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戴著枷鎖腳鐐,緩緩走下馬車。看著麵前的學宮,已是沉默。一間間宏偉的建築矗立,始皇帝的雕像位居正中間。腰間佩劍,右手抬起四十五度對準遠處,帶著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不遠處還有來往的稚生,在看到他後則是會好奇打量,而後就會匆匆離去。有的捧著書卷靠在樹下苦讀,還有的則是在捯飭著工器,甚至還能看到有稚生騎著木車。


    張良呆呆的望著,隻感到錯愕和澎湃。胸口好似壓著什麽,突突突的幾乎要跳出來。山河學宮,已經超越了昔日的稷下。如此規模,已經是堪比縣城!


    他麻木的向前走著,隻有濃濃的無力感。在他想著如何推翻秦國時,秦國卻在黑夫的帶領下奮力前進。不僅僅隻是工器,而是全方麵的提升。


    感受著時代洪流滾滾而過,年近四十的張良卻是好似又老了幾歲。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都很可笑,這一切都是無用功。當黑夫被譽為南郡烏鳥的那刻起,他們就再也沒機會了。


    這隻烏鳥雖然起於微末,卻是一步一個腳印堅定的往上爬。短短數年,他的羽翼便掠過秦國各地,無數黔首皆因其受利歸心。秦國不僅僅能發動起局部戰爭,國內民生同樣沒有落下。


    別忘記了,黑夫最大的本事就是發展經濟。他建立起的雲氏商社,已經成為秦國首富。靠著他的戰爭經濟學,硬是讓秦國在發起戰爭的同時還能兼顧生產力。


    “子房,這邊請。”


    “請。”


    酈食其很想給張良取下枷鎖腳鐐,畢竟張良好歹也是韓相之後。就算今日淪為階下囚,也不該遭受如此待遇。隻不過他人微言輕,實在無法承擔,便隻能就先如此。


    “學宮,是秦國支持建造的嗎?”


    “對外這麽說而已。”酈食其淡淡一笑,“要說出力的話,最辛苦的自然是太師。從籌辦初期到發展至今,每年花銷以千萬計。公室同樣是大開方便之門,屢屢更改秦律。還以公室出麵,幫助太師招攬百家先生。按太師的說法,其實秦國的功勞更大。想要創辦學宮,沒有官方的支持隻會寸步難行。畢竟這麽多弟子的驗傳,都是個麻煩事。”


    張良聞言則是笑了笑。


    黑夫還真是滴水不漏。


    不過,他說的倒也沒錯。


    官方的支持,遠勝黃金萬兩!


    “這裏就是太子宮,隻是還未完工。”


    “哦?”


    張良停下腳步,打量著太子宮。修的雖然比較別致,但卻談不上有多宏偉。在學宮建築麵前,根本不值一提。太子宮修在學宮內已屬難得,而修的這麽小的還是頭一遭。按他所想,肯定是要修的極其宏偉,甚至是作為地標建築,可他們卻是恰恰相反……


    “這些工匠呢?”


    “有的是出自考工室,有的則是庸耕者,還有些則是閑在家中的黔首。他們在此做工每日皆可得錢,學宮還管他們的飯。學宮的一磚一瓦,從未借過徭役。”


    “那些學生呢?”


    “哦,是軍訓。”


    “軍訓?”


    “我聽太師先前提到過。說是新生入學後,先得給學宮幹半年的苦力。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是為了磨礪弟子的心性,免得他們不知好歹。若是有弟子犯錯,也會被抓來幹苦力。讓他們知道學宮創建不易,也讓他們有參與感。”


    “良怎麽感覺是因為缺人呢……”


    “哈哈哈,隻是這麽說而已。”


    酈食其爽朗一笑。


    就連張良都笑了起來。


    是真是假,其實都不重要。


    看著那些辛苦搬磚的弟子,張良臉上都掛著笑容。當這些弟子出仕,想必是能與底層黔首共情的。有著他們的治理,各個郡縣都不會再缺吏。學宮的學習生涯,會成為他們最寶貴的財富,並且是幫助他們前行,在各個崗位發光發熱!


    “這又是什麽?”


    “順利出師的弟子的心意。”酈食其笑了笑,“太師創辦學宮很不容易,雖然爵至高位卻每日都在算計錢糧。這些弟子受學宮恩惠,每年都會送迴來些錢,用以資助學宮。多的幾千,少的也有數百。太師特地說過,弟子們的心意肯定是不能糟蹋了。但是這錢必須來的清清白白,是他們靠自己賺來的。”


    “的確。”


    張良點了點頭。


    黑夫真是個怪人。


    以他的地位,其實根本無需擔憂錢的事。若是真的沒錢,隻要上書等著撥款就好。可黑夫偏偏不這麽幹,從來沒找上麵要過一分錢。


    “學宮就這麽缺錢嗎?”


    “嗯。”酈食其也在學宮住過一段時間,並且是幫著算過賬的,歎息道:“弟子入學雖會交些束修,卻隻是杯水車薪。而且還有很多布衣寒士沒錢,因為天賦好被先生免去束修破格收下。這類寒士很多,學宮門口每日都能瞧見。”


    “難怪他能爵至高位,備受寵信。”


    張良也是笑了笑。


    雖然酈食其沒有全說,可他也不蠢。學宮裏裏外外足有數千人,這麽多人的吃喝拉撒可不是筆小數字。還有諸多研究,都需要資金的支持。


    “就是這了。”


    “好。”


    看著麵前的水榭,張良從容朝前走去。裏麵坐著位黑臉青年,頭戴玉冠穿著緇衣。在看到他進來後,當即是抬手一笑,“秦國太師、駟車庶長、涇陽縣令兼內史丞,黑夫,有禮。”


    “良,見過太師。”


    張良則是從容抬手。


    黑夫走上前來,示意隨從將他的枷鎖和腳鐐解開,同時讓他們全都退下,再讓張良趕緊坐下。桌上的銅鼎還冒著熱氣,已經燒的滾燙,兩旁擺著諸多切好洗好的菜肴。關中還是偏冷的,自然是少不了火鍋的。


    “太師不怕我對你不利?”


    “嗬嗬,子房未免也太過小瞧本君。”黑夫淡然一笑,緩緩道:“子房自幼體弱多病,現如今已是油盡燈枯命不久矣。而且子房並不擅長武藝,根本就不是本君的對手。既是如此,本君為何要怕一個將死之人呢?”


    他可是出了名的貪生怕死,為了活命是不擇手段。他敢獨自接見張良,甚至是為其解開枷鎖腳鐐,就是有著十足的底氣。且不說武藝上的差距,學宮可還是他的地盤。要是這都能讓張良跑了,那他幹脆帶著一票衛士跳合理。


    “有理。”張良抬起酒樽,一飲而盡,環顧左右不解道:“韓終呢?”


    “我與他說過了,他不願意來。”黑夫則是專心涮羊肉,緩緩道:“他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誌不同不相為友,亦各從其誌也。既是如此,也就無需再見徒增煩惱。隻不過,他留下樣東西要我送給你。”


    “何物?”


    “是他精心調配的毒藥,你服下後不會有太多的痛苦,很快就能體麵的死去。畢竟還有昔日情誼,不願看著你被俱五刑腰斬棄市。”


    “公子有心了。”張良笑了笑,淡然道:“能死在韓公子的手中,倒也算是死得其所。隻是太師這麽做,不怕受到牽連?”


    “這也是皇帝的意思。”


    “……”


    張良愣了愣神。


    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若諸侯能有始皇帝半分才能和胸襟,何至於城破亡國跪地乞降。”


    “沒機會的,這都是天下大勢。”黑夫笑著搖頭,將涮好羊肉遞給張良,“多吃些,就算是死也能當個飽死鬼。說起來,我這還是頭次見你。這些年來你我博弈,卻始終未能像現在這樣真的見一麵。”


    “良可是早就領教過了。”


    “在雲夢的時候吧?”


    “然也。”


    張良得意的笑著,毫不避諱。現在大局已定,他也即將走向生命的盡頭。所以現在是打開天窗說亮話,根本無需遮掩。他這些年來都如陰溝裏的老鼠,隻能到處躲藏,也不知多久沒像現在這樣吃著羔羊肉,與朋友對飲暢談國事。他也許久沒像現在這麽開心過了……


    “良那時還在陽武,便聽當地張氏商賈提到了太師。”張良迴憶著數年前的經曆,“彼時他手上有著楚王玉佩,自稱是出自你手。我本欲在博浪沙設下埋伏,想要刺殺東巡的暴君。卻沒想到,皇帝卻改了東巡的計劃。現在想來,或許就是因為微行雲夢的緣故。”


    “是這樣。”黑夫則是抬手一笑,“實際上子房的想法是大錯特錯。就算你真的刺殺成功,恐怕就再無機會了。正所謂國賴長君,始皇帝若是一死,秦宗室必立扶蘇為秦王。屆時上下同仇敵愾,誰敢跳出來的?而扶蘇繼位後,恐怕楚地也將歸附。你說,你是不是變相的幫了秦國呢?”


    “哈哈哈,喝酒!”


    張良自嘲的笑了笑,抬起酒樽。這件事他後來迴過神後,便也想到了。當然這都不重要了,畢竟現在扶蘇已被確立為太子嗣君。


    “也許,我在雲夢時就錯了。”


    “哦?”


    “我不該刺殺王翦,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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