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屠睢翻身下馬,風塵仆仆。


    看著不遠處的離宮,屠睢滿是滄桑的臉上有些不自然。想到即將見到黑夫,他就很是期待。


    他與黑夫雖然沒見過麵,可他的人生卻因為黑夫而跌宕起伏。原本他是秦始皇欽點的南征上將軍,卻因為黑夫舉薦讓李信分走他的兵權。


    雖然名義上還是上將軍,可他隻能坐鎮後方開鑿靈渠,眼巴巴的看著李信大殺四方。先滅東甌,再滅南越。好不容易能領兵南下進攻西甌,卻沒想到中了他們的誘敵深入之計,十萬將士死傷殆盡……血流成河,遍布屍骸!


    屠睢本想以死明誌,但被李信及時阻攔。再後來就是公子高親至嶺南,削了他的官爵,同時將他調至膠東擔任伏波將軍。經過詢問後,他才知道是黑夫出麵保舉他,所以皇帝才會迴心轉意。否則就以他犯下的大錯,怕是三族都得涼涼。要知道他可是誇下海口立下軍令狀,結果沒完成不說還功敗垂成。


    他來至膠東後,才能理解黑夫的一番苦心。他昔日上書並非是為了自己上位,而是真心實意的為秦國利益著想。增派李信也不是為了分他的兵權,而是想著剛柔並濟。李信經過伐楚失利後,在隴西沉澱多年,性格沉穩了許多。由他率軍進攻,能更為穩妥。


    秦始皇讓他在後方開鑿靈渠,就是想要先把他往下壓些,這樣才能爆發出更強的力量。可他並沒有把握住機會,若非是李信拚死馳援,隻怕他也會埋骨於嶺南。從今往後,他南征失利會釘在秦國的恥辱柱上,千百世而不朽!


    黑夫當時隻是區區鄉吏,他敢這麽說也是有其緣由。在他南征失利後,黑夫也沒有因為曾經得罪過他,就想著解決後患痛打落水狗。卻是冒著危險,舉薦他為伏波將軍!


    他迴到鹹陽時,他曾經的僚友皆是避之不及生怕與他有什麽關聯。卻偏偏是他曾經視作仇寇的黑夫,在最關鍵的時候拉了他一把!


    自他至膠東後,好似是如魚得水。他早年就在巴郡操練舟師,負責給前線運輸糧草,他在水上待得的時間甚至超過地上。


    他有自己的原則,不想一輩子都被別人踩在腳下。他等了三年,就想等一個機會爭口氣。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訴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他失去的東西一定要拿迴來!


    所以他自來至膠東起,便與樓船之士同吃同住。他們出海操練,屠睢照樣出海。舟師訓練多久,他就待多久。帶著舟師屢屢對海寇發起進攻,有著諸多斬獲。同時還為漁民護航,協助他們捕魚。


    如今屠睢在膠東可是頗具名氣,支持者眾多。畢竟很多樓船之士都是膠東人,屠睢待他們不薄,有什麽斬獲也都會想著他們,這些水兵的親人家眷自然會尊敬屠睢。


    “將軍,咱們進去吧?”


    “嗯。”


    徐福的神情則有些不自然。


    他當初忽悠皇帝,為他出資出海。可黑夫就好似是他的天敵,在茫茫大海中都能找到他。要說沒開掛,徐福是萬萬不信的。


    他幾次三番其實都想過跑路,可黑夫卻是好似知道他的心思,派人全天盯著他。等把他忽悠至嶺南後,就徹底不裝了。直接把他帶迴鹹陽,而後就是皇帝對他敲打,讓他前往膠東贖罪!


    他與屠睢成了贖罪二人組,這兩年配合的還是相當默契。想當初他作為方士,秉持的原則就是技多不壓身。不論是神仙家還是方仙道,他都學了些。畢竟要忽悠別人,肯定得有點本事。


    雖說現在在膠東混的風生水起,可麵對黑夫,他心裏頭始終是有些忐忑。就好似是牛羊被虎狼所瞧見,是打從心底裏頭害怕!


    離宮內鶯鶯燕燕,已有諸多賓客入席。屠睢取出符節驗明身份後,便徑直進了廳堂。


    “屠將軍!”


    “屠將軍,還請上座。”


    “謝公子。”


    屠睢抬手道謝,坐在早早就給他留好的空位。他打量著郡縣長吏,也都是些老熟人。他作為伏波將軍,屬於是獨立於郡縣官職體係外的軍官。但他肯定還得和這些郡縣長吏打交道,兵源輜重……可全都要靠郡守郡尉調動。


    他的目光最後還是落在對座的青年身上,就衝這膚色他就知道是傳說中的南郡烏鳥——雲黑夫!


    秦國史上最年輕的大上造!


    “屠將軍,久仰大名。”


    “睢,見過大上造。”


    “將軍萬萬不可如此。”黑夫連忙起身將其攙扶起來,揮手讓這些跳舞的姬妾退下,抬手道:“屠將軍為秦多年征戰,聽說身上負傷累累。昔日吾年少輕狂不懂事,隻知道為秦著想而不顧他人感受,還望將軍勿要介意。”


    “大上造說笑了。”屠睢勉強一笑,搖頭道:“事實證明,大上造還是有先見之明。吾忝為南征上將軍,卻害得十萬大軍埋骨嶺南。若非南寧侯及時馳援,恐怕睢也已死在嶺南。大上造昔日獻諫南征書,陳述利弊。睢卻因此懷恨在心,甚至想害你。現在想來,實在是羞愧難當!”


    “過去的都過去了。”黑夫主動上前,端起酒樽道:“屠將軍現在重操舊業,擔任秦國的伏波將軍。聽說在渤海是大殺四方,屢屢建功。若將軍不嫌棄,吾願拜將軍為義兄。今後上刀山下火海,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額?”


    屠睢倒吸了口涼氣。


    聽著黑夫說的話,有點懵。


    “好,如此化幹戈為玉帛倒也能成為段佳話。”扶蘇則舉起酒樽,“今日便一笑泯恩仇,汝二人便結為義兄弟。古有廉頗負荊請罪,方有趙國的將相和,我看你們二位比古之更甚!”


    他都出麵了,屠睢頓時笑著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倒是睢高攀了。今後義弟有何需要的,為兄絕對是義不容辭。”


    “好說好說……”


    他們倆瞬間熟絡的如同親兄弟那樣,直接同坐一席。趙高看的是相當別扭,對黑夫的交際能力是歎為觀止。黑夫和扶蘇這倆是一唱一和,雖然沒說什麽,卻把屠睢直接拉在自己陣營裏麵。


    屠睢昔日還是相當受重用的,皇帝對他也是相當器重,要不然也不會讓他擔任南征上將軍。就算南征失利,秦始皇也沒有說把他一擼到底。哪怕沒有黑夫,秦始皇同樣是不打算深究。


    這些年來秦國老將退的退、死的死,能扛起大梁的無非就是李信、蒙恬、屠睢等眾。哪怕屠睢有罪,他也有其作用。


    在黑夫的幫助下,屠睢現在擔任伏波將軍。看秦始皇對海外的看重,未來必定會擴張舟師。屠睢的權勢地位,隻會水漲船高。現在,黑夫就把屠睢拉進陣營來了……


    唿——


    不甘心嗎?


    趙高捫心自問,是真的不甘心。奈何碰上胡亥這麽個豬隊友,也不知道黑夫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現在對權力是毫無興趣。胡亥不止一次的當眾表態,他現在就隻想出海遠航,為秦國探索海外世界。


    這能咋辦?


    別的公子要麽是沒什麽才能,要麽是被外派出去戍邊。公子高、公子將閭……幾乎都是如此。現在秦廷已經沒人是扶蘇的對手,橫在父子二人中間的華陽宮也都被拆除,可以說再無人能阻擋扶蘇前進的腳步!


    他若有扭轉乾坤的本事,也不至於一直當個中車府令。他昔日犯下死罪,秦始皇雖然念在他昔日救駕有功將其赦免,甚至還讓他官複原職,可對他卻再無往昔寵愛。


    特別是黑夫的橫空出世,讓皇帝對他是更為冷落。別看讓他在禁苑操練銳騎,實際上卻是變相的讓他遠離秦廷。這就是始皇帝啊……當沒有價值或者成為阻礙時,會被即刻放棄!


    所以,他再不甘心能如何?


    他與扶蘇素來不合,如果扶蘇上位的話,他就會成為前朝遺老阻礙扶蘇。為了皇位能順利交接,將他這種老頑固鏟除也是理所應當的。


    宴席上觥籌交錯,黑夫與這些郡縣長吏談笑風生。至於趙高這位前紅人則是被徹底冷落,也就趙成找他喝了兩杯酒。


    這一切自然都在黑夫的眼中,他雖然沒說什麽可心裏也是感慨。正所謂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妣女不敝席,寵臣不避軒。


    趙高昔日也算是備受寵愛,往來者不絕於耳,就算是郡縣長吏也得給他三分薄麵。可現在卻是無比落魄,就隻有趙成這位弟弟與之相交。


    這就是前車之鑒!


    黑夫不願做個這樣的饞臣,他更希望可以靠自己的才能一步步上位。而且不能僅僅隻依附於皇帝的權勢,而要有自己的底氣。


    什麽是底氣?


    山河學宮就是底氣!


    李信蒙恬韓信屠睢就是底氣!


    王氏、蒙氏、馮氏就是底氣!


    黑夫放下酒樽。


    這世道就是如此,不為刀俎便為魚肉。是做任人宰割的魚肉,還是做能掌控黎庶死活的統治者?


    提起匕首,分解魚膾!


    一氣嗬成!


    【第2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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