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究竟是哪國人?


    這個問題至今都有多種說法。


    有人說是楚人,因為老劉用楚爵、好楚服、唱楚歌。也有人說是魏人,因為老劉父輩是魏國大夫。還有人說是秦人,因為老劉還是秦吏。雖說成分比較複雜,但弄白定義後就知道了。


    國籍定義是什麽?


    出生地?


    家族血脈?


    接受的教育?


    劉季這支最早能追溯至堯帝,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劉累,學擾龍事孔甲,其後為範氏也。提到範氏,那就得提到晉國名將,範武子士會。他是祁姓士氏,名會字季。因封於隨,又稱隨會;封於範,又稱範會。諡武,又被稱為範武子。


    複雜吧?


    黑夫跟著張蒼學這些時,差點沒整自閉,也算明白為何會漸漸的姓氏合流。如此複雜繁瑣,這誰受得了?


    範武子因迎公子雍之事流亡秦國,河曲之戰中為秦國獻計,成功抵禦晉軍。後被趙盾用計又迎迴晉國。他雖然迴至晉國,卻在秦留下支血脈。留秦者便恢複祖氏,也就是劉氏。


    後至戰國時期,劉氏跟著秦國打仗結果被魏俘。於是涉魏而東,遂為豐公,這代豐公便是劉季的曾祖。而豐邑這塊地方就很複雜,最開始是宋國的後來成了魏國的,又算是楚國的……


    如果隻論近代血統,那老劉肯定是魏國人,畢竟他的曾祖是魏國人。若論祖係血統,那老劉還真是秦人。要是論地方民俗的話,說是楚人也行。


    按黑夫的說法,也都別爭是魏人還是楚人了,反正統一前是周人肯定沒錯。秦始皇稱製後,那他就是秦人。他自個建立起漢朝後,那他就是漢人!


    ……


    麵對黑夫的詢問,劉季則是很謹慎的捋著美須髯笑道:“縣君所言皆為三代事,不足議。如今的季是秦臣,而魏已為郡縣。”


    “那劉君可曾聽說過信陵君?”


    “信……信陵君?”


    劉季心頭頓時一顫。


    他最欽佩的便是信陵君,竊符救趙的事跡令他無比仰慕。年輕氣盛時便想著去投奔信陵君,卻沒想到彼時信陵君已經逝去。而信陵君的門客張耳廣收門客,立誌要發揚信陵君的精神。於是乎便投奔張耳為其府上賓客,甚至是幫助他抵抗秦軍的攻勢。


    可惜,最終他們都看出魏國已是強弩之末。特別是隨著王賁水淹大梁,號稱固若金湯能死守數年之久的大梁,一夜之間便化作汪洋。


    麵對秦國的戰陣車騎,劉季也是頭次意識到所謂豪俠在國家機器麵前不堪一擊。平日裏驍勇鬥狠的遊俠,在戰場上麵再無平日的兇殘。車騎滾滾而過,遊俠便做鳥獸散……


    “對,你對他有何看法?”


    “季……”


    劉季不解的看著黑夫。


    黑夫是無意閑聊,還是刻意為之?


    難道是蕭何曹參說了他的事?


    不……不可能!


    這些事他從未與人說過!


    劉季長舒口氣,緩緩道:“信陵君廣受門客禮賢下士,季傾慕不已。隻可惜未能與之一見,把酒言歡。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能以富貴下貧賤,賢能詘於不肖,唯信陵君為能行之……”


    “善。”黑夫微笑著點頭,附和道:“信陵君的美名,本令也是素有耳聞。劉君既然敬仰信陵君,昔日可曾想過去投奔他。”


    “自然是有的,隻是……”


    “隻是什麽?”


    “待季想去時,他已死去多年。”


    “那確實可惜了。”黑夫似笑非笑的看著劉季,繼續道:“我聽說,信陵君有位門客名為張耳。此人可謂魏之名士,早年為信陵君座上客。後來亡命於外黃,有幸娶的位當地富人之女,成為外黃令。後來效仿信陵君廣收門客,招攬了諸多驍勇好鬥的遊俠。秦伐大梁時,他帶領門客協助守城。待大梁城破後,他卻是遠遁離去。上前些年特地下令,購求有得張耳千金,陳餘五百金!不知劉君可曾聽說過?”


    “隻是有所耳聞。”


    劉季略顯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努力保持著鎮靜,甚至不敢抬頭與黑夫對視。他現在可以肯定,黑夫就是故意在試探他。好似是已知曉了他的所有秘密,就在等著他主動開口。


    “隻是耳聞?據我所知,可不是如此。劉君早年喜好遊曆,便曾至大梁。並且,還與張耳交情不淺,為其座上客。如何,是否還要繼續欺瞞本令。還是說,讓本令稟上後再來問你?”


    “縣君息怒!”


    劉季頓時大驚連忙起身作揖。


    他不明白,為何黑夫會知道這些?


    投奔張耳這事,就算是他親爹都沒說過。畢竟張耳淪為通緝犯,而他曾為其座上客。他後來為當秦吏參加考核,如果這事暴露,那他政審肯定是不過關的。別說當亭長,當囚長去吧!


    可黑夫是如何知曉的?


    難道說,他遇到了知情人?


    劉季心中膽寒,也在思索。當時認識他的遊俠基本都戰死,就算沒死也都落草為寇,根本不可能跳出來指認他。張耳雖然認識他,但張耳本身就是通緝犯,並且這些年來是銷聲匿跡。


    “你不必緊張。”


    黑夫淡定的端起陶碗,望著慌張的劉季,淡淡道:“你肯定是在想,本令為何會知曉這些事。你隱藏的這麽好,明明誰都沒告訴。”


    “……”


    瞧,他都說對了。


    黑夫詭異的笑著。


    現在的劉季隻是區區中郎將,也沒有經曆各種戰事的洗禮,心智遠不及未來。被黑夫直接戳穿秘密,自然會因此驚慌失措。


    曆史上這段事唯有隻言片語,其實並不詳細,黑夫隻是根據自己合理的揣測說出來而已。見劉季如此反應,他就知道自己推理的都沒錯。畢竟框架已經擺在麵前,隻要根據時間線加以推理就行。


    “縣君……”


    “本令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黑夫淡淡開口,拂袖道:“你的這些秘密,自然無法欺瞞本令。隻要你如實交代,本令也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季……”


    劉季暗自吞了口唾沫,後背都已打濕。他還是不明白,為何黑夫能夠知曉這些秘密。但想到黑夫的種種手段,他心中唯有忌憚。都說黑夫是得到神女授書,所以才能通曉一切,有著經天緯地的才能。既是如此,知道他的這些事也就很合理了……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


    劉季長舒口氣,他知道黑夫並無惡意,否則的話便不會與他說這些,而是直接上書稟明一切。於是乎,他緩緩道:“昔日吾年輕氣盛,聽說信陵君的種種事跡後無比向往,便自豐邑啟程前往大梁想要投奔他。等吾至大梁時,信陵君已經去世多年。吾盤纏用盡,恰逢張耳廣招門客,季便順勢投靠他。”


    “再後來,秦國水淹大梁魏國大敗。張耳麾下門客死傷慘重,便逃至外地。吾有幸逃過一劫,臨別時張耳想要繼續招攬我,邀請我與他共同逃難。但是被我拒絕,便迴到了豐邑。自此之後,我便再也沒見過他。這些皆是季肺腑之言,絕無半句假話!”


    劉季長拜作揖。


    他說的倒是不假卻沒說全,而是選擇了避重就輕。就比如說他幫助張耳守城的時候,可是殺了好幾名秦卒。這些事他可不敢說,免得觸怒黑夫。若是黑夫再細問,他再說也不遲。雖然被黑夫忽悠的不輕,可他也不蠢,關鍵時刻還是得留個心眼。


    “所以,你不知道張耳的下落?”


    “季真的不知!”劉季再次抬手,苦笑著道:“自大梁一別,已有十年。季迴到豐邑後,便與張耳斷了聯係,再無任何消息。隻是聽說他淪為通緝犯,隱姓埋名藏在暗處。”


    “嗯,還算老實。”


    黑夫淡定點頭。


    這些與他了解的也差不多。


    他其實也想將張耳和陳餘揪出來,據他所知這倆是逃至陳縣擔任裏監門。隻是陳縣有七八百個裏閭,想要找到他們並不容易。若是聲勢浩大,恐怕得到消息就跑了,這就會打草驚蛇。所以黑夫就暗中派遣鏢師,在陳縣打探消息。


    這倆其實掀不起多少水花,隻是因為立場不同,所以還是得要防範於未然。黑夫想的就是找機會,將這些人一一鏟除再說。能收入麾下的,自然是極好的。若是不行,那黑夫絕不會留情。


    黑夫緩緩站起身來,走至廳堂門口,他背過身來抬頭看向夜空,淡然道:“你今日所言,本令就當不知道。隻要你未來好好效力,本令也不會如何。可若有朝一日成為阻礙,嗬嗬……”


    “季萬死不敢!”


    劉季是連忙作揖。


    心裏頭也是暗自鬆了口氣。


    黑夫今日明擺著就是借張耳這事敲打他,也算是變相的要讓他今後為其效力。畢竟抓住了他的把柄,隨時都能扳倒他。有時候這類人往往更容易被領導接受,畢竟有了把柄才能真正的為我所用。完美無缺的人,則注定無法被控製。


    “本令,很期待你在北伐的表現。”


    黑夫意味深長的一笑。


    【第2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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