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寒冬時節。


    章台宮。


    扶蘇位居廷下,侃侃而談。他這迴代天子巡狩,耗費了大半年的時間,沿途也是領略了秦國東北風光。此次經曆頗多,令他都有所改觀。


    特別是至北地郡後,他才發現秦始皇的不容易。身為國君,有時就得麵臨抉擇。胡人屢屢南下襲擾,秦國隻有兩個法子。其一是調動刑徒民夫,修造萬裏長城,抵禦胡人。其二是駐紮大量的戍卒,時刻防備。


    不論選擇何種辦法,都將是勞民傷財。可若不這麽幹,那北方邊郡便會時刻麵臨胡人的襲擾。秦始皇選擇是修造長城,然而民間卻有人說濫用民力好大喜功。這類事,多不勝數。


    扶蘇曾經也是這麽認為的,可看著北地諸多黝黑滄桑的黔首,他也就頓悟了。胡人為了生存,必然會在秋收時南下劫掠。搶完就跑,絕不逗留。生存方式不同,這就是本質上的矛盾。


    秦國修造萬裏長城,此為萬世之功。從今往後,便可將胡人擋在關外。縱然勞民傷財,可為長治久安還是得修。治國不能理想化,有時不論利益對錯都需要去做。


    “北地軍民一體,長城建造速度倍增。郡尉蒙恬每日操練車騎,嚴陣以待。麵對匈奴襲擾,也是屢有斬獲。將不畏戰,士不畏死。士伍閑時為農,或是放牧。雖難自給自足,卻比數年前強太多。臣還視察過義渠倉,府庫充盈積粟成山。”


    扶蘇言語中滿是對蒙恬的讚賞,他也沒誇大其詞,蒙恬的確是將北地郡管理的井井有條。不光光是兵力方麵,連帶著當地發展的也可以。當初北地郡需要關中轉運糧食,自蒙恬上任後,新開墾千頃良田,緩解了後方壓力。


    蒙恬經常派遣司寇、候出關,巡視河南之地。多次打探各部人口實力,記下他們的遷徙軌跡,盡可能的摸清。再加上還有烏倮這位間諜,也算是勾勒出河南之地的地圖。後續黑夫捯飭出沙盤,蒙恬便派人打造了副,每日都在排兵布陣,用以演練。


    秦始皇放下文書,打量著曬黑了些的扶蘇,難得頷首讚賞。看來讓扶蘇代為巡狩,的確是個好法子。他坐鎮鹹陽省心省力,還能以此磨礪扶蘇。瞧瞧扶蘇,現在是又黑又瘦,與昔日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模樣是大相徑庭。


    “狄縣叛亂,你處理的還算尚可。”


    “皆賴上及時調兵支援,否則臣隻怕是已被困死於狄縣。”


    “嗬……”


    秦始皇則是一笑,興許是和黑夫接觸的時間多了,現在扶蘇也學會了溜須拍馬。隻不過,聽起來還是相當舒坦的。隻是他漸漸收起笑容,淡淡道:“然,做事還是不夠謹慎。令田間得以更名換氏,逃至關中。若非黑夫謹慎,隻怕會釀成大禍!”


    “臣知罪!”


    扶蘇是連忙作揖認錯。


    這事他也有所耳聞,傳的是神乎其神。還說黑夫的眼睛開過光,能辨忠奸,他一眼就看出那人不是田論。在其布局下,不傷一兵一卒,輕鬆將這夥人擒獲。秦始皇則順勢繼續收攏權力,打壓田氏。禁止他們擅自出鄉,且不允許再有家將奴仆。


    “汝此番巡狩,倒認識不少人。”


    “他們皆是有勇有謀之輩。”扶蘇抬手作揖,認真道:“範增雖年老,卻是智謀過人博學多才。長於權謀,擅長治國之術。故臣舉薦其為博士,參與廷議。”


    “嗯。”


    “至於樊噲任敖等,皆是英勇善戰之人。特別是那樊噲,作戰極其勇武。狄縣混戰時,以一己之力衝鋒陷陣。斬首十餘級,身被三十創,從未後退半步。如此壯士,自當用之。”


    扶蘇抬起頭來,目露堅定。曾幾何時,黑夫就給他上過用人之課。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賞,這是秦國的立國之策。謀士武將追隨於他,那他自然要幫著請賞。若無好處,又有幾人會為他效力?


    “至於盧綰王陵,他們則迴沛縣為吏。”扶蘇頓了頓,繼續道:“樊噲等壯士有報國之心,留在北地擔任軍吏。”


    “可。”


    秦始皇輕飄飄的開口。


    “聽說,還有個劉季?”


    “他是沛縣泗水亭長,為人灑脫不羈,有著身好武藝。此次臣能脫困,其功不可沒。聽說狄縣叛亂後,便帶人直奔狄縣。假意投靠田儋,實則是助臣脫困。”


    “可曾查過?”


    “上可放心,臣派人查過。”扶蘇從容不迫,輕聲道:“劉季啟程時,就曾留書告知沛縣令。吾那時被困於離宮,也是他出麵相助。若他心懷叵測,根本無需救臣。”


    秦始皇也沒再多言。


    實際上,他早早就打探過。


    他隻是想知道扶蘇是否查過。


    身為公子,做事就需考慮周全。


    這劉季,的確是個聰明人。


    甚至有幾分黑夫的風範。


    身為亭長知法犯法,沒有上報便貿然離開沛縣直奔狄縣。雖然留書一封,卻也有可能是留條後路,投奔田儋後見情況不妙,再倒戈秦國助扶蘇脫困。


    不論劉季是否有此想法,他貿然離開沛縣知法犯法卻是板上釘釘的。秦法素來是賞罰分明,縱然劉季救人有功,也難抵他其過。若要公事公辦,那劉季還得受罰!


    “你欲如何?”


    “舉劉季為中郎,宿衛宮中。”扶蘇抬手作揖,認真道:“此人有勇有謀,且有遠見。遠在沛縣,便推測出田儋難以成事。臣特地查過,此人在當地頗有俠名。待為中郎,若其資質不夠也可派至沛縣擔任縣吏。”


    “可。”


    秦始皇淡然拂袖。


    扶蘇所言倒也是有理有據。


    他也不打算追究劉季擅離職守。


    鹹陽宮郎官很多,估摸著能有數百。


    所以,多他一個也不多。


    “臣聽說黑夫已爵至少上造?”


    “如何?”


    “沒,臣隻是為他高興。”


    扶蘇揚起抹笑容。


    若黑夫能早二百年出生,沒準就能自成一派,搞個黑學出來。就是再早幾十年,黑夫必能拜相封侯權傾朝野。如此智臣,扶蘇從未見過。


    “他還製定了個關東三年發展計劃。”


    “額?”


    “嗬……”


    秦始皇眼神示意,謁者便恭敬的將簿冊轉交給扶蘇。這份計劃書他看的是如癡如醉,其中不少規劃諫言更可於各地推行。就比如說生育這事,黑夫是用事實說話。太過早育就是容易夭折,導致一屍兩命。


    他特地令馮去疾翻查過各郡縣的情況,也的確是如黑夫所言。十八歲左右的孕婦,夭折率能大大降低。若按黑夫的計劃,反而能增加人口。


    秦始皇也是苦笑,往常隻有鼓勵早育的,好比勾踐便曾下令: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沒曾想黑夫這迴是反其道而行,並且偏偏還有用!


    至於其他的獎懲措施,目前也無法大規模推行。這對縣寺而言,必然是沉重的負擔。並且貪官汙吏可不少,說是補償百錢,可落黔首手裏還能剩下多少?


    “這麽多?!”


    扶蘇都驚了下。


    黑夫這文書是越寫越多啊!


    他是粗略翻看,越看越驚。


    若真能實施,各縣皆能受利。


    三年時間,一縣就能比的上一郡!


    黑夫是從方方麵麵,要打造出更多的雲夢、涇陽。鼓勵生育,修橋鋪路,發展工商農商,同時安排醫卜來涇陽學宮進修。隻有得到公孫光的認可,方能出師為醫。涇陽學宮也會派遣學徒下鄉,負責看病布藥。


    “他既是內史丞,便由其自行決斷,朕隻看結果。”


    秦始皇淡淡開口,也是給了黑夫極高的自主權。若是關外郡縣,的確有這可能。但在關內,起碼得上呈內史方可。隻不過黑夫段位太高,總有各種奇思妙想。他總能在秦律的邊緣反複橫跳,卻又偏偏能把事辦好。


    “陛下聖明。”


    “另外,他過段時間便要前往膠東。”秦始皇看向扶蘇,感慨道:“本來隻是讓其負責海鹽,卻沒想到他還要建造港口和造船坊。胡亥聞之是相當激動,還要跟著同去。”


    “少弟對樓船出海很感興趣。”


    扶蘇也是苦笑。


    他在涇陽時,其實就已知曉。胡亥一直嚷嚷著讓黑夫教他造船出海,隻是黑夫始終沒答應他。而是讓其不要眼高手低,從最基礎的開始學習。這迴黑夫是難得出差,而且剛好還是去海濱膠東,那胡亥自然得要跟去看看。


    “然也。”


    “上不擔心黑夫安危嗎?”


    “齊地諸田已平。”秦始皇則是理所當然,淡淡道:“膠東已無危險。況且他能發現田間偽造身份,此次短行也不必擔憂。”


    “唯。”


    “另外,田儋等主謀至今下落不明。”秦始皇緩緩起身,本就寒冷的大殿再次降溫,冷聲道:“據說是乘坐樓船,逃亡海外。他們叛亂反秦,以至於臨淄各縣損失慘重,豈能逃之夭夭?”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霎那間,狂風唿嘯而過。


    搖曳的火燭一一熄滅……


    扶蘇隻感到濃濃的壓迫感。


    還好,皇帝沒追究他的責任。


    至於田儋等眾?


    他們給了秦國最好的開戰理由!


    【第2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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