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滄州城。


    大批雛鴨的問世,似乎幾天之內,就已經將滄州城變成了一座鴨城一般,之前從未見識過如此大量人工孵鴨方式的百姓,一時之間都將這件事情傳為奇談。


    而每天開始趕著一批又一批的雛鴨去往城裏的浮陽河兩岸去適應捕蝗環境的秦盼兮,更是在滄州人的傳聞中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被百姓們私下裏親切地稱為“鴨仙姑”。


    雛鴨的出世正當時,大批的蝗蟲幼蟲剛剛開始從地底下鑽出來。


    對於在河岸、荒地、甚至是大片原本想要耕種的田間所出現的這些密密麻麻的細小蟲子,普通的人力撲打,效率很低。所以,最近的官府對於輕微犯罪的處罰,都成了去捕足足夠份量的蝗蟲來替代。


    所幸此時,雛鴨大軍開始大顯它們的威力了。


    雛鴨吃幼蟲,成鴨吃成蟲,就像是自然界裏專門完美配合在一起的一樣。鴨子大軍在地毯式清理了城裏所有地方的蝗蟲之後,便開始按照事先勘察好的線路,逐步開始向滄州城處進行推進剿殺了。


    為了確保鴨子大軍在各地順利推進,秦剛專門為它們配備了兩個什的禁軍,聽從盼兮與菱川學生的指揮,並負責保障他們在各地溝通協調事宜。


    不過他也是多慮了,隨著鴨子大軍對於蝗蟲驚人的戰鬥力,以及它們在所到之處蝗蟲的清除能力。鴨聲所經之地,百姓皆是熱情相迎。


    由於鴨群邊走邊吃,推進速度較慢,而許多消息先行傳到的地方,竟然還有百姓主動地立起鴨子神像,說是迎奉迴家後,便可威懾蝗蟲、免災避禍。


    三五天一過,既是親眼目睹,又是實證可察,大家開始真正重新認識了鴨群滅蝗的優勢:


    其一,鴨群是真的消滅而不是驅趕,蝗蟲的一大危害就是可以迅速遷移,許多煙薰法、撲打法,往往投入巨大,卻最多隻是令蝗蟲換了個地方,甚至你原來的地方的煙氣一旦散盡,蝗蟲又能轉身迴來。即使不迴來,那不在你這個地方禍害、卻是去了另一個地方禍害,蝗災之害往往無法真正減輕。


    其二,鴨群極守紀律,一個放鴨人可以管理兩三千隻的鴨群,麵對一塊荒地,便可進行地毯式搜尋捕食,鴨群所過,隻蝗不剩。原本隻是擔心民眾不配合時,才派出了一些士兵跟隨,到了後麵,這些士兵都無須再去,六七個管鴨子的人便就可以整體掌管這一地的滅蝗諸事了。


    其三,無論多麽龐大的鴨子數量,在蝗災時期都無須考慮它們的飼養成本。豐富的蝗蟲資源,讓鴨群每天都帶著旺盛的胃口開始出發,再帶著飽飽的肚子休息。滄州出發的這群鴨子大軍,從雛鴨開始吃其幼蟲、漸漸地長大之後正好繼續吃其成蟲,料想這兩三個月下來,在完全抑製住它們所經過之地麵上的蝗蟲數量的同時,這批極低成本之下茁壯長大的成鴨,還可為飼養者帶來一大筆豐厚的收入。


    其四,鴨子捕食蝗蟲的驚人效果主要是看其數量,因為一隻鴨子一天吃掉幾百隻蝗蟲,可能看起來略顯平常。但是,一旦能夠聚集起一萬多隻的龐大鴨群,每天便是數百萬隻的蝗蟲消滅量,這就相當地驚人了。


    所以,隻要是它們到達哪裏,至少這一地的蝗蟲就不足為害了。


    這時,開始有清州、雄州、瀛州的官府主動派出了官吏過來,一是邀請他們的“鴨軍”順路也去幫他們圍剿地方上的蝗蟲,二是諮詢他們能否幫著也能集中孵化一批雛鴨,組建自己的鴨軍。


    蝗災是整個河北甚至更廣區域的,而且蝗蟲的成早是會飛來飛去的。所以,秦剛不會糾集於此前曾遭受過他們的嘲笑與質疑,而是明確告訴他們:


    雛鴨孵化畢竟需要三十天左右的時間,所以現在立即上馬,尚還有一批的機會。一個月後的雛鴨還是能勉強趕得上最後的時期,而再晚也就於事無補了。所以,他答應在三五天內可以接收送來的種蛋幫助進行集中孵化。


    而安排現在的鴨子大軍進行巡行,總體原則上是沒有問題。隻是鴨子行進速度緩慢,還要考慮其休息、飲水方麵的因素。


    因為今春河北大旱,而鴨子又不能缺水,在滄州境內,是有趙梧帶人在各地開鑿的深水井與機械提水設施來保障的。


    所以,這些期待鴨軍去滅蝗的地方,一是要看行走路線是否順路,二還得提前聘請滄州這邊的人幫著開井蓄水來作好相應的準備。


    因此,到了現在的這個階段來看,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滄州今年抗災的許多東西,也不是其他地方簡簡單單就能學得到的。


    再看滄州的百姓,前兩個月都忙著打工做活攢錢,地裏頭沒什麽值得讓蝗蟲啃食的東西,才吃了點草根樹皮什麽的,就被鴨子們一頓收拾了。


    最令其它地方官員所看不明白的是,同樣大家的田地裏在蝗蟲過後幾乎顆粒無存,其它地方都開始出現了大批的流民逃荒,但是滄州的百姓卻很淡定地待在自家家裏,一點也擔心。


    其實原因也不複雜,對於滄州百姓而言,地裏因為自己開春後就沒有去投入播種,本來的收成計劃就是零,蝗蟲來後也不覺得有什麽損失。


    他們都在那個時間選擇去做工做活,多少都算是掙了一些錢、或者是絲布這樣的產品。所以,在蝗蟲過後,他們最想的卻不是補種什麽糧食等,而是在琢磨是不是繼續種些桑麻,之後多產些絲布好了。因為州衙裏不但免費提供這些的種子,而且也早就發出通告:今年的賦稅是完全可以用這些手工作坊的產品來折抵的。


    再退一萬步講,滄州的百姓覺得,隻要自己手頭還積攢有些錢,官府那裏也再三確保是可以一直供應平價糧食的,這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若不是真得被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誰還會逃荒去呢?


    隨著越來越多的其他地方屬吏來到滄州求教,金宇索性把他們聚在了一起,請菱川書院學生給他們統一上課,先是普及了滄州以鴨滅蝗的原理、方法與相應的局限性,其實就是告訴大家,今年再用此法顯然是來不及了,但是可以先學著原理為以後考慮。


    而既然已經進入了蝗災的中後期,他們雖然來得較晚,但至少算是想“亡羊補牢”的,所以菱川書院的學生就向他們詳細介紹了“煙薰法、燈誘法、翻坑法”等等的輔助滅蝗方法,當然最吸引他們的還是“食用法”。


    “這蝗蟲,主食五穀,味香口酥,食之可滋補身體,養脾生力。”學生正努力地希望引起大家的興趣,當然更多的應該是食用蝗蟲的信心。


    “人見蝗蟲模樣兇惡,畏之如蛇蠍,怕其有毒而不敢入口。”有吏員直接提出了擔心。


    “滄州的鴨群,每天都會捕食大量的蝗蟲,正是因為以之為食,方能長得肉肥體壯。所以,這鴨子既然可以食之,我們人卻為何不能呢?所以說,關鍵還在於我等官府中人的宣傳與推廣。”學生先從實際情況給大家進行分析。


    “民間有傳說蝗蟲為神,乃天降之災,因此不敢捕而食之。”更有吏員指出這一點。


    “畏神者,便可神止之。”學生微微一笑道,“滄州周邊數地,已經有百姓供奉鴨神,並言鴨神可治蝗神。供奉鴨神者,應以食蝗蟲而表達自己的決心,如此廣而告之,何怕百姓不肯去食之呢?”


    正講到這裏時,忽聞外麵就有叫賣幹炒蝗蟲的商販之聲,這個學生便說:“且等我喚他進來。”


    商販被那學生叫了進來,並叫他向各位展示了自己剛剛新炒出鍋的一盆幹炒蝗蟲。


    其實宋人之前不吃蝗蟲,除了前麵說的兩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蝗蟲的成蟲外殼較硬,若是沒有特別的烹飪方法,隻是通過最常見的蒸煮方法,口味很差,難以下咽,自然也就沒有什麽人去吃它。


    因此,秦剛先是通過養鴨滅蝗,破除了百姓對它們的迷信思想。


    然後再讓學生們經過各種嚐試,根據河北當地的民情特點,對捕捉而來的蝗蟲先用食鹽醃製入味,再輔以大蒜在鐵鍋裏烘炒做熟。


    當然了,如果想要口味更好,最好能夠加入油進行炒炸。隻是基於當時的民生條件,用油炸的方法隻能讓正規的酒樓按高檔菜肴的方式去加工。平常人家,通過鹽醃烘炒,如此加工出來的蝗蟲已經相當入味,食之如飴了。


    所以才會有滄州的小販能在大街上加工售賣幹炒蝗蟲了。


    “各位官老爺。我們滄州這裏的蝗蟲,已經被鴨子們吃得差不多了,你們那裏如果能有新鮮捕來的蝗蟲,可以聯係小人啊。小人負責上門收購。”這個小販也算是個有生意頭腦的,也不怵這滿屋子的官吏,在給每人都送一點樣品品嚐之後,還不忘給自己拉一點生意。


    而此時,那講課的學生趁機給在座在吏員們進行新的思路推廣:“各位可以迴去向各家的主政官員建議,本來官府就需要向百姓發放賑災的糧食,那麽今年可以改換一個條件,明文張榜宣布賑災糧食雖然還是不收錢,但必須要老百姓拿蝗蟲來換。比如說,用三鬥蝗蟲來換一鬥米麥。這樣一來,既解決了百姓的口糧問題,還能順便控製了蝗蟲的數量。”


    看到有人已經小心翼翼地品嚐了這幹炒之後的蝗蟲後、並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後,學生更是鼓動說:“其實我們就是要把這種幹炒的方法真正普及下去後,老百姓也不一定會拿捉到的蝗蟲全部去交換米麥,許多人家還可以直接以這蝗蟲為部分食物。大家去田間野外,忙活一天,多少也能給自己賺到一點口糧啊!”


    “是啊是啊。”那個小販也出言佐證,“我隔壁的俞四郎就是個頭腦靈活的,他昨天已經套了驢車去瀛州收購蝗蟲去了!”


    一番話說得堂內眾官吏麵麵相覷。


    就在宋朝境內各地正以不同的方法治理蝗災的時候,遼國南京道各地,同樣也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了蝗蟲的大麵積襲擊。


    隻是相對於宋朝官府更加積極主動的治理措施,遼國的官府更傾向於放任不管。


    一方麵,遼國對於牧場的重視要遠遠大於農田,遇上蝗蟲,大不了就把牲畜向北向西遷徙,避開蝗蟲就行了,犯不著守著一個地方發愁。


    雖然遼朝貫徹的是漢民漢治,就算是在漢民集中的南京道,他們的漢治方法也是相當地粗糙,最多就是在蝗災最嚴重的時候,官府出來象征性發放一些賑災糧食就算了,絕大多數隻能靠老百姓自己去硬扛。


    當然,蝗災導致南京道大批糧田的收成絕收,一定是會影響到今年的糧價的,所以南京道眼下的糧食正在不斷地攀升,已經超過了每石一千文了。


    在這種情況下,李寧一則非常在乎南方糧食的供應情況,盡管他已經從秦剛這裏得到了“不管南京道的糧價怎麽變化,都會保持著五十石糧食交換一匹戰馬的標準”,但是在糧食不斷攀升,而馬匹卻因為大片牧場被蝗蟲啃食,導致依賴於要用飼料來維持。於是,許多牧民開始急於拋售馬匹,從而導致馬價正在逐日走低。


    所以李寧一還是擔心再拖下去,當初的兌換標準能不能執行。因此,便非常猴急地準備了四百匹的優質戰馬,很早就送抵了正在建設中的天津寨,在碼頭勉勉強強能使用的時候,就催著南方緊急給他兌現兩萬石的糧食。


    當然,李寧一是絕不會拿這批糧食去賑災或救濟的,南京道屁民的死活與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


    他所做的這一切,隻是得用因糧荒而不斷跌價的馬匹,去換到了同樣原因下卻不斷上漲價格的糧食。


    待到天津寨裏的蕃商並無意外地向他交付了糧食之後,他終於能夠安下心來,並將這兩萬石的優質糧食盡數存入了留守蕭得裏底的私人倉庫裏。


    接下來,隻要等到糧價再一步漲上去後,便可以為蕭留守賺取到極其可觀的獲利,這才是他為自己的主子所立下的最大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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