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唯一無法挽留的東西,無論你想還是不想,它都會悄然而過,甚至在你想的時候,它過的更要不知不覺。


    一轉眼,雲珩來到曙光已經一月了。


    早上雲珩帶著王雪萌和何永飛張鴻飛三個人查著房。


    “雲醫生!”


    特需病房,住的是之前從急診科轉過來的腦梗死的老太太,患者家屬能請到晉安平,家境也不錯,無論是家境也罷,還是晉安平的麵子也罷,中醫科這邊都給了一間特需病房。


    醫院的特需病房和單間病房還是有區別的,特需病房比單間病房要更大更舒服一些,醫護人員的配備方麵也要更齊全一些,很多醫院的特需病房都不是給普通患者準備的,更為準確的說是給領導準備的,亦或者是用來送人情的。


    收費高,也不是單純的有錢就可以住的。


    名義上任何人都可以住,隻要你掏得起錢,可實際上當任何東西供不應求的時候,就不是那麽單純了。


    越是大醫院,特需病房越是供不應求,這年頭,看不起病的患者很多,同樣,住的起特需病房的患者也很多,越是有錢人,越追求大醫院。


    像京都,魔都的頂尖醫院,尋常有錢人來了之後照樣擠普通病房,該受罪一樣要受罪。


    老太太的兒子四十多歲,見到雲珩很客氣,畢竟他是見過雲珩和晉安平的談話的,也知道雲珩是屈同文和季風文的學生,更為重要的是,現在雲珩就是他母親的主治醫生。


    “韓先生!”


    雲珩也很客氣的和韓耀晨打了聲招唿,帶著王雪萌三個人到了病床邊上。


    “今天感覺怎麽樣?”


    “還是說話不利索,沒什麽力氣,看上去也沒什麽精神,走路還是不穩。”


    韓耀晨在邊上說著情況。


    雲珩坐在病床邊上,給患者摸了脈,然後查看了舌苔,這才站起身來。


    “病情看上去起色不大,不過變化還是很大的,脈象已經有弦脈轉細,這都是好兆頭,乏力倦怠,言語不能,主要還是氣虛,痰淤阻絡......”


    說著雲珩迴頭對王雪萌說道:“方劑改一下,用補陽還五湯加通絡化瘀的藥物吧。”


    “好的雲醫生。”


    王雪萌急忙在病曆本上記下來。


    “這個情況,家屬這邊要有耐心,特別是要患者恢複的好,預後效果好,越發不能著急。”


    雲珩又給韓耀晨叮囑道。


    “雲醫生客氣了,這些我都是知道的,讓雲醫生費心了。”


    韓耀晨客氣的點著頭,腦梗阻、中風,這種患者恢複起來有多慢他還是知道的,甚至有些患者出現一些症狀之後就很難完全恢複了,這幾天她母親的變化韓耀晨還是看在眼中的。


    “嗯,那我就不打擾老太太休息了,有什麽情況韓先生隨時叫我。”


    雲珩客氣了兩句,然後帶著王雪萌三個人出了病房。


    “雲醫生,潛鎮肝風的方子不用了嗎?”


    出了病房,王雪萌這才問雲珩。


    “患者的病情是不斷變化的,現在已經是三診了,脈象已經變化,方劑自然也要變化。”


    雲珩笑著給王雪萌三個人解釋:“在實際的臨床中,很少有一種藥就能完全讓患者痊愈的,一般三五劑複診一次,就是為了確認患者的恢複情況,然後根據具體病情變化方劑.......”


    “嗯。”


    王雪萌點著頭,她也在曙光一年了,自然知道這個,很多患者都是要慢慢恢複的,像這種慢性病患者,恢複起來周期都是很長的,有些患者服用上百劑湯藥都是很正常的。


    ......


    “小傑,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晉安平正在客廳看著書,聽到房門響動,晉世傑從外麵走了進來。


    晉安平並不和兒女一塊住,而是一個人住,他身子骨還硬朗,家裏給雇了鍾點工,隻負責做飯,平常兒女有空了就過來探望。


    “今天休假,就過來看看您老。”


    晉世傑走過去在晉安平邊上坐下,看著晉安平看的書:“《金匱要略》?這書您看了至少不下二十遍了吧?”


    “每看一次都有不同的理解。”


    晉安平很喜歡晉世傑這個孫子。


    晉安平的孫子孫女並不少,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孫子孫女、外孫女什麽的加在一塊,也有七八個人了,可跟著晉安平學醫的也就晉世傑一個。


    晉安平自己是醫生,他並不強迫子女也學醫,可心中自然也是希望有人能繼承自己的衣缽的。


    像晉安平、嶽安雲、屈同文等這些老一輩的名家,每個人手中多少都有幾個屬於自己的拿手絕活的。


    放在以前,有些絕活那是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到了現在沒那麽多講究,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況且,除了私心,一些絕活也不是那麽容易學會的,所以很多名家醫手都希望找到自己滿意的衣缽弟子。


    晉世傑小時候就跟著晉安平,如今也算出息,晉安平對這個孫子自然是非常喜愛,耐心的給晉世傑說道:“書這東西,千萬不要覺的自己看的多,讀書百遍其義自見,看的多了,慢慢的也就記住了,時間長了也就領悟了。”


    “像《金匱要略》、《傷寒論》這些書籍,裏麵的東西很深,你每看一次,都能有新的收獲。”


    “爺爺,我知道的,我也很喜歡看書。”


    晉世傑笑著道。


    “前幾天我去了一趟曙光,遇到了你說的那個雲珩。”


    晉安平笑著道:“確實是很優秀的一個年輕人,我和他聊了一會兒,雲珩告訴我,他在上學的時候幾乎把圖書館裏麵和中醫有關的書籍都看遍了,很多書都看了不止一遍。”


    “您遇到了雲珩?”


    晉世傑有些意外。


    “嗯。”


    晉安平笑了笑,問晉世傑:“你知道你和雲珩最大的差距在哪兒嗎?”


    “不知道。”


    晉世傑搖了搖頭,他和雲珩其實不熟,也就見過一次,他是很佩服雲珩的水平,可雲珩的為人,他還不是很清楚,不過心眼挺小的,自從那次之後,現在鄭飛平在科室都被人稱之為“菜醫生”。


    鄭飛平都快瘋了。


    雲珩懟人是真狠呀,逮著鄭飛平是可勁的懟,看人下菜鄭飛平。


    晉安平自然不知道孫子的想法,笑著道:“你和雲珩最大的差距就是沒有雲珩純粹。”


    “純粹?”


    晉世傑愣了一下。


    “對,純粹。”


    晉安平道:“我和雲珩聊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我能看出,雲珩是真的喜歡醫學,喜歡中醫,他是樂在其中。”


    人都說,薑還是老的辣,像晉安平、季風文這些老人家,看人的眼光有時候是很準的,晉安平對雲珩的評價也很中肯。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樂趣,有些人喜歡玩,有些人喜歡學習,對大多數人來說,學習是枯燥無味的,可對一些人來說,學習是相當有趣的,你覺的他把玩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豈不知他學習的時候就是在玩。


    有人覺的打遊戲有意思,有人覺的打球有意思,有人卻覺的看書有意思,有人喜歡看小說,有人喜歡看詩歌,有人喜歡看典籍。


    每個人的愛好都是不同的,站在外人的角度,那有什麽意思嘛,活著多沒勁,可對人家當事人來說,人家就覺的這麽活著有意義。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雲珩就是那種喜歡學習的人,他上學的時候去圖書館看書並不是別人逼的,那都是自願去的,雲珩自己覺的他是因為家境差想要多學東西,可事實上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隻有喜歡,才會堅持,隻有喜歡,才會樂在其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這種純粹的人學東西才是很可怕的。


    同樣的模擬空間,給了徐波,徐波肯定不會有雲珩進步這麽快,這是必然的,給了田增明,田增明也絕對沒有雲珩進步快,哪怕給了任學東,任學東也不見得會有雲珩進步快。


    任學東是努力,可他沒有雲珩純粹,這一點從當初梁萬明提了雲珩之後,任學東不服氣去社區醫院找雲珩就能看出。


    換了雲珩,他不會在乎誰比他強,雲珩這種人,從來不和別人比,他隻和自己比。


    同樣的機會,同樣的起跑線,有的人在前麵,有的人在後麵,不可能人人一樣。


    “純粹!”


    晉世傑道:“爺爺,我願意學醫,也是因為喜歡。”


    “你捫心自問!”


    晉安平笑著道:“你小時候學醫是惦記我那點好吃的,後來是為了證明自己,你也喜歡醫,可沒有雲珩那麽純粹。”


    “好吧,您說是就是。”


    晉世傑也不和晉安平爭,笑著道:“不過雲珩確實很厲害,我輕易不服人,雲珩算是其中一個。”


    “對了,雲珩還給我說了一件事。”


    晉安平把雲珩說的事情給晉世傑說了一遍,笑著問:“你有沒有想法?”


    “爺爺,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去西華?”


    晉世傑不解的道:“我現在已經是主治了,可以坐門診,沒必要再去社區醫院曆練了吧?”


    “我是希望你去跟著屈同文和季風文學習。”


    晉安平道:“古之名家,很多人都有不少老師,你從小就跟著我學習,也有必要長長見識,屈同文和季風文雖然比我還小幾歲,可水平還是很高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趁著年輕多學點有好處,一旦等你定型了,再想進步可就難了。”


    看著晉世傑沉默,晉安平繼續道:“學中醫需要悟性,也需要曆練,王綿之王老就曾說過,一個人三個月之內沒有學會號脈,就一輩子也學不會號脈。”


    “除了悟性,一個人的風格和思維也非常重要。”


    晉安平緩緩道:“很多人都覺的,中醫應該是年齡越大越厲害,其實這是謬論。”


    晉世傑有些不解:“怎麽會呢,不是應該臨床經驗越豐富越好嗎?”


    晉安平搖了搖頭,笑著問:“我比屈同文大了十歲,為什麽屈同文是國醫大師,而我不是?”


    “那是因為.......”


    晉世傑打算解釋,他並不認為自己的爺爺就不如屈同文,國醫大師隻是國家榮譽,評選出來的國醫大師肯定是醫術精湛,德高望重,可畢竟是有名額的,那肯定就有遺漏,不能完全用這個稱號來衡量一個人的水平。


    隻是晉世傑剛開口,就被晉安平打斷了:“不如就是不如,不用給自己找借口,你不如雲珩你都能承認,你爺爺就不能承認自己不如屈同文?”


    晉世傑不說話了。


    晉安平笑著道:“我十幾歲開始學醫,到現在行醫已經六十多年了,在我看來,學中醫最佳時段也就十年,一般來說從業十年左右,大部分能見到的病臨床上基本都會見到,這個時候中醫水平就完全定型了,再也不會長到哪裏去。”


    “如果按照現在大學畢業的年齡來算,就說平均二十五歲開始臨床,到三十五歲,中醫所能達到的水平就基本定下來了,不能說再不會提升,而是提升的空間已經很小了。”


    “張仲景、鄭欽安,古之名家,大多數揚名的時候年齡都不大,古人壽命短,三十歲已經可以算是老朽了,可放在現在,依舊算是年輕人,看中醫,並不是白胡子才厲害。”


    說著晉安平加重了語氣:“庸醫到80歲有可能是還是庸醫,和年齡無關,年齡越大,行醫時間越長,害人越多。”


    “爺爺,我懂了。”


    晉世傑點了點頭,晉安平這麽一說,晉世傑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其實不僅僅是學中醫,學什麽都一樣,剛開始學進步大,如果能迅速入門,其實很快就能學進去,可如果沒天賦,十年還是那樣子,別說再過十年,再過百年也是一樣。


    “你畢業已經五年了,剩下的五年對你非常重要,這個階段你要是能多接觸一些名家,多學習一些其他名家的風格,這對你以後很重要,一旦風格形成,思維定性,再想改就難了。”


    “爺爺,我知道了,我聽您的。”


    晉世傑笑著道:“您老就是我的指路明燈。”


    “臭小子。”


    晉安平笑嗬嗬的罵了一句,眼中全是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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