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沈滿知隨意撩撥,秦宴風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本就是為了掩蓋之前離開的行為,所以也沒想等他迴話,便拉開纏在腰間的手想要離開這裏。


    何料秦宴風靜默之後突然出聲。


    “沈滿知。”


    他的聲音柔和,低沉,但並不是感情中處於劣勢方的小心翼翼,隻是輕聲細語地的訴出一份純粹的心意。


    “我現在還沒辦法確認,你會不會原路返迴。”


    沈滿知眼眸微閃。


    “沒有跟蹤你的意思,”他說著還若無其事地自嘲道,“是怕你有危險,怕你……走了就又把我忘了。”


    她不給承諾,秦宴風沒辦法猜透,也難以忍受她再次不告而別。


    就像她半年前離開那樣,走得決絕,他如果在原地等,且不說她不一定會迴來,這樣的行為也實在怯懦。


    所以他想要的,會主動爭取。


    除非……再也沒有迴轉的餘地。


    秦宴風見她沒有任何反應,幾不可見地喟歎,又認真道。


    “我下次,會站在原地等你迴來。”


    沈滿知的手腕搭在他的小臂上,黝黑的樓道適合滋長內心的秘密。


    她看著男人那雙微垂的桃花眼,平日裏沉穩貴氣處變不驚的氣質下浮潛著名為感情的脆弱情緒。


    沈滿知忍不住勾唇,怎麽好像她在欺負他似的?


    “好,我知道了。”


    秦宴風長睫輕顫,眼底浮現一絲詫異,似乎沒想到她這般輕鬆的迴應,也沒想到她隻迴應了最後一句話。


    沈滿知拍了拍他的手,語氣輕快,“走吧。”


    秦宴風看著她臉上的笑意,有些愕然。


    沈滿知已經走到外麵,他手指蜷縮,那抹溫熱的柔軟仿佛才從他懷裏離開。


    秦宴風始終看不清,她那樣的迴答是假意迎合,還是真切迴應。


    開往市區的方向,路過樓蘭閣,沈滿知甩尾停靠在路邊,撩起耳邊碎發解開安全帶,“走啊,請你吃飯。”


    秦宴風慢半拍地眨了下眼,偏過頭時看見沈滿知已經下了車,一隻手搭在車門上,斜著身子靠在一邊接電話。


    有點奇怪。


    明明是他在追她,怎麽反倒是她在主動了?


    秦宴風跟著下車,那邊沈滿知關上車門落鎖,先一步走在前麵,還在通話。


    飯店經理笑臉相迎,“這位女士請稍等,現在點餐需要一個小時之後……”


    沈滿知偏過頭來,“有預約。”


    經理拿著平板,點了幾下,又笑著道,“女士,預約的號也要排在半個小時之後了,您看是等一會兒還是……”


    秦宴風踏進門檻,和前麵的經理對視。


    “哎呦,秦先生!”


    經理繞過沈滿知,對著舊客笑容愈發燦爛,“不知道您這麽晚過來,還是上次預留的包廂?”


    沈滿知挑了挑眉,朝他看去。


    秦宴風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上個季度剛調到這邊來的經理。


    剛剛的話他也隱約聽見了一些,周末人多,一般預約也是排號,店裏也會為存卡會員預留一部分包廂。


    他心下了然。


    上前一步站在沈滿知旁邊。


    經理笑容僵了一下,顯然剛剛沒想到兩人是一起的。


    “原來是秦先生的朋友下,怪我有眼無珠了,我這就安排您上次預留的包廂……”


    “不用了。”


    沈滿知將通話掛斷,朝著他微抬下顎,嗓音尾調挑起一股清冷的味道來,“沈滿知,尾號5200,你查一下我的預約。”


    經理錯愕了一瞬,點頭在平板上劃拉著,指尖點在那一欄預約詳情的最後……


    他抬頭,神情瞬間恭敬起來,做出請的姿勢,“沈女士,秦先生,請跟我這邊來。”


    秦宴風頗有幾分耐人尋味地看著經理的表情,卻沒多說,跟著一起上了樓。


    預留包廂都是頂好的位置,古色古香地裝橫,透過窗外,對街是亮著萬家燈火的高樓大廈。


    沈滿知沒進去,朝秦宴風晃了晃手機,“我迴個電話。”


    秦宴風正要進去的腳收了迴來。


    她又迴過身來補充道,“我很快迴來,你先點菜。”


    他這才跟著經理進去。


    “秦先生,您先看看菜單。”


    這一單,他親自接。


    秦宴風靠在座椅上攤開早已熟悉的菜譜,掃了兩眼就翻過一頁。


    “認識她嗎?”


    經理被這位爺冷不丁冒出的話搞得懵了一下,後知後覺想起他應該是問的那位沈女士。


    秦先生是大老板的摯友,換言之,和大老板一樣不能得罪。


    他態度謙遜,微微低頭,“先生見笑了,是我拙見,還真是第一次見沈女士,沒想到竟是樓蘭閣榜單會員,差點給秦先生的朋友帶來麻煩。”


    場麵話說得漂亮,道德感全往自己身上攬,主打一個哄人開心。


    說罷,便聽到一聲輕笑。


    經理抬頭看去。


    明明秦先生才是坐著的那個,神色冷淡,隻是眉目間有些溫和的綣懶,卻讓人不自覺掉進他的織網中。


    笑是因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是因為那句“朋友”。


    “我們不是朋友,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正在追她。”


    經理瞳孔睜大,又不能失態,理順這句話的同時又在想秦先生是不是忘了在話裏添連接詞?


    他默默消化了半分鍾,才恍然大悟般開口,“原來是秦太太啊。”


    秦宴風有些恍惚,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在他耳邊說這樣一句“秦太太”了。


    他選了三道菜品,又點了一份甜品。


    沈滿知這通電話打得有點久。


    白虎守到杜平生小區樓下,和他們“將計就計”的一樣,外賣員送餐到家,發現房門半掩,打電話不接,叫人不應,視線從玄關處往裏,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穿戴整齊的男人。


    警報和救護車幾乎同一時間到達,檢查原因是多服了幾片失眠藥,導致昏迷。


    已經送往醫院治療。


    情況不是很嚴重,沒有達到中毒的跡象,所以他們才設計通過外賣員送餐來戳破事實。


    “杜平生這些年孤寡一人,聯係不上親近之人,現在警方出動,估計也會引起今晚兩方人的注意。”


    白虎穿著一身男式護士服站在病房的安全通道裏,將事後一五一十講給沈滿知聽。


    “如果我們不插手,以對方敷衍布置的自殺式現場,就算最後成功嫁禍給沈段文,也會引起兩方反目,如今我們將事情捅大,擺到明麵上,這對他們來說,不是一樣的結果嗎?”


    “當然不是。”


    沈滿知站在二樓露台最角落,靠著雕花圍欄,解答白虎的疑惑。


    “杜平生身上的秘密明顯牽涉這兩方,沈段文因為某種原因一直護著杜平生,而另一方真正的目的是滅口,想要這個秘密永遠消失,嫁禍沈段文隻是順便的事。”


    白虎沉思了兩秒,木然道,“不懂。”


    “你想想,杜平生之於沈段文來說,難道不是個定時炸彈嗎?”


    如果沈段文就是杜平生口中那位舊友,這一護就是十幾年,甚至還得時不時把握外麵風向,比如槐城高層換屆,稍微有風吹草動就要提高警惕。


    如今有人幫他“解決了”這個定時炸彈,哪怕他對杜平生確實有愧疚,或者被拿捏了把柄,這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而對杜平生下手的人,沈段文肯定心知肚明,若是他接受了,那杜平生就是自行了斷,若是他要指責,最終結果就是在對方的操盤下變成他是兇手。


    可惜,沈滿知打破了這個局。


    這個秘密,她也想知道。


    若這時杜平生突然消失了,則會讓雙方都措手不及,懷揣著這個秘密的主人死無對證便也罷了,可惜他偏偏“消失”了,這就會讓雙方對彼此產生懷疑和猜忌,最後陷入僵局。


    看著值班護士從病房裏出來,白虎抬手看了眼不遠處的監控。


    他整理著手上的醫護手套,口罩下得唇角微彎,“我明白了,這一招叫引蛇出洞,我會盯緊沈段文,看他與誰會麵。”


    沈滿知掛了電話,雙手抱臂靠在欄杆上沉思了半響。


    突然想起,秦宴風還在包間裏等著。


    嘖,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哪還需要考慮別人呐。


    樓蘭閣的菜品不僅精致,口味也是五湖四海的俱全,沈滿知來得不多,多數是讓人送上門,所以一不小心衝到了會員榜單上。


    三個菜,掃了一眼,好像都是她喜歡的口味,畢竟秦少爺向來吃得清淡。


    沈滿知坐下攤開手邊的餐巾,眼尾勾著淺淺的笑,“是我請你吃飯,怎麽還迎著我的口味。”


    秦宴風收起看了一半的美食雜誌,“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所以不想讓你吃得不盡興。”


    她的口味,他早已了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請他吃飯,但他猜測,應該是夜宵沒吃飽。


    所以他不能真的以為沈滿知想請他吃飯。


    沈滿知抬眼看去,這人多數時候都是這樣,嘴上說著情意綿綿的話,舉手投足間的優雅貴氣,又讓他渾身上下都籠罩著冷淡的疏離,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或是假。


    所以有些時候,她幹脆就不迴應。


    想到這兒,沈滿知撐著下顎看著他,琉璃般漂亮的雙眸攝人心魄。


    “我有個問題。”


    “你說。”


    “你知道什麽叫喜新厭舊嗎?”


    秦宴風原本鬆弛的神色輕挑眉梢,“沒有新的,為何說舊?”


    沈滿知唇角始終擒著笑意,“剛開始因為新鮮感,然後產生興趣,於是拿出最好的一麵來展現情感,獲得對方青睞與好感,新鮮感一過,便隻剩枯燥乏味。


    而這最好的一麵背後,是管教、埋怨、自私,衝突與利益,或是任何一件小事就能吵起來的敏感情緒。喜新厭舊,很正常。”


    她說著,又垂眸淺笑了一下,似乎最後那句話不是誰給他聽的,倒是說給自己聽的。


    秦宴風看著她,聽出她話裏的弦外之音,“我對你,不是新鮮感。”


    “哦?”沈滿知食指抵著太陽穴,偏頭收斂了笑意,“那是什麽?”


    “第一次帶你迴秦家那天,家裏有其他客人,餐後我帶你去了樓上的臥室。沒開燈的房間,你靠在陽台推拉門邊喝水,我在沙發上看書。


    除夕那晚,你坐在我身邊學包湯圓,吃到果仁餡,笑著說要把好運傳給我。


    還有元宵演出前日,我拉著你糾纏到傍晚,你躺在搖椅上看劇本,雖然生氣,卻還是縱容我陪在你身邊……”


    他看見沈滿知輕輕蹙眉,眼眸盛著深邃的溫柔。


    “我之前在反思自己對你是不是一時的新鮮感時,無數次想起這些畫麵,若隻是因為新鮮感,被你拒絕那麽多次,如何能支撐我到現在。”


    新鮮感就像泡沫遇到尖銳就會破滅,但吸引力不會。


    明明也是曾在權衡利弊之後,覺得不可能,再三冷靜,還是想要占為己有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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