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趙高乘車先一步駛離義渠。


    迎著風雪,速度也不快。


    沒人為他送行。


    唯獨隻有輛二乘馬車。


    趙高雙眼遍布血絲,顯然是數日沒有合過眼。當他接到詔令的那刻,他還抱有僥幸心理,希望能迴到鹹陽。想著再去見皇帝一麵,或許能迴心轉意。可秦始皇卻是無比決絕,令他直接前往南寧上任縣尉便可,無需迴鹹陽。


    其實當他成為扶蘇的阻礙時,就注定了結局。而讓秦始皇下定決心的原因,其實就是因為冒頓……


    頭曼年輕時的確能稱作是一代雄主,帶著迷惘的匈奴走向富強。自號為單於,霸占了草原最肥沃的疆土。可他卻逐漸年老昏庸,並且變得剛愎自用不聽人勸諫。執意要廢長立幼,想立幼子。


    不顧匈奴貴種唿衍覺的阻止,偏要將冒頓送至鹹陽為質,想要借刀殺人。而後每日沉醉於五石散中,將其視作神藥,在不知不覺中被這毒藥掏空。


    秦始皇深夜時就曾反思過,頭曼與他、冒頓與扶蘇都有些相似。他近兩年是獨攬大權,朝中廷臣就沒幾人敢出麵駁斥他的。早些年也是錯信方士,每日皆服用丹藥以求長生。


    另外,秦始皇也的確動過廢長立幼的心思。扶蘇是很有才幹,可太不像他。反觀胡亥就很像他,而且自幼聰明精通律令。他還想過將扶蘇發至邊郡,好好曆練個幾年。


    這些操作,太像了!


    如果沒有黑夫,會怎麽樣?


    頭曼的結局,是否就是他的?


    匈奴被滅,又是否代表著秦國會滅?


    王權更迭,本就伴隨著腥風血雨。若是他因為服藥而早早病逝,新君剛剛登基還沒坐穩位置,結果藏匿在暗處的六國餘孽便傾巢而出,秦國能否平叛呢?


    那晚秦始皇做了個夢,夢到胡亥上位以至於秦國二世而亡。他驚出了身冷汗,連忙召見宗正奉常和太史令。那晚沒人知道章台宮發生了什麽,但秦始皇也是自那日起下定決心。


    匈奴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秦國絕不能步入後塵。所以他要趁著還幹得動,找機會將那些阻礙悉數掃除幹淨!


    正好這時候昌邑發生叛亂,偏偏是趙成的地盤。而身為中車府令的趙高,竟然沒能及時救扶蘇。不論趙高是否和叛黨有勾結,也不必管他心裏在想什麽,因為這些都不重要。


    秦始皇沒有下令將他們誅殺,而是讓他們至嶺南繼續為吏,這已經是看在趙高這些年勞苦功高的份上了。


    不僅僅是趙高趙成,還有很多阻礙都將一步步被鏟除。秦始皇要給新君上位鋪條大道,隻有這樣才能讓王權順利交接!


    趙高看著窗外,麵露苦澀。雖然料到會有今日,卻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更加沒想到秦始皇能夠如此絕情。甚至連鹹陽都不讓他迴,而是直接將他遷至南寧!


    這就是始皇帝啊……


    對他有用時,就算是犯下死罪都能赦免。當成為阻礙時,秦始皇則會毫不猶豫的一腳將其踢開。昔日的呂不韋,便是前車之鑒!


    趙高為皇帝駕車多年,這迴前往南寧則是由車士為他禦。這其實也算是秦始皇留給他最後的體麵,隻要他老實去南寧,還能繼續擁有官爵。可若他不聽調令,那就隻能死在路上了……


    車士,就是給他送行的!


    趙高緩緩閉上雙眼。


    他昔日出自隱宮,受盡屈辱。為了上位是苦練刀筆,想盡辦法誦讀律令,就是為了投其所好。他辛辛苦苦打拚多年,好不容易是有了些地位。然而就因為站隊的緣故,最終一無所有……


    抑揚頓挫的鼓聲自遠處傳來。


    趙高忍不住又看向後麵。


    今天恰好是北伐大軍凱旋歸來的好日子,而他卻無法得見。這鼓聲很有節奏感,趙高昔日就曾聽過。是出自黑夫所獻,名為大秦破陣樂。


    當真是慷慨激昂啊!


    隻不過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他現在隻覺得很刺耳……


    ……


    ……


    蒙恬騎著純黑色龍駒,披著羔裘走在最前麵。英姿颯爽,得到陣陣簇擁。還有專門的龍套上前,獻上普通卻又珍貴的粟米飯。


    在他後麵則是裨將王離,還有劉季樊噲等幕僚軍吏。還有立功得爵凱旋而歸的士卒,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他們有很多都是義渠戎人,明年也不必再至塞外征戰。


    打仗不是一味的人多就行,還得考慮後勤輜重。秦始皇派遣三十萬大軍,是因為要同時麵對匈奴、大月氏和東胡。而現在匈奴和大月氏已經被滅,就隻剩下個東胡。所以秦始皇隻留給韓信十萬兵馬,讓他負責剿滅東胡。


    這不是說就隻有這麽點人,算上遼東遼西等邊郡戍卒,起碼也還有三五萬人。而且後續秦國還會朝塞外新地增派人手,負責戍守築城。


    其中就包括義渠戎人,明年開春會有很多人前往河南地。他們就負責放牧,隻要每年繳納足夠的賦稅,就能一直留在河南地。


    黑夫則是站在高樓處,拿起千裏鏡眺望。這迴蒙恬受詔迴鹹陽,帶的都是些精銳。像這些高級軍吏,黑夫基本都認識。夏侯嬰、任敖、周緤、周苛……這些可都是涇陽係的。


    隨著黑夫的影響力進一步提升,已經有好事者給他分門別類,將與他有關的武將謀士劃為涇陽係,感覺有點豐沛集團、淮西勳貴和漢大幫的味道了……


    始作俑者是誰?


    那自然是黑夫的好徒弟李鳶了!


    他在書裏麵可是大肆宣傳涇陽係,這得虧是沒拿到書號印刷出版,要不然黑夫就算有十個腦袋恐怕都不夠砍的!


    “上將軍北逐戎狄,收河南築長城,因地形用製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裏。此次渡河據陽山,逶蛇而北。大破匈奴主力,威震草原!戰功赫赫,勞苦功高,還請受扶蘇一拜!”


    扶蘇站在道路盡頭,躬身作揖。而蒙恬則是受寵若驚,連忙下馬。不顧身著甲胄,連忙抬手迴禮道:“公子萬萬不可。恬受詔令為上將軍,既在其位當謀其職。”


    “將軍辛苦。”扶蘇則是收起這些繁文縟節,抬手道:“今日犒賞三軍,不醉不歸,將軍可要多喝幾杯。”


    “多謝公子。”


    蒙恬領頭長拜,身後的軍吏也都是齊刷刷的跟在後麵作揖。他們都是立下戰功的士卒,在塞外奔波征戰,現在自然該好好享受。


    “將軍,請!”


    “公子請。”


    扶蘇騎上駿馬,主動與蒙恬並行。這樣的待遇,也是讓不少將士麵露感動。畢竟扶蘇的身份地位擺在這,主動出城迎接不說,還和蒙恬並行。不論何時,上位者禮賢下士都是個好習慣。也別管是否在作秀,畢竟很多人可能連作秀都不樂意。


    “話說,我那位義弟呢?”蒙恬騎著戰馬,麵露擔憂道:“恬在塞外就聽說義弟身患絕症,已經是危在旦夕命懸一線。陳平聽說後,即刻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迴義渠。今日也沒看到他,莫非是真的……”


    “咳咳咳!”扶蘇連連甩手,苦笑著道:“將軍勿要聽信這些謠言,那些人也不知是如何傳令的。黑子半月前就因勞累而染上風寒,至義渠時就暈了過去。雖然病情嚴重,可絕對算不上是絕症,更加不是什麽危在旦夕命懸一線……”


    “前幾日就已好了,一頓能吃條烤羊腿,飯量比我還大。隻是近日風雪較大,吾擔心他大病初愈又染上風寒,所以就想著讓他先好好休養。”


    “原來是這樣……”


    蒙恬頓時一笑。


    不僅是他,身後眾人也都是鬆了口氣。他們和黑夫可都有關係,黑夫若有什麽閃失,他們也會受到影響。關鍵是黑夫這樣的智臣若是早早病逝,那秦國又會走向何方呢?


    現如今能讓秦始皇改變決定的,也就隻有黑夫了。準確來說,黑夫用的辦法很高級。他並沒有完全反駁秦始皇,而是為了實現秦始皇的戰略目標,然後選擇另外種溫和的方式。最終都能實現目標,但方式卻完全不同。


    “他現在在離宮?”


    “嗯。”


    “那正好待會去看看他。”蒙恬爽朗一笑,“恬還聽說,他在昌邑還救了公子的命。看不出來,他竟然還有這本事。”


    “黑子的武藝可不差。”


    “是的。”


    “大上造同樣是精通武藝。”


    “當初在涇陽,就曾領教過。”劉季依舊是留著美須髯,他腰間掛著寶劍,感慨道:“季當時與他切磋,也是被其擊敗。”


    “哦?”


    蒙恬也是來了興趣。


    劉季的武藝,他是知道的。作為昔日的遊俠,一人一劍就敢前往大梁,沒點本事是辦不到的。縱然與黑夫切磋故意放了水,由此也能看出黑夫的本事。想不到,黑夫還是個文武雙全的奇才。


    “平日吾等太過關注他的文事,卻忽略了他的武藝。他能在伐楚之戰活下來,也足以見其能力。隻是他平時不怎麽顯露,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而已。”


    “哈哈,甚好。”


    蒙恬爽朗的笑著。


    黑夫還藏著多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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