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玨。”


    沈正陽喊了他一聲,踱步到他身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長長歎息了一聲後才道:


    “咱們父子,好些年沒有好好坐下來談過話了。


    這些年來,咱們每次見麵,總是像鬥雞兒似的,吵吵嚷嚷,不是你氣我就是我氣你。竟是半點不像父子。”


    沈玨靜靜的聽著沈正陽說話,一言不發的喝著水。


    以往見了他不是貶低就是痛罵,要不就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的沈正陽,今日竟像是改了性一般,竟是肯屈君降貴,給自己幾分好臉色了?


    見沈玨不吭聲,沈正陽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卻是被他一笑待過。


    “要說,你小的時候,也是常常跑來這個書房裏麵讀書的。


    那時候,你人小小一個,竟是個聰明的,才七八歲的年紀就將我這大半個書房裏的書看了個半數。


    時間過得真是快,才一眨眼的功夫,你都已經成家立業了。我卻總覺得,你拉著我的衣擺讓我給你拿書的日子就在昨日一般。


    可惜歲月不饒人,這些年來,你長大了,我卻老了。長大的你,也不需要變老的我嘍。”


    沈正陽一邊說著,口中沉長的歎息不斷,他苦笑擺手,飲一口水,像是要將這些 年來所有的風霜與不易都往肚子裏咽下一般。


    男兒不言苦,卻把心酸笑!寒暑猶不盡,隻待送春風。


    沈玨聽著他曆數著陳年往事,歎光陰似箭,歎歲月如梭,將自己的心酸感知無限放大,卻將自己的不堪深深埋葬,隻字不提!


    他滿臉的嘲諷,不想聽他憶往昔,卻也不想與他大吵大鬧。


    他耐起性子,盡量將自己的聲音放得平靜道:


    “父親究竟想說什麽,不妨直言?”


    他寧願迴去多看兩本書,也不願意在這裏與他浪費時間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


    “阿玨。”


    沈正陽被沈玨的話問得一怔,而後臉上露出幾分受傷的神色道:


    “難道,咱們父子之間,就不能坐在一起聊聊過去的事嗎?”


    “過去的事?”


    沈玨隻覺得有些可笑,他臉上扯出一抹複雜,似傷感亦是痛恨!


    他的過去,是無盡的痛苦與掙紮,是喪母之痛,是保命艱辛,是幼妹難護,是生父不管,更是仇恨的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的日子。


    這樣的過去,他能聊什麽?


    美好的過去,隻是他沈正陽的美好,與他而言又有什麽關係呢?過去他控製得了他,所以他的過去美好。


    如今,他再也無法掣肘於他了,所以眼下他過得痛苦了是不是?


    “父親年紀大了,喜歡迴憶過去的事能理解。


    但是父親,兒子如今大好年紀,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兒子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喜歡往前看,不願走迴頭路。


    你看,咱們父子就是想不到一處去。要不,父親去找夫人憶往昔去,想必父親與夫一起人迴憶過去,定會相談甚歡。


    兒子就不在此奉陪了,反正咱們談來談去,也是話不投機。”


    言罷,他起身就要走。


    他對他的耐心,僅僅就隻是這三五句廢話的功夫而已了,再多那就是強求了。


    沈正陽見此,努力保持的平靜和善便再也裝不下去。


    他是他老子,他總是這副態度對他,那麽他在金鑾殿上承認他忤逆不孝,也並沒有冤枉他。


    所以,他也沒有什麽好內疚的。


    他不聽話,太子要收拾他,站在大局之上,他無法偏袒於他。他若要怨,該是怨恨方淮,怨恨他自己。


    他不站隊,那就是與他們立場不同。既然立場不同,受人排擠打壓也隻能活該受著。


    “沈玨。”


    沈正陽變了臉色,他冷著聲音,語氣不善道:


    “迴來,我讓你走了嗎?”


    沈玨聞言,無奈轉身,很是不耐煩道:


    “父親有話直說!”


    話已至此,沈正陽明白,此時再繼續與他打感情牌毫無用處。


    “你和張氏究竟要鬧到什麽時候?她畢竟是你嫡母,是長輩,你不能讓一步嗎?”


    “怎麽讓?往哪裏讓?”


    沈玨氣笑了,他不明白,如今沈正陽是拿什麽立場,什麽資格來與他說這種話。


    “華容道刺殺的是她,彈劾的是她張定遠。父親要我讓什麽?讓她殺?讓我把命送給她不成?


    我不明白,張氏是你的妻子,沈嘉沈揚是你的兒子,難道我沈玨就隻是劉傳舞一個人的血脈嗎?我身上流的就不是你沈正陽的血?


    我就不該過個正常人該有的生活嗎?爹,怎麽偏偏是我讓一步呢?做您的兒子,怎麽就那麽艱難?”


    做他沈正陽的兒子,他身心疲憊!若是可以選擇,他寧可生在一個平凡百姓之家。


    沈正陽聽著沈玨的話,滿臉的疲憊之色寫了出來。


    他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質問,為什麽做他的兒子就那麽艱難。


    兒子做成沈玨那樣,失敗!可父親做成他沈正陽那樣,更是失敗至極。


    “沈玨,你以為你的那些手段能瞞得住多少人?”


    沈正陽捏著眉心,疲憊的說道:


    “張氏當時反應不過來,可她冷靜下來以後,便會明白你做的那些事。


    以你對方琳薇的袒護,怎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讓她跟著張氏去犯險?黃雀在後的戲碼,誰會分析不出來。


    所以,你也不無辜,何必要做出一副別人欠你的姿態來?”


    沈玨聞言,攤手一笑道:


    “父親分析的是,我是做了黃雀。這一切也沒有想過瞞過你,瞞過張氏。我隻要瞞過官府就夠了啊。


    你可以去告發我,指證我,可你們誰又拿得出證據來?我沒有派人去殺張氏,張氏也是傷在獵犬的口下。


    可是,沈嘉當場殺人滅口,刺客身上的令牌與張權脫不了關係,而這一些都是實證!”


    “父親,這件事,我本來也沒有打算這麽快鬧大的,怪就怪在太子殿下太心急了,就給了我嶽父一晚上的時間去投誠。


    他若多等幾天,又或者拉攏人的時候姿態不要擺那麽高,以我們如今兩家姻親的關係,說不定方家就投誠了。


    父親,既然你們賭了,贏得起就要輸得起。別占了優勢就是自己有本事,處了下風就是別人不懂事,活該要讓著你們。


    咱們立場不一樣,能走多遠都各憑本事。如今,這場刺殺哪裏還單單隻是咱們沈家的家怨?


    父親還是清醒點罷,如今我若退了,那就是將自己的未來和方家的前程都棄之不顧了。


    開弓沒有迴頭箭,說到底,這件事也不是我先挑起。父親要勸,不如去勸夫人。”


    沈正陽聽完他的話,著急得要跳腳,他痛心疾首,沈陽這番話下來,他還有什麽不明白。


    沈玨,他是不站隊太子的。


    他們東淩侯府和張家,早已經和太子是綁在了同一條船上的,他這樣中途下船,那就是背上了背信棄義的罵名。


    像他這樣的,就算僥幸保住了命,就算他胸有溝壑,誰又還敢用他?他這樣的行為,那就是在自掘墳墓!


    “沈玨,你傻!”


    沈正陽跺腳道:“你如今這樣,與自毀前途又有什麽區別?你以為你不站隊,就能躲過黨派之爭了嗎?


    你不選,自然會有人替你選的。不莫要和方淮一個德行,假清高,卻要拉著全家一起去陪葬!


    如今隻是太子還沒有騰出手來,要是此件事了,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沈玨冷笑著看了一眼沈正陽,他們已經是‘敵人’了,他又何須在與他多言。


    他就算站隊太子,張氏也不會放過他的的,不是他選擇與家族同頻,他就能過上幾天的清淨日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別當我是軟柿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獨賞繁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獨賞繁華並收藏別當我是軟柿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