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路看著身旁的丁少安:“乘坐輪椅不太方便,此事……”


    丁少安淡淡一笑,竟然長身而起,在孫路驚訝中提起長衫,露出一對金屬小腿:“這點小事在驪山而言談不上難度。”


    孫路嘖嘖稱奇:“好,既然如此,龐澤就交給你了。但此人極難對付,擅長斷尾求生,有龐壁虎之稱,而你也隻有五千人,要妥善部署。”


    丁少安點頭:“徒兒謹記。”


    孫路指著東麵:“那是通往夏國的路徑,但他未必會沿江向東逃生,以我的了解,他反而會先深入漁州腹地,然後擇地轉向夏國。”


    丁少安環顧一番:“最容易脫逃的地方,就是進入秦嶺,借山林草木掩護逃遁。但恰好,在秦嶺,我們有猛虎城,猛虎,也該下山了。”


    孫路見他有思路,輕輕點點頭,神色卻終歸有些鬱鬱。


    江凡看他一眼:“你和龐澤感情很好?”


    孫路歎口氣:“他,救過我的命,也是他邀請我一道入鬼穀……”


    江凡沉思一下:“若不想殺,可以設法生擒……”


    孫路慢慢搖頭:“殺帥,最能震懾對方,孫路不敢因個人情感亂了軍國大事。”


    江凡沉默片刻,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什麽也沒說。


    孫路深吸口氣,振作精神:“路估計,八月二十四淩晨,將是渡江之日。”


    江凡有點驚訝:“這麽準確嗎?”


    孫路點點頭:“知己知彼,我與龐澤所學相同,都能算到後日早間有大霧,風靜,氣濕,火攻不易行。”


    江凡實在很佩服,這就是一個合格的兵家,天時地勢武器裝備敵我雙方心中都有數。


    “備戰吧,讓我們以一場天火,來給泰嶽潑上一瓢冷水。”


    在雙方緊鑼密鼓備戰的時候,也正是秦夏戰事即將進入收官階段的時候。


    秦三路大軍掃蕩夏南,如今已經占據七州之地,通往運城方向一片坦途,再無後顧之憂。


    而與此同時,夏國已經集結四十萬大軍,運城之外連營無盡,而這座堅城本身更是守衛的固若金湯。百姓已經全部遷出,整個城市隻有軍人,城頭旌旗獵獵,刀槍林立,巨大的拋石機和陣道強弩一架挨著一架,就連城牆上都在閃爍著陣道痕跡。


    麵對這場關係國運的大戰,夏國,下了血本。


    張儀此刻正在和陸輕侯對弈。


    緩緩按下一枚黑子,張儀沉默片刻:“兵臨城下。”


    陸輕侯麵色有些蒼白,眼瞼也有些浮腫,顯然這段時間精力耗損巨大,但目光還是很明亮,氣度也依然沉靜。


    “相爺,要問本帥如何戰?”


    張儀淡淡道:“你這一局,名為背水一戰,兵行險著,欲置之死地而後生,但也是最危險的一戰,輸了,夏國元氣損傷過半,再也無力對抗秦國。”


    陸輕侯深吸口氣:“是啊,但沒有更好的打法不是嗎?麵對驪山戰器,強秦鐵騎,一點點消耗,更沒有半分勝算。”


    張儀微微頷首:“但這硬仗,也要講究策略。”


    陸輕侯笑了:“相爺所言極是,戰爭,一曰人,二曰器,三曰財,四曰政。此為戰之四極。人不必說,殺神高起身經百戰從無敗績,大秦鐵騎縱橫八方,戰力驚世。而政者,乃政治,通常而言,政治可以解決,就無需延續至戰爭,但眼下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暫時已經無需考慮政治因素。財者,西秦苦心經營多年,加上江逍遙斂財有方,比我們要富有,故此糧草裝備軍餉都不會差。但此三者權且放一邊,此戰最大難度在器,驪山戰器,相爺恐怕比本帥更清楚,驪山戰器威力之大數量之多。”


    張儀頷首:“自無需多言,大帥如何應對此最難?”


    陸輕侯沉思片刻:“最好的辦法,是讓秦放棄使用驪山戰器。”


    張儀淡淡一笑:“換做是你,會放棄最大優勢?”


    陸輕侯搖頭:“棄己之長,如受敵以短,當然不願。”


    “不願……卻不是不可能。”張儀看著他,目光幽深。


    陸輕侯苦笑一聲,半晌無言,最終,抬頭看向對方:“相爺,陸某決堤水淹萬民,被稱之為毒帥,但比相爺之毒,尚差萬裏。”


    張儀哦了聲:“陸帥何出此言?”


    陸輕侯指著牆上的地圖:“相爺啊,這運城本有民三十萬……”


    “已盡數遷出。”


    陸輕侯歎息:“遷出?卻沒有遷走,相爺,你挑選老弱婦孺十萬,留在運城之佐城敖縣,何故?”


    張儀麵色平靜:“老弱婦孺,移動不便,就近安置,待戰爭結束也好還鄉。”


    陸輕侯麵帶苦澀的搖頭:“還鄉?隻怕,他們一旦出去,恐怕再也迴不來了……”


    張儀淡淡道:“陸帥什麽意思?”


    陸輕侯搖頭苦笑:“相爺啊,何必然非要讓我說出來?”


    “你在主持戰爭,當然要你說。”張儀平靜的看著陸輕侯。


    “毒帥……毒帥啊……”陸輕侯仰天長歎:“你終歸是要把這個名永遠烙在陸某身上。”


    張儀隻是看著他:“陸帥,請講。”


    陸輕侯笑了,拍案而笑,笑出了眼淚。


    “張儀,張儀,麒麟大相,好個祥瑞麒麟呐,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抬起頭:“十萬老弱婦孺,逼大秦藏刀!你可知道,這是我夏國之民,是父老鄉親啊——”


    張儀淡淡道:“從決開大堤那一刻,你就不配談這些。”


    “是……是……”陸輕侯笑得越發悲涼:“我本安排好撤離方案,然則相爺根本沒有徹底部署,造成十幾萬百姓喪命洪水,你就是要讓世人知道,我是個毒夫,而下一條以民為盾之毒計,當然還是我之設計,你張儀,麒麟大相,聖地行走,怎麽能背這種惡名?”


    張儀絲毫不為之所動:“哦?原來,大帥打的這個主意,的確狠辣,本相,還是要勸一勸。”


    陸輕侯充滿嘲諷:“張儀,何必呢?不論如何,你都會驅趕十萬百姓為盾,我攔不住,但你想沒想過,對麵,是殺神高起,屠城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十萬平民,他未必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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