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抱著被衾,縮在牆角。


    此刻是瑟瑟發抖,雙腿無力。


    他現在全都明白了……難怪黑夫能編出這麽多鬼魅誌怪的故事。本以為他是抽象派編故事,天曉得這家夥是玩真的,府宅中真的有惡鬼


    父皇保佑,兒臣可不想死!以後兒臣必然是早睡早起,聽話懂事。隻要能活命,以後絕不恃強淩弱,好好做人……


    胡亥也曾讀過《日書》,知道裏麵有不少鬼。比如讓人做噩夢的屠夫鬼,喜歡打人的刺鬼,糾纏人的哀鬼。當然也不都是壞的,還有些好的鬼。比如能夠消暑的幼龍,亦或者是會送東西的夭鬼。若是想要驅鬼的話,就得用對應的法子,而且還必須得知道鬼的名字。


    想對付哀乳鬼,就得找出鬼嬰的屍體將其好生埋葬。對付調戲人的攸鬼,那就用桑樹心打他。對付哀鬼,則可用桃木。喜歡大吵大鬧的丘鬼,則可用灰治之。


    所以……這是什麽鬼?!


    “桀桀桀——”


    黑影以無比邪魅的姿勢爬起。


    把胡亥嚇得是嗷嗷慘嚎。


    然後……他便嚇昏過去。


    “額?”


    “大膽狂徒,竟敢害吾少弟!”


    扶蘇已至胡亥門前,瞧見黑影後拔劍就刺。他壓根沒把這黑影當什麽鬼魅,隻覺得是意圖不軌的刺客。他聽到慘叫聲後,光著腳便殺了過來。作為長兄,自然要肩負起保護弟妹的責任。


    “額?”


    黑影不解的轉過身來,還未來得及反應,左臂就被利劍劃過。就聽敕啦聲,衣裳已被劃破,鮮血頓時汩汩湧出。


    扶蘇持劍站在榻前,以防黑影欲圖不軌,清澈的眸子卻藏著濃濃殺意。隻需再一劍,他便能將此賊就地誅殺!


    “子都,住手!!!”


    黑夫氣喘籲籲的趕到,因為太黑的緣故隻能瞧見他的牙齒。扶蘇不解蹙眉,“難不成,黑子與他是一夥的?”


    “廢話!”


    “猩,見過君上。”


    猩捂著臂膀,連忙作揖。還好隻是皮外傷,並無大礙。隻是眼前這青年也太過厲害,出劍速度迅疾如電,他是毫無還手之力。看來,又是君上招攬的食客。


    “沒事兒吧?”


    “蒙君上關心,隻是皮外傷。”


    “你說說你,大門不走非要鑽地道。怎麽,鑽盜洞鑽習慣了?”


    “咳咳,習慣了……”


    “你先去找韓終包紮。”


    “唯!”


    猩抱著臂膀,連忙告退。


    扶蘇望著地道,滿臉不解。黑夫好端端的,怎麽挖了條地道,看來還是藏了不少秘密啊……


    “你這麽衝動作甚?”


    “還望黑子見諒。”扶蘇也沒多言,抬手致歉道:“吾方才聽少弟慘叫,還以為他是遭逢不測。趕來後就瞧見他在,情急之下方才如此。”


    “你怎麽如此警覺?”


    黑夫撓了撓頭。


    速度夠快的的啊!


    難不成是被刺殺的多了?


    嘶……仔細想想還真有這可能。畢竟秦伯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肯定有不少人想他死。


    “咳咳!”


    扶蘇麵露尷尬,沒有多言。


    他尚在繈褓,便遭逢嫪毐叛亂。嫪毐為多些籌碼,便想挾持他要挾秦王。得虧衛士們忠心耿耿,誓死保護方才沒事,他的母親也因為這事受了傷。


    再後來他十歲時,秦國滅趙。他的父王帶著他親至邯鄲,將那些曾經欺辱過他的趙人悉數坑殺。同時也遭受刺殺,但同樣都被誅殺。望著那些趙人一個個慘死,尚且年幼的他就知道楚國肯定也逃不掉……


    至於後續,也總會遭到刺殺。


    想要他們命的不知凡幾!


    所以,他不警覺能行嗎?


    “那人是怎麽迴事?”


    “與你無關。”


    “黑子莫想瞞我。”扶蘇隨手舞了個劍花,將利劍歸鞘,淡淡道:“此人十指修長,指甲中有諸多淤泥。走起路來悄無聲息,賊眉鼠眼的一看就知不是好人。黑子若是不說,吾現在便去找喜君!”


    “不是,你想幹啥?”


    “求個真相。”


    黑夫見其如此篤定,也是頭疼。都怪這猩,好端端的非要如此。不過也不礙事,這事子都早晚也要知曉。


    “你真想知道?”


    “是的。”


    “行,那你可別後悔。”


    黑夫很是坦然,出門而去。


    扶蘇就跟在身後,緊緊握住劍柄。他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感覺自己這迴可能是入了賊窩。若是黑夫勾結反賊,那他就……


    呸呸呸,肯定不是!


    黑夫雖貪,但絕非反賊。他心係百姓,乃是好人。隻要別太過分,他也能通融。他現在就純屬好奇,想知道黑夫如此謹慎,究竟是所為何事?


    ……


    來至書房。


    裏麵燈火通明。


    除開猩外,還有名中年。


    他們倆身材都很矮小,高不過七尺。皆著黑色布衣,腰間還掛著火折子。瞧見黑夫後,皆是喜笑顏開。可看到扶蘇後,眼神中流露出的卻是擔憂。


    “放心,這人信得過。”黑夫徑直正坐於台案前,淡淡道:“他也銷過贓,而且還傷了你。若他檢舉,他自己也難逃其罪。”


    銷贓?!


    扶蘇撓著頭。


    他何時銷贓過?


    “別理他,這迴可有什麽寶貝?”


    “多的很咧!”


    敞得意的笑了起來。


    而後,他便將身後的木箱打開。


    “這迴開了個大墓,可惜墓室太過複雜,吾等聽從君上的沒有深挖。光是外麵的,就有不少。”


    “等會!”


    “又怎麽?”


    “你們是盜塚賊?!”


    “什麽盜墓賊?你說話放尊重點。”


    “那這是……”


    “我們是摸金公士!”


    猩無比驕傲的挺起胸膛。


    扶蘇此刻劈癮也犯了。


    握著劍柄,麵露殺氣。


    好好好,他是真掉進賊窩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啊!


    黑夫竟然敢帶著人盜墓?!


    “黑子熟讀秦律,可知盜塚者與掠賣人同罪,皆處以磔刑,凡舉者有賞!”


    所謂磔刑,先割肉離骨,斷肢體,然後割斷咽喉。乃是這個時期的極刑,甚至要比車裂腰斬還要痛苦,很多人都是活生生疼死的。


    扶蘇說的便是盜墓和拐賣人口,盜墓好點,買家不會受到多少懲罰。但拐賣人口不同,若是知情還買那就是與賣者同罪,一律處以磔刑。


    秦國對盜墓這事自然也是嚴打,畢竟這年頭修的起陵墓的可都是統治階級。可即便嚴懲,也同樣是難以杜絕。像猩與敞其實都是慣犯,也都是南郡江陵縣人。


    廿一年,江陵縣破獲起團夥盜墓案,抓獲犯罪嫌疑人祿,達,猩,敝等人。達和猩本為捕魚人,後來因為屢屢空軍,欠了一大筆錢。然後就遇到了祿,說他們可以跟著去夷道縣發財,還有房子住。幸好,這年頭可沒有噶腰子的。


    其實猩就負責做飯,祿等人就去盜墓。挖了一年有餘,敝就想要加入進來,但達不願意與他合夥。後來盜墓完成,敝與猩就負責銷贓。其中敝分了300錢,猩分得680錢。這倆倒黴蛋就隻能喝點湯,大頭自然全讓別人拿走。根據秦律判猩黥為城旦,判敝耐為城旦,做五年修城的苦工。‘


    關鍵是,這倆絕對是氣運之子。恰好遇到了秦王大赦天下,所以便被赦免為庶人,那年被譽為了戊午赦,還有迴則是己巳赦。剛開始黑夫知道時還有些詫異,他記得史記裏麵太史公可是這麽評價秦始皇的:剛毅戾深,事皆決於法,刻削毋仁恩和義……於是急法,久者不赦!


    叱嗟?!


    你管這叫久者不赦?


    兩次大赦天下,間隔不過五年!


    秦國雖然重法,卻也知道民為國本。像史書秦簡明確記載的赦免就有很多次,昭王赦免過,孝文王赦免過,莊襄王也赦免過。秦始皇已赦免過三次,乃至未來的二世上位也都會大赦天下。


    當然了,像一些大罪之人是不能赦免的。誰能赦免,誰不能赦免,秦律都有規定。就比如說猩等人盜墓,其實也就猩與敝得到赦免。其他直接參與的盜塚賊雖未被處死,卻也被充為刑徒。要是把那些大奸大惡之人全放了,秦國不還得亂套?


    事實證明,猩與敝是狗改不了吃屎。自從知道盜墓能發財後,那叫個手癢癢。後來得手後,就想來雲夢銷贓。結果卻被黑夫所擒,隻是他並未上報。而是將他們收為己用,為他盜墓。事成之後三七分成,黑夫七他們三。


    剛開始他們肯定不同意,可黑夫卻是給他們講道理。他們自個賣,絕對會被人壓價。就比如說這銅鼎,還準備直接融了謀利,撐死不過百錢。可在他手裏,起碼值千錢。哪怕他們得三成,也比他們自個賣要賺的多。況且,他們若是不從也隻能公事公辦。


    猩與敝合計了番也覺得有道理,自然就答應下來。這些年來沒少給黑夫倒騰寶貝,黑夫也是靠著倒賣玉器銅器賺了不少錢。沒有初始資金,怎麽建設美好雲夢?


    賺錢的法子,都寫在秦律裏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記住我們的口號:我們不生產珍寶,我們隻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子都啊,你瞧你又急。”


    “你這是犯法!”


    “你也犯了。”


    “胡說!”


    “你記得這段時間,我隔三差五讓你賣的玉器吧?這些契卷上,都有你的名字。實不相瞞,這些玉器大部分都出自楚墓裏麵,我記得好像還有座楚王墓。”


    “你……你……”


    扶蘇眼睛瞪得如銅鈴,算起來,他身體流淌著一半的楚國王室血脈。也就是說,黑夫這牲口竟然盜他家祖墳?!


    關鍵是,他親手賣了明器……


    “這人啥情況?”


    “怎麽和刨他家祖墳似的?”


    猩與敝麵麵相覷,無情補刀。


    黑夫也是皺起眉頭,“對啊,子都不是鹹陽秦人嗎?我刨楚墳,按理說你不該拍手稱快嗎?”


    “吾母為楚人!”


    拍手稱快?


    我現在想殺之而後快!


    “額,那也不重要。”黑夫揮了揮手,真誠的詭辯道:“反正你放心,刨的絕非汝母墳墓。子都想想,這些寶貝埋在地下可不可惜?我們與盜塚賊不同,我們是摸金公士。隻是將這些寶物從地下轉移至地上,主要還是為了研究。”


    “嗬……嗬嗬……詭辯!”


    扶蘇是怒極反笑。


    黑夫啊黑夫,你可真黑!


    好消息,黑夫不是反賊。


    壞消息,黑夫是盜塚賊頭子!


    【ps:現在是6.9分了,家人們努努力呀。弱弱求下免費的禮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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