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內。


    知恩的父親一臉嚴肅地盤坐著,她母親泡好了茶,熱情地遞上來,“先喝杯茶吧。”


    “謝謝。”林傑微低著頭,想起剛才又唱又跳,這讓她的父母撞見,他恨不得把自己當成小白菜栽進文姬外婆的菜園子裏。


    她父親看上去麵容剛毅,兩鬢斑白,有著中年男子的成熟,還有一絲大男子主義者的傲慢。


    她母親就是典型的傳統女人,事事都對丈夫百依百順,丈夫沒說話,她就端坐在一旁,沒有多餘的話,靜靜地聽著。


    她父親開門見山地問道,“我聽知恩說,是你救了她一命,然後,你們才認識的?”


    “嗯。”林傑麵對知恩的長輩,還是恭恭敬敬的。


    “家境怎麽樣?在首爾那邊有房子嗎?”


    林傑囁嚅道,“家境一般,父母雙亡,首爾的房子有點貴,買不起。”


    她父親繼續問道,“那未來有沒有計劃呢?”


    林傑骨碌吞了一口唾沫,他隻是來做客的,怎麽就被當成相親一樣地審問起來了。


    有點莫名其妙。


    “我今年才19,還在打職業,英雄聯盟,目前收入還行,買房的話,再過一兩年吧。”林傑老實地迴答道。


    “可有其他的長輩健在?”


    林傑搖搖頭,“沒有。”


    她母親了過去,低聲道,“這孩子還蠻可憐的。”


    “你不要說話,我自己有數。”她父親臉色一沉,她母親就立刻閉嘴了。


    “你除了打遊戲,平時,還有什麽愛好?”


    “嗯,我每天都會早起,起來跑步晨練。”


    她父親徐徐點頭,臉色雖然沒有變和藹,但似乎有點緩和,“勤奮是好事,你的廚藝怎麽樣?會做巧克力嗎?會做愛心巧克力嗎?”


    巧克力?


    我會做莫克力,還會做菲克力,把別人的巧克力融化之後,曬幹,再做成自己心儀的形狀,就是自己做的巧克力……林傑腹誹著。


    他隻能搖搖頭。


    她父親臉色沉凝下來,一時間沒話可說了。


    她母親看了看他臉色,她父親點點頭。


    她母親開口問道,“你有喜歡吃的食物嗎?阿姨等下下廚做給你吃。”


    “謝謝阿姨,我沒有忌口的,這邊的食物我都能吃。”林傑微微躬身。


    她父親打斷了對話,“行了,你去準備兩個塑料桶,還有一根小鋤頭,我去對麵山頭挖點東西。”


    “快到飯點了。”


    “一會就迴來。”她父親說完,就起身了,看了一眼林傑,“你也一起來吧。”


    林傑默默地點頭。


    第一次和知恩家人接觸,難免有些不習慣。


    他們的習慣都怪怪的。


    見到林傑和知恩的父親拎著塑料桶和小鋤頭,往對麵山頭去了,樸室長立刻傳訊息,向知恩求援。


    對麵山頭。


    也就是一個海拔不足200米的丘陵,用著青石板鋪設成山路,通往深山裏。


    兩邊古樹林立,鳥鳴啾啾,涼風習習。


    林傑拎著兩個空的紅色塑料桶,知恩她父親一手抓著一個小鋤頭,脖子上掛著照相機。


    一前一後。


    走到了半山腰。


    那裏有一片蒼翠的竹林,還有一處休息的涼亭,可以俯瞰整個小山村的極佳視野。


    林傑跟著她父親進了竹林,挖了兩塊冬筍,又到附近的一處天然泉眼,裝了半桶冰涼的泉水。


    迴到了涼亭休息。


    他父親拿著攝影機,麵對著朝霞滿天的鄉村山色,不停地按快門。


    林傑坐在涼亭的石凳上,腳邊是兩個桶。


    一個裝冬筍,一個裝泉水。


    她父親負責挖筍,裝泉水,他負責提迴來。


    得虧林傑平時經常鍛煉,要是像牛寶,小天那樣看上去鬆鬆垮垮的,這雙胳膊,肩膀估計都要扛不住。


    林傑站起來,走到了欄杆旁邊,見她父親挺喜歡攝影的,就問道,“請問,您玩攝影多少年?”


    “想學啊?”她父親漫不經心地對著眼前的風景,點了點快門。


    林傑倚靠著欄杆,正經地問道,“您看我還有機會嗎?”


    “攝影講究光線的運用,隻要光線足夠,拍什麽都好看……”她父親說完,轉頭看了一眼林傑。


    他的目光看上去很頂真,沒有一絲的雜質,問得十分誠懇。


    表麵上像是在問攝影,又似乎一語雙關地問他關於知恩的事。


    她父親放下手頭的攝影機,坐迴了石凳上,臉色繃得和槍子一樣,“你跟她在一起是圖什麽?圖她的錢,還是圖她的長相?”


    林傑定了定神,“我們目前沒在一起。”


    “看出來了。”她父親仿佛是在教導他,“你連她愛吃的巧克力都不會做,愛吃的食物是什麽,平時愛玩什麽,你都不了解,你們兩個怎麽可能是情侶。”


    “那您這是?”林傑沒有把話說滿,點到即止。


    “一個父親對女兒的保護欲,我不說,你也應該會懂吧?”


    “嗯。”林傑徐徐點頭,即使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當年毛利小五郎去見英理的父親,她父親,也是態度不好。


    仔細一想,嗬護二十幾年的貼身小棉襖,突然要被一隻大灰狼帶走了,換做是誰,都會舍不得。


    “在你沒有了解知恩的一切愛好之前,我對你的好感度,仍舊是零。”她父親說得一本正經,既警告又仿佛給他開了一扇天窗,“我知道你每年收入還不低,不過,你也別忘了,我們家更不差錢。”


    “嗯。”林傑緩緩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


    說到這。


    涼亭下方的台階,傳來了空靈澄澈的聲音,“爸,你怎麽跑這來了?”


    說話的功夫。


    就聽到噠噠噠噠的跑步聲越來越近。


    知恩一口氣跑上了涼亭,見到她父親,就撲了過去,撒個嬌。


    “咳咳……”她父親輕咳一聲。


    林傑注意到,她父親偷偷露出了笑容,馬上又光速變臉,讓自己看上去像個食古不化的糟老頭子。


    知恩甜笑道,“你們過來挖冬筍,也不告訴我一聲,讓我看看,你們今天挖了多少,哇,還有山泉水。”


    說完。


    往桶裏一看。


    就兩小塊冬筍。


    還不夠一個人塞牙縫呢。


    她素手輕輕舀起一捧山泉,細細地品了一口,“嗯,味道真好。”


    她今天穿著一件藍色的背帶牛仔褲,身上穿著一件彩虹條紋長袖,頭上帶著個小發箍。


    長發披肩。


    微微躬身,輕輕撩了一下鬢角的秀發至耳根後麵,乍一抬頭。


    水靈靈的桃花眸子一眨,往林傑這邊遞個眼色。


    林傑感覺魂都要被勾過去,這扮相和氣質太甜了,多看幾眼,都怕得糖尿病。


    知恩努努嘴,“看來,你們今天的收獲不怎麽樣?”


    林傑笑著說道,“叔叔在教我用提桶裝水的方式,在山路行走,鍛煉平和的遊戲心態,我覺得叔叔教的很有用。”


    知恩聞言,又像隻小蜜蜂撲到了她父親的身旁,“啊,爸,原來您這麽喜歡林傑的嗎?人家來我們這裏做客,您就教他這麽多啊?其他客人來,您都沒這熱情過。”


    她父親撇撇嘴,對知恩還是相當寵溺,在她麵前,可不想承認自己無能,隻挖到兩塊冬筍這件事,“我看這小子悟性不錯,鍛煉鍛煉他而已。”


    “是這樣嗎?”知恩美眸微閃,好奇地看向林傑。


    “是啊,是啊。”林傑點點頭,非常配合。


    知恩釋然一笑,“看你們相處得挺好的,我也就放心,聽外婆說,您約林傑過來爬山,我還有點擔心的,媽已經做好飯菜了,我們趕緊迴去吧。”


    知恩要去拿放在邊上的鋤頭。


    她父親直接嫌她礙事,甕聲道,“細皮嫩肉的,不要碰這東西。”


    “我才沒那麽嬌貴,哼,”知恩努努嘴,看到放在一旁,裝冬筍的塑料桶,“那我拿這個吧。”


    林傑看到她父親的眼神,仿佛碧哥的滅神眼,他隻好拎起兩個塑料桶,“沒關係,知恩姐,還是我來吧。”


    知恩淺笑道,“從這邊迴去要走不少路呢,可別傷了手。”


    “不會不會。”林傑提著兩個塑料桶,輕快地走起來。


    知恩看他這樣,像隻歡快的百靈鳥,跟了過去,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你看,多一個桶,根據杠杆原理,兩隻手都受力,可以讓身體保持平衡,這樣水也不會撒到外麵去。”


    “哇,你從哪知道這些的?”


    “叔叔教我的。”


    “哈哈……”


    知恩的父親從背後看過去,知恩歡快的樣子,內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感覺養了二十幾年的小白菜,居然主動去拱豬了。


    說不出的滋味。


    “爸,你快點跟上啊。”


    “哦。”她父親拎著鋤頭,一塊下山迴家。


    吃完了午飯。


    陪知恩外婆打打花牌。


    打打年糕。


    直到傍晚的時候,才空出時間來。


    知恩把他約出去,繞著山村的小路散步。


    遠處炊煙鳥鳥,夕陽如同史詩級畫家,給小山村上了一副色彩斑斕,賞心悅目的畫卷。


    行走在小路之中,沿途時不時有孩童嬉戲,歡聲笑語。


    路過的村民,看到知恩這個大明星迴來,也會湊上來要個合影什麽的,十分熱情。


    兩人行至相對僻靜的地方,腳下是一片農田,上麵還殘留著去年秋天收割完留下的殘苗,旁邊有個稻穀堆。


    知恩望著鋪滿橘色光暈的山色,迎著夕陽,微微伸個懶腰,風兒輕柔地從她白皙的臉頰上蹭過。


    她撥弄了一下額頭的亂發,兩眼略帶點慵懶和疲憊,看來走親戚這種事,給她不少壓力。


    也隻有在沒人的時候,她才會卸下公式化的偽裝笑容,讓自己放浪形骸,做迴真實的自己。


    “這兩天你都辛苦了,謝謝你。”知恩突然開口感謝林傑。


    林傑愣了一下,“哪裏哪裏,其實,我從小就是孤身一人,難得能和長輩接觸,我還是很喜歡這種家庭的溫馨。”


    知恩努努嘴,哪裏溫馨了,明明把他像審問犯人一樣審著,他居然還說很喜歡。


    該不會,他是有那種傾向吧?


    知恩捋了捋鬢角的秀發,笑道,“我外婆打牌比較賴皮,又輸不起,大家都讓著她,我昨晚還擔心你會太過誠實,和她玩真的。”


    林傑點點頭,“文姬外婆人很好,也挺時髦,唱歌還好聽,連big bang的歌都會唱。”


    “我聽樸室長說,你昨天還唱閩南民謠給我外婆聽。”


    林傑不由得捂臉,“沒辦法,她想聽,我隻好唱了。”


    “那我想聽,你會不會唱?”知恩星眸一眨,歪頭看著他。


    “在這兒?”


    “嗯。”


    林傑看了看四周,旁邊有個穀堆,周圍沒有人,除了田地裏的蛤蟆蟋蟀,估計也沒人聽。


    “上次我都給你唱過歌了,這迴,換你唱給我聽。”知恩走到穀堆旁坐下,雙手捧著雪白的下頜,撐在雙膝之間,白球鞋的短襪和背帶牛仔褲間,微微露出半截纖白的小腿。


    她那充滿期待和熾熱的目光,隨處可見。


    林傑麵對這麽一個忠實的聽眾,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知恩姐,我可跟你說,我的嗓門堪比胖虎,連樓層裏的小強都會被我嚇走,你確定還要聽嗎?”


    “普利斯。”知恩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三分歸元氣,七分靠打拚,愛拚才會贏……”


    既然聽眾不介意,他也就不介意了,放開了嗓門唱。


    想想原生態不就是這麽來的嗎,在草原,曠野,牧牛羊,對著山林高聲歌唱。


    的確。


    給知恩一點小小的震撼。


    她當即露出了尷尬而不失去禮貌的微笑。


    “好吧,是我錯了。”知恩掩嘴輕笑著,“不過,閩南民謠還是很不錯的,那首歌我特意去聽了一下,很有感染力,歌詞也非常勵誌。”


    林傑雙手合適,“謬讚了。在下不才,還望見諒。”


    說完。


    林傑坐到了知恩的旁邊。


    穀堆的陰翳遮擋著兩人,四下一片寂靜,偶有家鴨在農田裏戲水的聲音。


    夕陽灑在稻田裏,瀲豔著光芒,五彩繽紛。


    知恩輕歎一聲,“你們男人是不是很要強啊?”


    林傑不解知恩為何有此一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活法,就我個人而言,我還是比較希望靠自己勤勞的雙手來發家致富,那樣活得比較安心。”


    “你這想法還蠻有趣的,”知恩輕輕一笑,“你還對你初中的同桌有依戀?”


    林傑搖搖頭,“不可能的,過去的,都過去了,不會再去想了。現在的我,就在這。”


    “這邊沒別人,”知恩聞言輕輕地將側臉頰,靠在了林傑的左肩膀上,柔順的發絲輕輕地蹭著他的臉頰,“現在的我,也在這。”


    林傑骨碌一口唾沫,這,來得猝不及防,他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有點累,讓我靠一會兒。”知恩靠著他的肩膀,耳廓微微一動,聽到了他喘粗氣的聲音,立刻又呢喃一句,“就一會兒。”


    林傑聞言,默不作聲,就這樣靜靜地讓她靠著,望著遠處的山色。


    她操勞了半天,人前人後,人五人六的,想必是很累。


    鼻尖縈繞著一股澹澹的玫瑰花香。


    煞是好聞。


    他忍不住多聞了幾下。


    直到腦海裏,徹底記住了這種令人陶醉的香型。


    他一扭過頭,看到的,就是她臉上的旖旎風光,睫毛濃密如刷,桃花眸子輕閉著。


    澹粉色的唇瓣水潤有光澤。


    看得他心髒怦怦直跳。


    “知恩姐,知恩姐……”他見她似乎睡著了,輕聲地叫了兩句。


    知恩靠著他的肩膀。


    哼。


    我困著呢。


    別吵我。


    表麵上還是裝作熟睡了的樣子。


    林傑隻好輕輕托著她的臉頰,解下自己半邊的羽絨服,將羽絨服蓋在她身上。


    臨近黃昏,山裏的氣溫還是有點低的。


    林傑脫下羽絨服,還是能感覺到絲絲涼意。


    隻要側頭,端詳著知恩那靜謐白皙的臉龐,就感覺冰冷的寒意,又漸漸被溫熱給吞噬殆盡。


    仔細一想。


    若不是當年缺少一點勇氣,不敢開口,李相赫也不會和趙恩靜失之交臂。


    電影裏的青春遺憾,數不勝數,現實世界也是如此。


    既然愛情來了,為什麽要像他們一樣去錯過。


    當年的自己,若不是因為缺少勇氣開口,興許那個同桌,就會留下。


    就讓迴憶停在那裏吧。


    林傑輕歎一聲,由衷地想問一句,‘您看我還有機會嗎?’


    ‘在沒有弄清楚知恩的一切喜好之前,我對你好感度仍然為零。’


    她父親都這麽說了。


    還是從喜好入手吧。


    他側頭又看了一眼知恩,甜馨的睡姿,惹人垂憐的麵容,林傑心裏望之如沐春風。


    此情此景,在這春天即將到來之際,他的荷爾蒙也有點躁動不安了。


    他徐徐地將腦袋靠過去。


    哐當。


    一聲。


    腦袋碰腦袋。


    知恩本來是在假裝睡覺,沒想到,自己裝著裝著,竟然真的睡著了。


    主要是林傑的肩膀太寬厚,還有羽絨服實在太舒服了,微帶著一點他的溫熱。


    她忍不住就睡著了。


    在淺眠的時候,突然一個激靈,仿佛抽搐一般,下意識地腦袋動了一下。


    磕碰到了林傑的額頭。


    兩人一同捂著腦袋,同時叫了出來。


    “啊。”


    “啊。”


    知恩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林傑捂著額頭,怎麽也想不到,看似柔若無骨,嬌滴滴的國民妹妹,腦袋居然比核桃還硬,“沒關係,沒關係。”


    “我還有點困。”知恩努努嘴,一臉無辜,楚楚可憐。


    “嗯,那你繼續靠著吧。”


    “那你呢?”知恩輕輕地靠在他肩膀。


    “我也有點困。”


    說完。


    林傑徐徐地側過頭去,和她的腦袋靠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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