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南京城,王彥召迴在江北負責賑濟災民,安排遷台的吏部右侍郎遊友倫。


    他是何騰蛟的學生,在武昌賑濟災民,建設武昌的成績不錯,武昌府所納稅冠絕湖廣諸府不說,比之前任,也增長了整整一倍多。


    中央朝廷很難了解地方官員的具體情況,所以升遷主要還是看政績,看人口和賦稅的增長。


    遊友倫政績突出,自然火線提拔,他的位置則由王彥大伯的一個舊友,崇禎年間的進士趙仁吉接任。


    在內閣資議堂內,王彥座在中堂,五名大員做在內堂,遊友倫座在末位,鏤空的梨木隔斷外,還有幾員要被詢問的官員端坐著,等候召喚。


    “殿下,幾位閣部,江北的情況,現在基本已經安定,每日都有福建、廣東的船來到江北接送難民,然後運入台灣、占城。”遊友倫對幾人說道。


    王彥點點頭,難民的問題,已經拖了大半年,是到解決的時候了。


    “兩地安置的準備,怎麽樣?”


    遊友倫笑了笑,“台灣方麵的準備要不足一些,但占城方麵早已準備妥當。從年初開始,占城就等著難民過去,結果一直等到現在。這次運送,不少廣南的商號,都主動派船過來,幫助朝廷運送,分給占城的二十萬難民,在下官迴京之前,已經運送完成,不過台灣方麵的動作遲緩一些,大概要九月中旬,才能結束。”


    聽遊友倫的話語,王彥笑了笑,對王夫之道:“看來戶部對商號的改革,有了成效啊!”


    “商業發展,士紳百姓必然追逐利益,今歲棉價高,便蜂擁種棉,桑絲價高,又全部改種桑苗,使得稻田越來越少,朝廷約束不來,況且官府就是下令限製,民間也會偷著改種,根本阻止不住,因而隻能從這些賺了大錢的商號入手。戶部便出了個規定,想要做海貿的商號,都得幫助朝廷收一批糧食過來,然後市舶司在根據商號收糧的憑據,給其貿易份額。這就逼得商號,不得不四處找糧食,而內地百姓種糧又在減少,種糧成本高,收益低,便迫使這些海商在南洋大肆購買土地,準備種糧。不過南洋那邊人少,土人懶惰,海商們在占城購買了大量土地,但卻無人耕種,所以才急著從江北運人。”王夫之對周圍幾名閣部解釋道,這是戶部三月間出來的政令,因為是試行期間,所以還沒有向內閣通報。


    明朝是中國社會轉型的階段,商業發展,資本萌芽。


    萬曆年間,河南巡撫鍾化民就上奏說,“臣見中州沃壤,半檀木棉,乃棉花盡歸商販,民間衣服率從貿易。”這說明當時的河南,已經出現大規模改種經濟作物的現象,而除了棉田之外,明朝還開始種煙草,煙草的獲利,比稻田高出十倍,有記載“關外人致以馬匹易煙一斤”,而崇禎朝也兩次禁煙。


    這一是因為“吃煙”犯了燕藩一脈的忌諱,二是有大臣上書,說有些地方已經半地種煙。


    朝廷雖然明令禁止,但是民間追逐利益,卻根本禁止不下來。明朝饑荒除了天災之外,也與種植經濟作物有關。


    當然凡事都有兩麵性,同一件事情,從多個方麵來看,可以獲得完全對立,卻又都有道理的觀點。


    資本萌芽,使得民間逐利,百姓大麵積改種經濟作物,造成糧食緊缺,致使饑荒,讓明朝崩潰,但資本要萌芽,社會要轉變,必然麵臨這種陣痛,西方資本萌芽的時候,不是一樣圈地,一樣的“羊吃人”,普通人照樣沒有活路,隻不過西方找到美洲,將本國活不下去的人,往外趕,才渡過這段社會轉型期。


    中國一直在內部尋求解決方案,但都以失敗告終,唯一接近成功的就是宋朝,但被外族摧毀了這種進程。


    王彥總結曆代教訓,當然也是因為他本身代表了士紳階層的利益,向內突破的阻力太大,所以他才將目光鎖定在南洋。


    戶部規定商號交糧,自然也不是白要,而是用糧食來代替一定額度的稅款,商號完成指標之後,朝廷還會給予一定的免稅額度,進行鼓勵,不然商號也不會同意戶部的方案。


    這個方案隻是初步嚐試,目前隻在廣州市舶司施行,具體情況怎麽樣,還要等到明年才有結果。


    這些事情戶部對他進行過匯報,海商除開在占城買地,還在南洋諸藩購買了不少田地,王彥想了想,忽然對顧元鏡說道:“這件是禮部方麵也要注意,海商在南洋夠買土地,必然容易引起地方矛盾,顧閣部要通知理藩院,讓他們行文駐藩屬的官員,要向藩國施壓,保障海商的利益,但也要注意不要激化矛盾掌握尺寸。”


    “殿下放心,上次大閱之後,諸多藩屬,對我朝都十分恭敬,下官迴去就命理藩院行文囑咐駐藩官員,保護本朝利益。”


    王彥又看向兵部陳邦彥,“兵部也要注意,行文占城總督,這麽多難民湧入占城,當地人必然反感,兵部要給占城總督,足夠的自主權,讓他恩威並濟,一定要為朝廷經略好占城。”


    占城孤懸海外,比瓊州、台灣還難以同朝廷保證連續,所以王彥與內閣商議之後,吸取永樂間在安南的教訓,又學荷蘭人在台灣的一套,在占城設立總督一人,並給予極大的自主權利,諸多事宜,可先斬後奏,朝廷不插手占城事務,隻需占城每年向朝廷繳稅、納糧即可。


    第一任占城督,也是王彥的人,還是資曆比較老,山東就跟隨他的錢一楓,因為一直在瓊州照顧安置過去的揚州人,所以這幾年來也沒有什麽提升,但瓊州一島在他的經營下,已經成了兩廣僅次於廣州府的上等州府,政績也足夠醒目。


    王彥也正是因為看到他開發瓊州的政績,所以點了他的將,本來想讓他總督台灣,但是因為與桂王交易,讓他率先響應遷台,所以啟用閑置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瞿式耜擔任台督,而讓他就任占城總督。


    陳邦彥明白王彥的意思,就是希望兵部能讓占城督放開手腳,事實上,兵部也確實這麽做了,否則等占城打來報告,兵部作出決斷,再送迴去,恐怕黃花菜都凉了。


    “殿下,兵部早以行文兩廣總督府,還有占城總督,南洋若是出了問題,占城總督可以直接調動占城軍隊,兩廣總督在未得朝廷命令之前,以配合占城總督為先,朝廷命令到達之後,以朝廷命令為主。”


    王彥點了點頭,將話題扯了迴來,“遊侍郎,安置難民的事情,你要繼續跟進,台島方麵要與瞿總督多溝通,爭取九月上旬,將江北的難民全部運走。吏部征調的船要給朝廷騰出來,然後發往朝鮮。”


    “下官知曉,定然不負殿下和朝廷之托。”遊友倫起身行了一禮。


    王彥揮了揮手,“遊侍郎方迴南京,一路勞頓,先迴去歇息。”


    遊友倫躬身後退幾步,然後轉身離去,待他出了內堂,王夫之說道:“殿下,準備要與滿清開戰了麽?”


    王彥沒有否認,“去歲滿清糧荒,今歲夏收後,才得以緩解,現在朝鮮既然駐軍三萬,就該發揮作用,孤準備調鄭成功的水師入朝,配合謝遷,在秋收之際,襲擾山東、北直沿海,破壞滿清秋收。”


    “如此一來,和談就拖不下去,揚州是否也要開打。”王夫之說道。


    王彥笑道,“不錯,大半年了,時候也差不多,再等下去,煮熟的鴨子便要飛了。”


    說完,他看向外堂,說道:“工部宋侍郎進來說話。”


    外堂端座的幾名官員中,立時站起一人,正是最進從廣州入京的宋應星,廣州的軍器製造則由其兄宋應升統籌。


    宋應星從外堂走進來,給王彥和幾位閣部行了一禮,王彥伸手讓他入座,然後開口問道:“宋侍郎,廣州那邊的軍器製造如何,現在又多少儲備,能否支持朝廷進行一場十萬人左右的大戰。”


    明朝之前撤退到西南,所以許多軍器作坊都在廣東和湖廣,還沒有轉移到江南來。


    宋應星剛從廣州過來,對於軍器的製造、儲備無疑十分了解,他聽了王彥的詢問,開口說道:“迴稟殿下,廣州軍器的儲備到是十分充足,主要是修複、翻新了罩甲四萬套,火銃兩萬杆,新造紅衣炮八十門,佛朗機炮四百門,自身火銃四千杆,新甲一萬套,再加上湖廣那邊的製造和儲備,支持十萬大軍應該沒有問題,就是火藥有些欠缺。”


    這麽多器械,不可能是半年內可以製造出來,大頭還是去歲戰損,從新修複,以及繳獲清兵衣甲,進行改造後的成果,新造的器械其實並不多。


    王彥聽了前麵的話,還心中一喜,等聽說火藥不足,眉頭便不禁皺了起來,“本朝大軍半數以上使用火器,火藥不足怎麽作戰,是缺少什麽,導致火藥不足,難道朝廷撥銀不夠嗎?”


    宋應星忙起身行了一禮,搖了搖頭,“殿下,不是沒有銀子,是沒有足夠的火硝。”


    王彥一臉懵逼,這些玩意兒他哪裏懂,“有銀子也買不到嗎?”


    “火硝屬於重要儲備,之前能從日本買來一些,但現在我們軍隊規模擴大,火硝消耗太快,自產和從外麵購買的火硝,已經跟不上軍隊消耗了。”


    王彥聽明白了,沉吟一下,問道:“那軍器監沒有想解決的辦法嗎?可不可以擴大生產?”


    “迴稟殿下,軍器監已經在嚐試土法製硝,目前以具有一定成效,但想要獲取更大的產量,還是需要各地官府配合,下官已經寫好折子,正準備送到內閣。”


    王彥沒問什麽土法製硝,說了他也搞不懂,他隻要結果,專業的事情,讓精通的人去幹。


    “既然有辦法解決,就是好事,內閣要盡快商談宋侍郎所提方案,如果可行,便交代吏部下文地方,讓他們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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