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裏外的池澤。


    項籍手握利劍,乘一孤舟。


    重瞳注視著遠處,滿臉問號。


    什麽情況這是?!


    他還沒讓人動手呢!


    怎麽又來批人?


    他們叔侄打聽到黑夫消息後,便以押鏢為由帶領鏢師抵達至博浪沙。此地項梁也很熟悉,又親自視察製定好襲擊方向和逃跑路線。


    他們人手不足,總共隻有十餘人。要想成事,就必須得利用地形優勢。項梁認為最合適的莫過於博浪沙,憑借這片蘆葦蕩便能功成身退。


    “季父。”


    “你派人了?”


    項梁望著項籍,此刻是怒不可遏。他是千叮嚀萬囑咐,讓項籍萬萬不可輕舉妄動。他們必須得等到合適的時機,否則寧肯放黑夫過去。


    根據他們打探的消息,黑夫扈從大概就百餘人。那三馬大車無比顯眼,隻要他們來輪齊射,便可派死士趁亂衝殺。他有三成的把握,將博浪沙變成黑夫的埋骨之地!


    黑夫一死,萬事皆休。


    可項梁是萬萬沒想到,保護黑夫的扈從激增至上千人。裏三層外三層,還有兩輛特製的副車,根本無法辨別。他們這十來號人要是動手,怕是頃刻間就會被誅殺。原本他想著說火速撤離的,卻沒料到半路卻又殺出來票人。


    不用想,肯定是項籍指揮的!


    “季父,真不是我……”項籍也是滿臉委屈,趕忙解釋道:“吾等就帶了這麽點人,前麵卻足有數十人。若真的是我動手,豈會如此愚蠢擋在馳道正中?”


    “……”


    好像,還真是這理!


    項梁蹙眉思索,也覺得沒毛病。項籍雖然魯莽衝動,可眼前這夥群盜足有數十人。就算真是他的人,項籍也不會如此愚蠢派人跑路中間攔道。


    “季父可認識他們?”


    項梁輕輕搖頭,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不論這夥人是誰,黑夫已有了警惕,且又多出來這麽多人,無法再動手。”


    “所以,撤!”


    “唯!”


    眾人皆是抬手作揖,不敢繼續逗留。項籍臨走前則是憤然將寶劍歸鞘,他注視著前方的車隊,滿臉恨意。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能殺了秦狗黑夫,沒曾想半路殺出來夥攪局的。


    這夥人也是夠蠢的!


    黑夫足有上千人,攔他的路?!


    活膩歪了嗎?


    ……


    ……


    車架前方。


    為首大胡子提著的長矛跌落在地,包括胯下的矮腳駑馬都在瑟瑟發抖。百餘銳騎已將他們團團包圍,諸多弓手皆已開弓引箭對準了他們。隻等一聲令下,便可將他們就地誅殺。


    這夥群盜皆著粗布短褐,所持兵器皆是無比粗陋。有的是自製的竹弓,還有人手握竹矛,甚至還有柴刀短斧。嚇唬嚇唬普通老百姓興許有點用,可跑來搶劫正規軍,那不是純純的作死?


    “呦?來活了?”


    黑夫拉開簾布,望著前方那群小牢弟,隻覺得是哭笑不得。本來以為能釣到群大魚,沒曾想卻是些小蝦兩三隻。他環視左右,示意周昌先警戒再說。別這些群盜是魚餌,把他當魚給釣了。


    “這是什麽玩意兒?”


    郡卒握著比人還高的秦鈹,順手便將地上的竹矛撿了起來,差點笑出聲來。他們就知道民間傳言都是真的,黑夫是真的財神啊,跟著他混有肉吃!


    他們還沒出陽武呢,結果就有爵位送上門。就這幾十群盜,怕是還不夠分的。瞧見他們別說反抗了,還能站著就算是硬氣的了。


    “吾……吾等隻是路過的……”


    “抓起來!”


    大胡子直接被郡卒強硬的拽下馬來,他們壓根就不敢反抗,直接是束手就擒。大胡子被按在地上,滿臉悲憤。他就不該聽那狂生的,說好有筆大買賣的,合著他們才是買賣!


    “你是受何人指使?”


    黑夫走上前來詢問,再由譯者充當翻譯。大胡子是連忙跪地叩首,不住求饒。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操著口方言嚷嚷道:“我們是被人蠱惑的,都是那狂生出的餿主意!吾等隻想搶個商賈,沒想到……”


    “嗬……”


    黑夫環視左右,並未盡信。


    “瞎了你的狗眼!”


    “少上造的車隊還認不出?”


    郡卒噴了大胡子滿臉的唾沫,抬起一腳將其踹翻在地。其實這也和車隊結構有些關係,黑夫這標誌性的三馬大車位居中間。前麵還有貨車和戰車,用以保護安全。這夥群盜明顯觀察的不夠仔細,就瞧見了貨車……


    “你說的狂生是何人?”


    “額……”


    大胡子眼神閃躲,支支吾吾的,數把利刃當即是橫在他的脖子處。他也不敢再隱瞞,連忙道:“吾等為群盜,在此地以搶奪來往商賈行人為生。前不久吾等擒得位長者,為陳留高陽人。本欲是將其殺了,卻沒想到他寫的一手好字,還幫吾等索要錢財,某便以禮相待。前日他說會有豪商巨賈從博浪沙過,讓吾等準備好幹票大的!”


    “陳留高陽……狂生?”黑夫皺起眉頭,試探性的詢問道:“此人可是酈(li)氏,名食其(yi、ji)?而且年過五十,身高八尺?”


    “少上造真乃神人也!”


    大胡子是連連叩拜,滿臉詫異。


    黑夫則是覺得有些好笑,沒曾想會在這碰到酈食其。此人在楚漢爭霸時期,也算是個有名的說客謀士,被譽為是陳留狂生、高陽酒徒。


    他早些年的時候,家境還算富裕。所以喜好讀書,且關注各國局勢。秦滅魏後,酈食其家貧落魄,淪為裏監門吏。隻是孤傲不馴,縣內豪族貴胄無人敢役使他,都稱他為狂生。


    後來他投奔了劉邦,出麵遊說陳留縣令,讓劉邦兵不血刃得到了陳留。而陳留縣是下之旻(min),四通五達之郊,且城內多積粟。憑此功勞,酈食其則被封為廣野君。


    接著他又推舉自己的弟弟酈商為將,跟著劉邦至西南攻城掠地。而酈食其則是作為說客,以使臣的身份奔走於諸侯之間。他最出名的莫過於通過張嘴,勸降齊王田廣,兵不血刃的得到齊國七十餘座城池。


    本來這是樁好事,可韓信那邊卻出了幺蛾子。蒯徹遊說勸諫韓信,以漢王沒有下詔讓將軍停止攻打齊國為由,要求韓信繼續出兵。況且將軍為將數年,怎麽能還不如個豎儒的功勞大?將軍或不在意,可麾下將士當如何?!


    於是乎,利益熏心的韓信在蒯徹的挑唆下選擇繼續進軍,趁著齊國沒有任何防備,直撲曆下的齊軍主力,最終導致齊王在惱羞成怒下烹殺了酈食其!


    故事到這,也就結束了。


    對於這段故事,後世的史學家陰謀家有著各種揣測。更有甚者認為這是張良陳平韓信預謀,就是為了要除去酈食其。畢竟酈食其本就是豪強地位極高,陳勝起義時,他弟弟酈商在魏地聚少年得數千人。而劉邦剛起事的時候,不過收沛子弟三千人。


    是真是假不必去糾結,但酈食其的能力毋庸置疑。他最終被烹殺也並非他遊說失敗,純粹是被韓信給坑了。


    黑夫拂袖揮手,蹙眉道:“所以,他人呢?”


    “就在後麵被人守著。”


    “帶我去見他。”


    黑夫示意郡卒將其餘群盜擒下,而周昌則是親自押著大胡子朝前。為防止有陷阱,還有數十位扈從在前方開道。


    若是這大胡子沒說錯,這恐怕都是酈食其的計策。故意忽悠這票群盜,讓他們攔路搶他,然後再順勢救他出苦海。雖說被人利用有些不太爽,可若能得酈食其相助,倒還算是能接受。


    饒過好幾個沙丘,遠處出現了片山林。循著山路謹慎向上而行,地麵是異常濕滑,茂密的叢林內時不時還會傳來陣鳥鳴聲。扈從們全都是嚴陣以待,而大胡子則是滿臉諂媚討好,顯然是隻想活命。


    他要知道來的是黑夫,就是打死酈食其也絕不可能會動手。他雖然憨厚耿直卻不蠢,剛才若非情報有誤,也不至於帶著幾十人就對上千人下手。更別說是聞名遐邇的黑夫,誰敢對他不利?


    黑夫就不是人,他是神。相傳昔日還得到雲夢神女受書,所以有卷無字天書。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並且是有著未卜先知的本事,相傳已經得道成仙。


    來至半山腰的位置,有這片開闊的平地。種植有些許茂密的古樹,裏麵則是略顯破敗的林寨,很明顯是這大胡子的老巢。


    黑夫環視四周,並未著急進去。而郡卒們則是一窩蜂的湧入其中,就聽見各種慘嚎聲響起,留守的十餘群盜也都被製服。


    同時還有位鬢角胡須泛白的中年人,在郡卒的攙扶下踱步而出。頭戴儒冠腳踩布履,著青色長衣。郡卒則是滿臉討好的將驗傳遞了上來,作揖道:“稟少上造,此為這人的驗傳。”


    黑夫輕輕點頭,他還未翻看驗傳,中年人便麵露微笑的趕緊作揖叩拜。瞧這模樣想必平日裏也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沒有半分階下囚的模樣。


    “陳留高陽酈食其,見過少上造!”


    “哦?你認得本令?”


    黑夫簡單翻看了番,也是一笑。


    【第1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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