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歆走向鄭川,不著痕跡地關閉屏幕,叫鄭川坐到桌邊開始給她診脈。鄭川的五髒六腑受到大力衝擊,有些內傷,但不嚴重,隻需靜養幾日吃幾服藥就能好。外傷主要靠勤換藥,別讓傷口破裂。安歆將禁忌跟她說清楚,寫了藥方,說道:“我這次進山找到了不錯的藥材,準備拿去鎮上賣,明日我順便把你的藥抓迴來,你就在家裏別出去了。”


    鄭川道:“我可以自己去。”


    安歆想了想說:“就算沒有今日的事,我們也應該是可以幫忙帶東西的朋友了?順便去抓藥而已,又不麻煩,你不用這麽客氣。”


    突然發現女扮男裝的事,他們之間那種和諧默契的氣氛完全被打破了,似乎退迴到疏離客氣的距離,連對話都透著尷尬。可不說話了,又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曖昧圍繞著他們,讓兩人都有些不自在。


    安歆看了鄭川兩眼,覺得不能這麽下去,太婆婆媽媽了不像他。人家女孩子不自在就算了,他不自在什麽,他越這樣鄭川越別扭,還不如順其自然。至於負責任的事,他已經說過一次了,他自己心裏知道就行了,鄭川要不要他負責那得等鄭川表態。


    安歆借著低頭寫飲食禁忌的時候調整好心情,再抬頭的時候就恢複了從前的樣子,他把單子交給鄭川,叮囑道:“你一定要遵醫囑好好養傷,不然對你以後有很大影響,得不償失。”


    鄭川拿著單子,出聲問道:“我什麽時候能再去打獵?”


    “打獵……看你傷口的恢複情況,最快也得一個月。”安歆詫異道,“你這幾年打了不少獵物,不缺錢?身體重要,千萬別急著打獵。”


    鄭川沉默了下,點點頭,“我知道了,多謝。”


    安歆動手收拾醫藥箱,問道:“你家裏有什麽吃的嗎?我跟我娘說你受了點皮外傷,我來給你看看,在你這吃晚飯,我能不能吃完再迴去?”


    “可以,有昨天殺的野雞,你要吃嗎?”鄭川起身朝外走去。


    安歆忙跟上,“熬個雞湯,不過我不會,你會嗎?”


    “會。”


    “那你在旁邊指點我,做清淡點,再往裏麵添點藥材,對你身體好。再熬點粥,這個我會,我弄就行。”


    兩人說著話走到灶房,點燃了灶房的油燈。然後安歆在鄭川的指點下,找到食材和調料,開始弄晚飯。安歆燒火做飯的時候,鄭川坐在灶房門口的小板凳上,看著他被火光映照的側臉感覺有些奇怪。


    小時候,這個灶房裏是師父在做飯,後來她學會了,就是她在灶房裏做飯。再後來師父去世,整個家無論哪個房間都隻有她一個人的身影,如今安歆卻在這裏忙著做他們的晚飯。這種多了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奇怪,她有一點點地盤被入侵的感覺,但好像也不排斥,反而更多的是有點溫暖。


    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在她受傷的時候關心她、叮囑她不許打獵,還給她做飯吃。她的視線落在鍋裏,看著安歆往裏麵放藥材和調料,覺得安歆廚藝好像不怎麽樣,雞湯應該不會太好喝。不過,看到安歆很認真的樣子,好不好喝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如果他真的能保密的話,那他這個人就真的很好很好了。


    安歆把雞湯燉上、粥也煮上,擦擦手鬆了口氣,“好了,等等熟了就能吃了。你累不累?要不你進去休息一下,我把院子收拾收拾。”


    鄭川站起來搖搖頭,“不用,明天我收拾,你把虎骨那些能入藥的拿去,沒有你,我今日必死無疑,你別再推了,你說了我們是朋友。”


    安歆輕笑道:“真是難得你說這麽長的話,我知道了,這個挺打眼的,就放你這。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不太和睦,明天我買些東西過來處理一下。”


    “好。”鄭川說完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一向很少說話。要不是安歆表現得太自然,她可能一句話都不會同他說。


    夜裏還是有些涼意,安歆怕鄭川著涼,便說有點冷,同她進屋裏去休息。這次進屋的時候,因著沒什麽事做,安歆就打量了幾眼房間,這一打量就看見了窗邊軟榻上才做了一半的衣裳,女式的、漂亮的……裙子。


    安歆瞬間想到他那天在布莊遇到鄭川,鄭川一直在看小蓮,然後他和鄭川說什麽一個人在家穿裏衣就行了,鄭川就突然走了,後來好像還多買了東西。


    鄭川發現他在看她做的裙子,連忙過去拿毯子把裙子蓋住了。安歆覺得太過避忌反而不好,開口問:“這是那天你去別的布莊買的嗎?你打算什麽時候穿啊?”


    鄭川抿抿唇,“嗯,以後穿。”


    以後穿是以後打算恢複女兒身?安歆突然發覺他那天說什麽在家穿裏衣、可以自在的洗澡什麽的,對一個姑娘家來說簡直和調戲無異。他輕咳幾聲,轉移話題道:“那個,‘鄭川’是你的本名嗎?還是化名?”


    鄭川沉默了下,低聲迴道:“我本名‘鄭紫萱’,八歲的時候被師父撿到,他說收養個姑娘容易被人說閑話,懶得應對,便讓我女扮男裝,如此也可以跟著他學打獵的手藝。師父給我另取了一個‘川’字,更像男子的名。”


    “紫萱”是一種萱草,又名“忘憂草”。看來鄭川的爹娘為她取名時是帶著感情的,希望他們的女兒能無憂無慮地長大,沒想到鄭川陰差陽錯竟女扮男裝生活了這麽多年。安歆問道:“你還記得你的親人嗎?他們還在嗎?”


    鄭川搖了下頭,“不在了。那年我家鄉大旱,我爹娘帶著我北上,結果遇到流寇殺了我爹娘,我滾下山坡暈了過去,被師父撿到才保住一條命。”她想了下,說,“師父當時讓我女扮男裝也許還有怕惹到流寇的原因,畢竟他從流寇手裏救了人。後來習慣了,也就這樣了,很方便。”


    兩人相對而坐,在安靜的夜裏聊了許多從前的事,尷尬和曖昧的氣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和,一種經曆生死之後的信任。安歆發現鄭川並不是真的不喜歡說話,她隻是平時沒機會說,女扮男裝讓她給自己豎起了重重高牆,她不走出去,也不許別人走進來。她不與別人來往,自然顯得沉默寡言。


    很意外的,一次生死大戰讓他知曉了她的秘密,走進了她的高牆。之後兩人又一起吃了晚飯,距離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吃完飯已經很晚了,安歆沒再多留,叮囑鄭川好好休息後就趕快迴家了。


    他一直在想,鄭川恢複女裝後如何解決名聲的問題呢?這是古代,不是現代,人們的觀念陳舊而保守。如果人們知道鄭川是個女子,一直跟著她師父進山打獵,還拋頭露麵去賣獵物,與他這個男人一同進山,想必鄭川什麽名聲都毀了。


    可看鄭川偷偷給自己做裙子的架勢,似乎是很想恢複女兒身的,這件事必須謹慎處理,否則就算鄭川自己不在乎名聲也不行,在古代名聲盡毀的姑娘寸步難行,這可是裏正一句話就能把人沉塘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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