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黑夫坐在教學樓內,接見著一位位優秀畢業生。他們都是通過考試和實習的,是山河學宮近年來最傑出的作品。秦國對他們也都很重視,所以秦始皇去年特別頒布了條律令。隻要能自山河學宮順利畢業,便可得爵。最低公士,最高五級大夫!


    具體如何授爵,將由學宮先生共同裁定。最後再將名單送至禦史府,並且由秦始皇親自過目批準。


    目前正式的文書還未下達,黑夫也隻是先接見番而已。這裏麵就包括秦柏,還有他的未婚妻明煙。


    “柏,見過先生。”秦柏羞愧的遞上檢討書,而後便和明煙共同跪地,“柏昨日反思許多,願接受學宮的一切懲罰。還請先生收迴成命,莫要讓其餘弟子延畢。”


    黑夫並沒有看他的檢討書,放在旁邊後便緩緩道:“如何懲罰,學宮自有規則。他們的錯比你更嚴重,自然也要受罰。為師沒有開除他們,便已是念在他們初犯。學宮愛才惜才,卻不是讓你們撒野的。你若繼續要挾,為師不介意開除他們。”


    “先生……”


    “還不趕緊走?!”


    扶蘇是拚了命的使眼色。


    怎麽遇到個比他還頭鐵的?


    可惜,黑夫是專門打鐵的!


    專治頭鐵!


    黑夫望著還未起身的秦柏,隻得蹙眉道:“你若真的愧疚,今後就好好做出番事跡,莫要辜負那些因你而被延畢的弟子。你曾自比為磚石,哪裏需要就往哪搬。為師就派你去北方,治理胡戎。”


    “柏……遵師意!”


    秦柏紅著眼俯身叩拜,話都說到這份上,他知道繼續僵持也沒用了。他先前學了些胡語,基本的交流溝通都不成問題。自從黑夫準備搞國語起,學宮就開辦了語言課,像越語,胡語,膠東方言……


    當然,這都是輔修課。


    “去吧。”


    “柏,告退。”


    秦柏紅著眼而去。


    “不舍得吧?”


    “沒。”


    “你這是口是心非。”


    黑夫翻了個白眼,“都覺得我心狠手辣,不通人情。就今天早上,起碼十幾人跑來求情,可我能怎麽辦?大錯鑄成,我怎能不罰?諸生脅迫威逼學宮,若是傳至鹹陽勳貴的耳朵裏,就不是延畢這麽簡單了……”


    “唉!”


    扶蘇點了點頭。


    那些延畢的可都是優秀弟子,是黑夫耗費心血栽培出來的。他比誰都要難過,卻還是得板著臉處罰。誰都不願意當壞人,最後還是得讓黑夫出麵。等黑夫罰完後,他們再跳出來指責不該如此嚴苛。


    “他們會明白黑子良苦用心的。”


    “嗯。”黑夫站起身來,“不提這些。這迴出師的弟子很多,隻有少部分會留在內院任職。至於其他弟子,我是準備派些去嶺南。上此前下令,將犯錯的秦吏派至嶺南。雖然緩解缺吏,可卻留下隱患。嶺南政壇就是泥潭,但我相信諸生能守住底線,改變嶺南當地生態。”


    “嶺南,是否苦了些?”


    “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黑夫走出教學樓,堅定道:“讓他們去嶺南磨礪幾年,若是上計表現出眾再調迴來也不遲。我聽說有幾家還送來好處,希望能讓其子留在鹹陽任職。這些人全都調去嶺南,莫要怕得罪人,就說是我幹的!”


    “好。”


    如何調配畢業弟子,會由先生們共同推薦。最後同樣得要上奏,由秦始皇裁定,主要是根據他們在學宮的表現而分配。


    黑夫行於學宮,也有稚生上前來打招唿的。


    “見過先生。”


    “欸,阿忠?”


    黑夫停下腳步,便瞧見壯實的穴忠恭敬作揖。穴忠便是西甌君桀駿之子,也是被送來涇陽當質子的。他在學宮表現還算出眾,現在已經能說流利的秦語。


    穴忠如同塊海綿,在學宮汲取著無數知識。百家思想,他都有所涉獵。主攻的還是農家、墨家和法家,也都是嶺南最缺的。當然,這也都是黑夫推薦的。


    在學宮的這段時間,穴忠才深刻意識到嶺南和秦國的差別有多大。同樣是種糧食,嶺南和秦國的畝產就沒法比。就比如說水稻,嶺南能畝產兩石就算好的。而秦國經過鐵器牛耕深耕細作,甚至能達到三石乃至更高!


    至於工器方麵差的就更大了,秦國的青銅技藝可謂是登峰造極。滅六國後,鐵器水平也是極速增加。不論是兵器甲胄,嶺南都遠遠不及秦國。


    再有就是法家治國的理念,嚴刑峻法以刑去刑。是謂重其輕者,輕其重者,輕者不至,重者不來,此謂以刑去刑,刑去則事成。若是想要強國,則必然要有律法約束。否則的話就隻是散兵遊勇,勇於私鬥怯於公戰。


    這一點,穴忠是深刻見識過。


    嶺南一直有獵頭的風俗習慣,通過獵殺敵人的頭顱來祭祀始祖公,以此保佑來年風調雨順。可實際上這讓嶺南諸部死傷慘重,更是因此結下死仇。麵對秦國的進攻,最終是如一盤散沙被吞並。看看秦國那些虎狼士卒,一個個全都是奮勇殺敵。


    這一年來的學習,穴忠是無比受用。他努力汲取著知識,想著等以後迴到嶺南,用他所學的知識改變嶺南。


    “現在住的可還習慣?”


    “嗯。”


    “那就好。”黑夫麵露微笑,打趣道:“現在你雖還有紋身,可言行舉止卻與秦人無二。等今後迴嶺南擔任官職,也可施展你的抱負。”


    “都是先生們教的好。”


    “哈哈,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


    黑夫對穴忠還是比較重視的,主要是因為他的身份擺在這。他作為桀駿之子,在嶺南也是有著一定的影響力。如果穴忠能青睞於秦國,也會帶動其他嶺南人。隻要再經曆一代代的融合,未來嶺南便會徹底融入秦國版圖。


    “你這是要去上課?”


    “我今天沒課,要去圖書館。”


    “嗯,去吧。”


    “忠告退。”


    扶蘇在旁也是笑著道:“穴忠是越來越像個秦人了。”


    “應該說,他本就是秦人。”


    “哈哈,是啊!”


    按照戶籍劃分的話,確實是這樣。


    黑夫走在雪地內,朝著內院而去。本來他們說好今天就得啟程去鹹陽的,隻是聽說他迴來的消息,諸生便都趕過來見他。既然盛情難卻,黑夫也隻得先留在學宮。


    “黑子,你說的黑火藥是真的嗎?”


    “我也不確定,還是得研製出來才行。”瞧見冤大頭主動上鉤,黑夫頓時歎息道:“可惜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你想想,黑火藥這種大殺器,豈會是那麽容易能捯飭出來的?”


    “嗯,有道理!”


    “沒錢,這事我也很難辦啊……”


    “你會沒錢?”


    “廢話。”黑夫苦著臉,歎息道:“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剛來學宮,一份份哭窮賣慘的文書便堆在了我的桌上。現在學宮每日開銷可都不少,我能不缺錢嗎?”


    “說的也是……”扶蘇若有所思的點頭,而後拍著胸膛道:“黑子無需擔心,此事交給我就好。吾這段時間也有些閑錢,若是黑子需要便都給你了。”


    “有多少?”


    “唔,大概五六千錢吧?”


    “就這麽點?”


    “不少了,平時都沒有的。”


    看著扶蘇的模樣,黑夫也是無奈扶額。扶蘇作為長公子,每月吃喝衣裳都有專人負責。他平時也沒有要花錢的地方,對錢壓根就沒什麽概念。


    “你宮中有沒有什麽金玉藏品?”


    “有。”


    “吾宮中有位巧匠,就擅長仿冒珍品。”黑夫壓低聲音,“咱們倆兄弟二一添作五,幹票大的。把你宮中的藏品都帶出來,再帶上假的塞迴去。你放心,保證他們看不出來!”


    “你……”


    “算了算了,就當我沒說。”黑夫無奈歎息,“我本以為長公子體恤下屬,願意為科研做貢獻。看來是我看走眼了,這些也都隻是謠言罷了。”


    “……”扶蘇是連忙抬手告饒,苦笑著道:“我知道黑子的意思了,此事我會盡力而為。等迴鹹陽後,我會與上提及此事。隻要這黑火藥真有黑子說的效果,就算是再多錢也都是值得的。”


    “好說好說。”


    “……”


    看到黑夫喜笑顏開,扶蘇也是倍感無奈。黑夫現在好歹也是爵至大上造,更有雲氏商社用以斂財。隻是他賺的多,花的更多。像現在山河學宮來說,現在已經有兩千餘人。按人均一鬥米來算,這就是二百石米。學宮每日還有肉食,就這些得花多少錢?


    隻能說,這其實都是他們欠黑夫的。若非真的走投無路,黑夫也不至於舍下臉皮找皇帝要錢。雖然這種撒潑打滾的招數不太好看,可黑夫卻是屢試不爽。


    “方士炸爐你是知道的。”黑夫麵露微笑,繼續道:“我想的就是造個鐵疙瘩,然後往裏麵塞上黑火藥。隻要再將其點燃,然後將這鐵疙瘩用拋石機丟出去,你說結果會如何?”


    “嘶……”


    “藝術,就是爆炸!”


    黑夫自信一笑。


    決定了,先從粗製土炮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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