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升見過那些煙癮犯了的人,無一不是醜態畢出,撕心裂肺的狂獸,可是李歆現在卻還能保持清醒理智,並且做出了如此條理清晰的迴答,這該需要多麽強大的意誌力。


    李正升側目,心中不免對其稍稍改觀。


    “沒想到賢侄對這煙毒有如此準確的認識,這點倒是難得。”李正升搖頭歎息道:“隻是這煙毒染上容易,戒掉可就難嘍!”


    “這就是我攜幼妹前來拜訪叔父的原因了。”安歆強忍不適,勉力站了起來對李正升深鞠到底,聲音虛弱暗啞卻是百折不迴的堅定:“景然懇求叔父助我戒煙!”


    李正升奇了:“你要我怎麽助你戒煙?”


    “景然知道這個要求很冒昧,但是舍妹年幼,如今隻能厚著臉皮對叔父提出一個不情之請了。”安歆直起身,肅容拱手道:“求叔父收留我兄妹兩人在貴府暫住一個月,容我戒煙後,必帶幼妹離去。”


    李正升納悶:“你有父有母,為何要我收容你戒煙?”


    安歆可沒有什麽家醜不可外揚,子不可議父過的可笑封建糟粕思想,就一五一十地把這些年父親的娶妾滅妻,繼母的捧殺之策對李正升一一到來。


    “我是個愚鈍的,近幾年才隱隱察覺繼母的計策,索性就將計就計裝作昏庸紈絝好瞞過繼母以求一線生機,就連在淑然麵前都沒露出絲毫破綻。隻是我少不經事,在別有用心之人引誘下一時貪鮮吸了這鴉片,染了毒癮才方知此毒的厲害!


    從那以後我就一病不起,日日纏綿於床榻吞雲吐霧,無心正事。是以之後繼母給舍妹定下如此惡婚,我也因為染上煙毒而無力駁斥。”


    安歆深吸一口氣,在滿堂寂靜中冷聲開口:“也就是在那時,我徹底做出了戒煙的決定。”


    安歆沒有證據證明李歆吸煙這件事有王氏的手筆,但是他直覺其中也少不了王氏的算計。是以他雖然沒有直言王氏,但是句句都在暗示是王氏,他相信李正升也能聽懂。果不其言,在聽他如此言說後,李正升表情越發凝重,眼中浮現怒火。


    少年抬頭不偏不倚對上李正升沉凝的視線,臉色慘白,全身不自覺地顫抖,可是腰杆依舊挺得筆直,黑眸幽冷鋒利宛如出鞘的寒鐵劍,聲音虛弱卻擲地有聲:“距離淑然出嫁還有兩個月,我要趁著這兩月戒煙成功,然後帶著淑然遠走高飛。”


    他傲然仰起頭,“我父親那點子家業我還不放在眼裏,眼下國難當頭,烽煙四起,好男兒誌在天下,不求青史留名,隻求為國所用,不愧此生!”


    李正升凝視著傲然屹立的灰衫少年,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活到他這個年紀,什麽樣的人看不透?不管李歆在外麵有多麽糟糕的名聲,他都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李歆這一番談話下來,一個心思堅定,不驕不躁,忍辱負重,心有乾坤的少年英傑形象已經在他心中建立起來了。


    李歆所言寥寥,可是他卻能聽出其中的詭譎多變和驚心動魄。但凡李歆因為憋屈有幾分輕狂,他還能活到現在嗎?此子這般心性,如今國難當頭,百廢待興,說不得他還真能闖出一番事業來!不管內心如何驚濤駭浪,李正升的麵上保持了一貫的沉穩和冷靜,“若你所言為真,今日為何會來我這裏,求我助你戒煙?”你不應該養精蓄銳,忍辱負重,以圖來日複仇嗎?


    安歆歎了口氣,把繼母今日送煙之事向李正升娓娓道來。“思來想去,我就隻有叔父能信得過了。”


    “哦?”李正升不動聲色反問道:“你憑什麽認為老夫會為了你而與你父為惡?”


    安歆說:“我父和繼母所為早已為禮法不容,您身為李氏族長,插手此事名正言順。”他頓了頓,平靜地對上李正升不辨喜怒的視線,“我之所以選擇向您求救,就憑您是李正升。”


    李正升錯愕:“這算什麽迴答?”


    “李正升是一個心懷正氣,誌懷天下,寧折不彎,滿腔熱血的磊落君子。”少年抬眼認真說:“我相信他會救我。”


    話語輕輕,裏麵是沉甸甸的信任。


    李正升啞然片刻,終於還是沒忍住翹起嘴角輕笑一聲,搖頭歎息道:“罷了罷了,老夫就管上一迴閑事罷。”


    李廷業所作所為也確實太不像話了,嫡子被繼母苛待至此,也是他身為族長的失職。有道是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啊。


    安歆安心地閉了閉雙眼,長鬆一口氣。


    待人走後,王廷筠從屏風後麵走出,皺著眉頭對李正升說道:“你把他留在這裏,恐怕李廷業不會善罷甘休。”


    “我怕他?”李正升挑了挑眉,笑容奇異:“沒想到李廷業那個俗物竟然還能生下如此脾性的兒子,將來怕是有他後悔的時候!”


    王廷筠笑了:“你就那麽看好那小子?”話雖這麽說,他心裏對李歆也是頗為欣賞的,他在屏風後麵把兩人談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在他看來,李歆於逆境中不墜青雲之誌,秉有磊磊風骨,心性堅韌,言行進退有度,更可怕的是他今年不過16歲,待他長成,該是如何風華?


    李正升輕笑道:“你知道我看到他想起了什麽句話嗎?”


    “什麽話?”


    “此子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李正升開懷大笑道:“我李家,這次說不定就撿到寶了!”


    安歆踏出屋門,望著頭頂湛藍的天空,隻覺得恍若隔世。


    算上今天,他已經有整整十天沒有看到過天空了。這十天來,因為劇烈的戒斷反應他一直臥床不起,渾渾噩噩,整個人像丟了半條命。繞是他一向心智堅定,想起那些日的痛苦和狼狽,還是會心驚膽戰。


    那時候的他真的和一隻瘋狗差不多了,怪不得樂正業會說癮君子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不過他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一星期後他的戒斷反應就慢慢平息下來了,在床上調理了三天,他今天總算能下床走幾步了。


    應該感到慶幸,李歆這個紈絝隻是個大煙鬼,他還沒有嚐試嗎啡等成癮性更強,危害更大的毒品,要不然他很可能要終生戒毒了。


    李淑然剛走進院門,就看到站在門口滿臉病容的大哥,她小跑過來:“哥哥,你怎麽出來了?你身體還沒好,快進去躺著。”


    對上李淑然蘊含關切和擔憂的雙眸,安歆微怔,心中有些複雜。如果說安歆之前把李淑然從李宅帶走不過是代替原身承擔應盡的義務,那麽在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後,他很難把李淑然看做冷冰冰的責任了。


    李淑然是一個好姑娘。哪怕之前李歆並不是一個好哥哥,但是在她從安歆嘴裏得知“真相”,明白一切都是“誤會”後,這孩子就立刻用比之前超過十倍百倍的熱情來接近、照顧安歆。就像一隻流浪貓,緊緊扒著收養自己的好心人不放。


    麵對小姑娘關切的目光,安歆眼中的笑意難得有幾分真切:“不礙事的。”他擺擺手,笑道:“我在床上都躺了一個多星期了,也該活動一下,要不然身體都要生鏽了。”少年的笑容溫暖和煦,被那樣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李淑然隻覺得好似沐浴在陽光下,全身都暖洋洋的。


    李淑然小臉泛紅,待看到安歆身上單薄的衣服後又皺起了眉頭,急道:“你怎麽穿著單衣就出門了,著涼了怎麽辦?!”她快步走進房裏,從床頭拿起褂子披在安歆身上,然後便為兄長瘦削單薄的身體紅了眼眶,淚眸晶瑩道:“哥哥,我隻有你這一個親人了,你要保重身體啊!”


    安歆攏了攏外套,再三向小姑娘保證他以後一定會好好保重身體的,才哄的小姑娘破泣為笑。


    他這幾日的戒毒癲狂慘狀把小姑娘嚇得夠嗆,也不怪她把他當做瓷娃娃般照顧了。


    像李淑然這樣的好姑娘就合該一生恣意,幸福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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