若是被有心人拿出來綱線,是藩王結交邊鎮。


    這又犯了明朝政治的一個大忌,算王府可以保他姓詹的,他以後也沒有任何前程可言了。


    周楠一直擔心這個詹知縣將來會對自己不利,現在這塊心病算是去了。


    夏儀笑眯眯地看著躺在地的詹知縣,道:“詹大人,縣公館我可找不著,還請你帶路吧……怎麽,耍賴皮啊,要不,我問別個兒?”


    說著指了指周楠:“你叫周楠吧,安東縣學生員?果然一表人才,不錯,不錯,看到你,叫本官又想起當初在學堂念書的時候。一晃是二十多年過去,日腳過得真快啊,要不你來帶路?”


    周楠深恨詹知縣,自然樂意看他倒黴樣兒,拱手笑道:“千戶請隨小生來。”


    春風得意馬蹄疾,周楠走得極快,不片刻和三個錦衣衛押著詹知縣到了縣公館,將才任不到一月的縣大老爺軟禁在一間屋裏。


    並吩咐公館的差衙役安排好相關人等的飲食起居,見一切辦好,朝夏儀拱手道:“夏千戶,在下另有公務,先迴去做事了。若有吩咐,可去禮房傳我。”


    周楠剛才一通忙乎,夏儀站在一邊含笑觀看。


    見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安排好一切,忍不住讚了一聲:“周師爺真是個能吏,不錯,不錯。”


    周楠心得意,笑道:“當不起千戶的誇獎,其實我這個典吏也做不了幾天。”


    夏儀點點頭:“聽說過周子木你的事情,還真是一樁傳啊!你經曆過這麽多年的磨難,也沒被消磨胸意氣,難得,難得。”


    又大大地誇獎了周楠一番,夏儀又道:“子木果風雅之士,我與你一見如故,今晚不妨留宿公館,你我聯床夜話。”


    在偵破了玄真案之後,周楠一聽到“聯床夜話”四字心驚肉跳。忙道:“千戶留我,在下本該留下的。無奈家有河東獅吼,卻是從不敢在外過夜的,還請原諒則個。”


    “想不到堂堂周子木也畏妻如虎,算什麽大丈夫。”夏儀放聲大笑。


    突然,他一板臉,喝道:“錦衣衛留客,你也敢不從,拿下了!”


    周楠大驚,愕然問:“千戶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又犯了什麽事,還請解釋?”


    夏儀照例露出雪白的牙齒,人畜無害一笑,道:“本官隻是看你順眼了,要留你下來。至於你犯了什麽事,等下審訊的時候知道了。周秀才,進屋吧!”


    反轉來得太快,像龍卷風,不能承受我已無處可逃,我不要再想,我不要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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