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後。


    天子車駕出函穀關,途徑河東濩(huo)澤縣,朝三川郡的方向而去。此時正值酷暑,諸多小河溪流都已幹涸。沿途還能瞧見諸多正在挑水的農夫,大部分都餓的是麵黃肌瘦。


    扶蘇走下車駕,示意前方車隊暫且停下,“舜耕於曆山,陶於河嚳,漁於濩澤。濩澤以大湖而聞名,遍布溪流小河。想不到今年酷暑幹旱,令水係枯竭。濩澤縣,今年恐怕難了……”


    他的性格素來如此,瞧見黔首受苦便心生憐憫。沿路行至此地,扶蘇並未叨擾當地。縣令派人希望他能留此過夜,甚至還準備設宴款待,要上最出名的黃河大鯉魚。大荒之年,如此可就過分了……


    扶蘇嚴詞拒絕,讓秦使迴去告誡縣令。今年夏季炎熱,濩澤縣必會遭難減產。身為縣令,就得肩負起責任,帶領黔首共同度過幹旱。而不是隻顧自己享受,不顧黔首黎庶的死活。


    “我都已查明情況。”李鳶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低聲道:“河東去年大水,民不聊生。吾嚐聞大水之後,必有大旱。今年濩澤已有三月未落雨,按這形勢,濩澤難了……”


    他與馮葵被黑夫教訓後,便被強行扭送迴涇陽。毋庸置疑,自然是被王翦狠狠罰了頓。


    學宮師生千餘人,為了他們忙的是數日未曾合眼。張蒼還為此調動了縣卒,甚至因此驚動了鹹陽。秦始皇下令派遣衛尉軍徹查關中,就是根鳥毛也不能放過!


    久居鹹陽城的蕭祿也沒閑著,他還幫著掛出懸賞。各縣的鏢師皆是聞風而動,紛紛幫助搜尋。最後還是王翦發現,學宮外的牧場丟了兩匹壯馬。結合黑夫和扶蘇共同出使膠東還帶走了胡亥,王翦就估摸著這倆夯貨肯定是私自跑路。


    很快,先行一步的銳騎探子便抵達至涇陽匯報此事。等李鳶馮葵凱旋而歸後,便被王翦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又讓他們老老實實的蹲馬步,最後實在是拗不過他們,還是讓他們前往膠東。


    馮葵本身就精通醫術,這迴出行正好能讓他多遇到些疑難雜症。至於李鳶則是因為才思敏捷,學宮的東西基本都已學透。再加上恰好要經過三川郡,正好能去看大兄李由。


    當然,這都是說辭。


    王翦實在是拿這倆活寶沒轍,心想著還想多活幾年就全丟給黑夫照看,送走這些刺頭兒,他在學宮也能樂得清靜。很多時候,都是李鳶這幾個家夥帶頭搗亂。這迴刺頭走了,王翦每日都能睡得香些。


    “濩澤為什麽不下雨?”


    “因為去年大旱。”


    “錯,因為你們犯了錯!”


    “……”


    “……”


    李鳶苦著臉,無奈道:“先生,您就別陰陽怪氣的了,這一路上您就沒給過我們好臉色。我們已經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還有以後?!”


    “……”


    “咳咳,後麵還有三個字的。”


    黑夫黑著臉,感受著烈日也是煩躁的很。沿路上雖然都會有驛站更換冰鑒,但在馬車裏麵能把他給熱昏過去。他看向扶蘇,眼神中滿是幽怨。他在涇陽的流水房裏住的不要太瀟灑,每日還有專門的人扇風。渴了喝的是冰鎮果汁,餓了吃的是山珍海味。就算要處理政務,那都是由專人給他送至學宮。


    現在可好,跟著扶蘇混三天餓九頓啊……這一路顛沛流離,每日熱的他是汗流浹背。好歹挑春天出發,等天氣熱的時候也已經抵達至膠東。雖然膠東夏天也熱,但好歹能在離宮休息,實在不行還能下水衝涼。


    恨啊!


    趙高在旁小心伺候著,抬手道:“高聽聞,昔日商湯析城山禱雨獲得休應,作《大濩樂》以慶祝。昔日周穆王也曾休於濩澤,也許可讓當地縣令殺牲祭祀,以祈禱落雨。”


    “免了吧。”黑夫拂袖揮手,淡然道:“去年大水今年公債,就別搞這套了。”


    “高知大上造不信鬼神,可麾下黔首卻信。”趙高卻有著他自己的一套邏輯,緩緩說道:“大上造要知道,縣寺若是什麽都不做,則容易被黔首所恨。所以縣寺得要做些事,用以安撫黔首。縣令親自祭祀祈雨,若能下雨便是縣寺的功勞。若是不下雨,也有諸多理由借口,何樂而不為呢?”


    “又錯。”


    “公子何意?”


    胡亥滿臉失望,不屑道:“都說了你好幾迴了,希望你能早點與時俱進,結果始終是老思想。愚民那套早就已經過時了,現在的秦國得要開啟民智。如果都是些蠢人,秦國怎麽進步?你以鬼神愚弄黔首,是不是想要阻攔秦國?嘶……你想害秦國?!”


    “高……高……高萬死不敢!”趙高是被嚇得連忙欠身作揖,“高忠心耿耿,不敢對秦不利。所言皆是高肺腑之言,還望公子明察!”


    看著這幕,黑夫隻覺得很好笑。曆史上的胡亥可是被趙高耍的團團轉,就因為趙高說了句陛下您剛剛登基容易犯錯,所以不能在廷臣麵前過多出現。欸,胡亥就聽了……把所有朝政悉數交給趙高,再讓趙高給他匯報。這腦迴路,就算是黑夫都自愧不如。


    結果就是在趙高的攛掇下,胡亥開始血洗宗室。等到了最後,卻發現真正能幫他的人都沒了……


    剛開始胡亥的確是蠢笨了些,但自從一直被黑夫戲耍後,現在是變的狗精狗精的,還在學宮以坑別人為樂。上迴就連王翦都上了套,讓他們是歎為觀止!


    隻能說趙高是條隱藏極深的老狼,他表麵看上去是條搖尾乞憐的忠犬,可一旦束縛著他的項圈沒了,那他就會爆發出狼的本性!


    殘忍,弑殺,睚眥必報!


    趙高扶持胡亥上位後,先是把宗室的兄弟姐妹全給殺了。然後再把馮氏、李氏和蒙氏全都拉下來,獨攬朝政大權。最後還想著當上秦王,隻是不被人認可罷了。秦國之所以會二世而亡,趙高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隻是現在的趙高還沒有威脅到黑夫,他最大的依仗胡亥也成了黑夫的親傳弟子。所以黑夫也不想被秦始皇猜忌,懶得對付趙高。隻要趙高繼續當條忠犬,黑夫不介意握著繩索丟給他幾根骨頭。可若是他有朝一日起了什麽心思,黑夫會在頃刻間坑了他的三族。


    “濩澤距離三川還是比較近的。”黑夫拍了拍胡亥肩膀,淡然道:“我記得那次咱們去三川郡的時候,就曾經提醒過李由,讓他效仿雲夢搞個義倉。我聽說他後來搞得還可以,特別是陽武張氏傾囊相助。每年以義倉糴糶,平準物價。若是遇到災難,也能憑義倉賑濟災民。咱們正好去三川郡,讓其以郡寺的名義調動義倉糧食,支援濩澤。否則的話,今年濩澤必遭大難!”


    黑夫可不是在說笑,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濩澤今年糧食能有收成就算好的了。因為好幾個月沒有下雨,導致地裏麵的莊稼都萎靡不振。所以還是得早做準備,盡快調撥糧食。


    “這濩澤令真該死!”


    “怎麽?”


    “大災之年,可他為了自己的政績卻是以強權逼迫黔首購買公債。有的黔首因為沒錢,隻能被逼的賣兒賣女。有的則淪為庸耕者,為他人耕作,連自己賴以為生的農田都沒了!”


    唔,有土地兼並那味道了。


    黑夫若有所思的點頭。


    這種事他早早就料到,畢竟人性使然。特別是這些縣令每年都有上計考核,麵對上麵交代的任務,自然是拚命表現。幹的好了有政績臉上有光不說,沒準還能借此撈一筆油水。


    至於黔首的死活?


    這些人有幾個能在乎黔首感受的?


    扶蘇拿起文書,憤憤然道:“就這,他竟然還好意思向我顯擺。說什麽濩澤雖窮,但黔首皆是有著報國之心。很多人都買的五年公債,而不是三年,就是為了給秦國減輕負擔。”


    “正常,避免不了的。”


    黑夫卻是早已習慣。


    別說濩澤出了關中,就是天子腳下照樣有作奸犯科的。比如說當初的櫟陽獄掾司馬欣,在櫟陽可是撈了不少油水,還把通緝犯項梁給放走了。


    所以濩澤縣令作奸犯科,黑夫覺得很正常。秦國隻是古代王朝的縮影而已,並不是理想中的烏托邦。老百姓們遵紀守法安居樂業,官吏們兢兢業業奉公守法安撫百姓。但,不是每個秦吏都是喜君的……


    黑夫無奈歎息,緩緩道:“行了,你也別氣了。奔波這麽長時間,也都需要歇息。就現在專門的離宮住下,先把這濩澤縣令喊來再說。若是真的不行,就先把他罷免讓縣丞擔任。”


    “縣丞恐怕與他是一夥的。”


    “那要不我來當?”


    “欸,也不是不行!”


    “呸!”


    黑夫抬手給了扶蘇一拳。


    就這親切的舉動,看的趙高是目瞪口呆。扶蘇終究是公子,也就是君。而黑夫再受寵,也隻是臣。當初黑夫不知道扶蘇身份,這麽做倒也無妨,畢竟不知者無罪。可現在都知道,卻還敢這麽幹?


    今天他就敢捶扶蘇,那明天還了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秦:玩呢,你在古代搞經濟建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公子玄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公子玄鳥並收藏大秦:玩呢,你在古代搞經濟建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