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大雨。


    不知是天有不測,亦或是玉清門高人特意招來的“人禍”。


    狂風裹挾著大雨在山間肆虐了整整一夜。


    除去少許仙門世家子弟仍然在那嚐試攀登,其餘孩童不得不停下前行的腳步,有些三五抱團擠在一起相互取暖,有些則是獨自蜷縮在石階上瑟瑟發抖。


    其中最為愜意的要屬那些權貴子弟,那些奴仆為他們搭建了歇息的帳篷,可以免受風雨之苦。不過也有個別倒黴的權貴子弟因為帳篷被大風刮飛,隻能選擇在風雨中苦苦支撐。


    第二日清晨,和煦的陽光驅散了夜的冰涼。


    一個看上去隻有三四歲的女童從一個稍大男童的懷中鑽出,用小手推了推仍在一邊發抖一邊沉睡的男童:


    “阿離醒醒,太陽曬屁股啦,阿離……”


    男童在女童的唿喚下悠悠轉醒。


    男童叫做南離,女童叫做阿碧,從兩人那滿是補丁,補丁中還帶著破洞,勉強算是遮體的衣裳便能看出兩人應屬流民乞兒之列。


    昨夜風雨交加,男童摟著女童在石階旁的古鬆之下睡了一宿。


    男童此刻感覺有些頭重腳輕,渾身無力,他摸了摸額頭發覺燙的驚人,心中暗道不妙。


    昨日的奮力攀登加之幾日未能果腹,再加上昨夜的風雨侵襲,終於,病來如山倒。


    “阿離,你怎麽了?”


    看著有些吃力,勉強爬起身來的男童,懂事的女童急忙上前扶住了男童,當憂的問道。


    ‘不行,我不能倒在此處,我必須加入玉清門,我還要為爹娘還有哥哥弟弟們報仇。’


    男童眼神中閃過厲色和決然,不過待其望向年幼的女童時,眼神又變的溫柔起來:


    “沒事的阿碧,你去幫我尋根粗壯些的樹枝過來。”


    女童聽話的點了點頭,跑去附近的草叢中找尋,片刻後,便吃力的拖著一段枯枝返迴。


    “阿碧真了不起。”


    男童摸了摸滿頭大汗的女童誇獎道,女童對此很是受用,得意洋洋。


    男童此刻使不上勁,所以很是費了一番力氣,終於折了一根大小合適的樹杈當做拄杖,待一切收拾妥當,男童對著女童說道:


    “阿碧,我們繼續前行吧。”


    “嗯。”


    女童乖巧的點了點頭。


    於是,男童一手拄著樹杈,一手牽著女童艱難的向上行去。


    此時,已不斷有孩童醒轉過來,開始了繼續攀登,與此同時最快的幾個仙門世家子弟已然成功踏上山頂,他們將在山頂進行修整,等待第二關考核的開始。


    然而,多數孩童終究沒能熬過昨夜的大雨。


    其中大半是經受不住主動選擇了棄權,剩下的則是不慎跌落或是被大風刮飛跌下懸崖,不過幸好皆被及時出現的仙鶴接住送下了山去。


    此刻剩下的孩童已不足最初的四成。


    ……


    又過了半日。


    此刻剩餘的大多孩童已然行過了半程,仙門世家子弟以及個別權貴子弟開始接連登上了山頂。


    而那些流民乞兒最終由於身困體乏慢了下來,逐漸被第四隊列的尋常人家子弟追趕了上來。


    許是被饑餓衝昏了頭腦,許是想要拜入玉清門的執念壓倒了理智,一些流民乞兒盯上了那些尋常人家子弟的補給。


    終於,騷亂在山道的各處爆發,那些流民乞兒狀如噬人野獸,尋常人家的孩童哪裏見過這種陣仗,紛紛遭殃。


    甚至有尋常人家的孩童被推搡著跌出了山道,幸而有憑空出現的仙鶴及時將其接住送下了山去,否則因此送了卿卿小命實在是太不值當。


    片刻後,一道莊嚴的聲音在山道上響起:


    “尋釁滋事者、陷害他人者,取消資格!”


    緊接著山道石階各處亮起了一道道陣紋,方才參與騷亂的乞兒們被紛紛傳送消失在了原地。


    原本被喚作阿離的小乞兒也起了奪食的念頭,不過昨日考核開始前仙人的叮囑及時在其腦中響起,讓其打消了此番念頭,見到被紛紛傳送帶走的流民乞兒後,阿離心中不經暗自慶幸。


    第二夜,明月高懸。


    “阿離……阿碧走不動了……阿碧好餓……阿碧好累。”


    接連兩日的趕路加上顆粒未進,兩人其實已然到了極限,一直乖巧忍耐的女童阿碧再也忍受不住,此刻她嘴唇發白,髒兮兮的小臉上寫滿了疲憊,正眼巴巴的望著男童阿離。


    男童的臉色更是差的可怕,臉上血色全無,額頭掛滿了虛汗,他望了望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石階和隱於雲上的山巔,其知曉不能停下,以他們現在的速度一旦停下斷然不可能按時到達山頂。


    “阿碧乖,再忍耐一下,等我們登上山頂便可以休息了。”


    “嗯。”


    女童並沒有哭鬧,而是乖巧的點了點頭,於是繼續拉著阿離的手向上行去。


    不料沒爬幾步,男童突覺氣血上湧,感眼前一黑,腳上一個踉蹌直接跌倒在了石階上,昏死了過去。


    “阿離,你怎麽啦?阿離……”


    女童趕緊上前去,見男童沒有迴應,女童一下子慌了,她想起那位將其養大的老乞丐,當初也是如男童這般一覺睡著了然後便再也沒有醒來,想到此處,女童害怕的哭了起來:


    “阿離……阿離你不要丟下阿碧一個人……阿碧一個人害怕……”


    “好冷……好冷……”


    女童哭了一陣,突然聽到男童夢囈的聲音,於是立刻停止了哭泣。


    “阿離,你快醒醒……阿離……”


    女童推了推男童,不過男童並沒有醒轉過來,反而全身開始不住的發抖,嘴裏仍然夢囈的叫喚著:


    “好冷……好冷……”


    於是女童乖巧的爬到了男童的身上趴下,似乎想將自己當做床褥給男童取暖。


    “阿離有沒有暖和一些?”


    “好冷……好冷……”


    就這樣女童趴在男童的身上,又困又餓的她小眼開始逐漸迷離,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半夜,女童發覺似乎有東西在撓自己的後背,下意識的用手往背後摸去,不料摸到一個毛絨絨的物件。


    女童迷糊著睜開雙眼,發覺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在其眼前,借著明亮的月光,女孩終於看清了那身影的模樣。


    那是一頭高有九尺的巨大猿猴,它長著一身光滑的白色絨毛,在月光的照應下仿佛披了一身銀色鎧甲,它正收迴手掌,看來方才女童摸到的毛絨物件便是這白猿的巨掌。


    “啊……!!!”


    女童驚唿出身,嚇得一個翻身從男孩的身上滾落,摔在石階上。


    而後她突然想起從前老乞丐教導她的,遇到野獸千萬不能叫喚,而是應當躲好盡量不要發出聲響。


    於是她趕緊用小手捂住了小嘴,躲在了半側在地的男童身後,露出了半個腦袋驚恐的打量著麵前的巨大野獸。


    這白猿似乎有了靈智,並非尋常野獸,見到女孩模樣,趕緊擺動手掌,示意自己並無敵意。


    盡管如此,女童仍然躲在男童身後,不敢出來。


    見此,白猿攤開一隻手掌緩緩的遞了過去,隻見在它的巨掌中間是一個碗大般的碩大桃子,桃子鮮紅欲滴,正向外溢散著誘人的香氣。


    “咕咚!”


    待女童看清白猿手中的東西後再也無法移動目光,甚至還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


    看著遞到自己麵前不到兩尺的誘人大桃,女童壯著膽子試探的問道:


    “這是贈我的嗎?”


    白猿緩緩點頭。


    見此,女童才慢慢從男孩身後走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著巨掌靠近,待其順利的用兩隻小手捧起大桃後,立刻一溜煙跑迴,躲迴到男孩的身後,於是終於按耐不住,甚至來不及擦去大桃表麵的絨毛便大口啃吃了起來。


    女童啃吃了片刻後似乎想起了什麽,隻見她停下了啃食,有些不舍,但依然義無反顧的將剩下的大半個桃子放到了男童的嘴邊。


    不知是否是被桃子的香氣刺激,男童居然悠悠轉醒,待其見到眼前的食物後,就仿佛溺水之人見了稻草一般,抓起大桃沒有絲毫猶豫便啃食了起來,隻覺得這大桃皮薄多汁、香氣撲鼻、味道甘甜可口,勝過世間一切珍饈美饌。


    男童一頓狼吞虎咽,直至將這大桃啃食幹淨,甚至連桃胡的縫隙也未曾放過後,這才迴過神來,見到一旁正盯著自己咽口水的女童,男童突覺有些羞愧,方才隻顧著自己吃食,居然沒有想到給女童留下一些:


    “對不起,阿碧,我方才餓極了,所以……”


    男童話到一半更是覺得羞愧難當。


    “沒關係的,阿離,我方才已吃食過了,且你生了病,剩下的本便是留給你的。”


    女童乖巧的擺了擺手,一副這年紀不該有的懂事和善解人意,乖巧的讓人心疼。


    “對了,這桃子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聽到女童的話,男童心裏方才好受了一些,然後問出了他的疑問。


    “便是那隻白色的猿猴贈我的呀……咦,它怎麽不見了,方才還在此處。”


    女童一指方才白猿出現的地方,不過待其轉頭過來卻發覺方才的白猿早已不在那處。


    於是女童將方才白猿出現贈送大桃的事情詳細的講述了一遍。


    聽完女童的講述,男童斷定那白猿必定是靈玄山中的靈獸,今日得白猿贈果,可算是救命之恩,於是男童攜著女童朝著遠處三拜,以表兩人感激之情。


    遠處百丈外的山林中,方才贈桃的白猿正蹲在一顆不知幾千年壽歲的古樹枝丫上,見到遠處朝著自己三拜的兩個人類幼童後,它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個似人般的微笑。


    男童吃完大桃後,發覺不僅病況逐漸好轉,精神和體力比起原先還隱隱有所提升,這讓男童斷定方才食用的大桃定非凡物,不過轉念一想,能長在仙宗聖地的果樹又怎會是一般凡物呢?


    由此,男童對白猿的感激之情更甚了幾分。


    此刻,男童的狀態從未有過的好。


    出於之前的愧疚,男童直接將女童背起趕了半宿的夜路,然後繼續尋了棵大樹作為依靠,相互依偎著沉沉睡去。


    似乎是上天垂憐,亦或是因有人成功登頂,仙門覺得無需再行增加考核難度,畢竟這對於剩下的孩童是不公的。


    第三日同樣是晴空萬裏的好天氣。


    經過一天的攀登後,阿離和阿碧終於在第三日的深夜到達了山頂,順利通過了第一關考核。


    到達山頂時,兩人累得直接趴在青石板上唿唿大睡。


    第四天的清晨。


    “當~~~~~~”


    伴隨著洪鍾再次響起,眾孩童紛紛醒轉過來。


    加上清晨踏著鍾聲最後抵達山巔的孩童,原本數千之數,隻餘下不足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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