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年前,長老搖光屠滅陰月教,自此天都失去了噬神姬。但淵後畢竟是天都之主,對噬神姬的了解或許超過所有人。


    她很清楚,身中噬神姬,關鍵不是腦子裏那些東西,而是那個成為噬神姬的女人。


    蕭離沒有迴答,而是問:“我一直想知道,九公去了哪裏。”


    淵後說:“他對噬神姬束手無策,起了好奇心,南下萬裏的暹羅,想弄清楚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蕭離心想:難怪發生了這麽多事,這老頭一直不出現。明善很可能知道,不然怕是不敢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淵後輕笑:“我已經迴答了你,可你還沒有迴答我。噬神姬,究竟是誰?那時候明善說了:你已經猜到。”


    蕭離說:“她叫英寡婦,很早就在太平鎮,她還是紅泥的姐姐……”


    淵後並不清楚兩人的事情:“說下去……”


    “當年我身中噬神姬,昭妃之亂時,她得了密咒。就像你一樣,在關鍵的時候,我毫無反抗的能力,差點栽在她手裏。”


    “有意思!”淵後笑道:“我那個做了皇妃妹妹,還有這般手段。”


    蕭離細說了那晚的事,昭妃如何誘惑,紅泥為救自己而戕……


    淵後聽了也有些動容,說:“蕭離,有一個這個樣的女人為你而死,你此生不虛,何況還有我的女兒淵月。至少那個紅泥,還能身歸塵土。”


    蕭離心頭隱隱的痛,又說:“英寡婦就是老康王搖光的女兒。你或許不知道,天機道人也是因噬神姬而死,那個時候,下手的也是老康王搖光之女。”


    淵後又問:“人呢?”


    蕭離搖頭:“不知道,自從雪山戰搖光。胖屠殺了搖光長老,便再也沒有見過她。世事真是奇妙,胖屠幾次救她,臨了卻殺了其父。”


    其實英寡婦那時已死,但不能說,否則謊話就有了漏洞。因為英寡婦若死,噬神姬便不會起作用。


    淵後神色凝重,並無疑慮。


    他信蕭離,不是因為他的話可信,而是南風和她一樣,身中明善的噬神姬。即便自己不出手,蕭離為了南風,也絕不會放過真正的噬神姬,不管那人是不是英寡婦。


    其實真正要緊的,是操控噬神姬的那個人——明善!


    淵後有些後悔,若當時聽了九公的話,舍棄神技流彩虹,改修身心合一之道,噬神姬的作用就小的多。


    她深深歎息,但不後悔。後悔是件太痛苦的事情,她不想。


    又過了一日,蕭離傷勢漸愈。開始運轉心法,凝聚涅盤之力。淵後比他的情況更樂觀,氣息穩定,至少兩成功力在身,而他此時才隻是開始而已。


    雪山西坳有個好處,雲氣籠罩,不易被心神察覺。但雪山貧瘠。緊臨沙漠,這樣的地方,連生命都是稀少的,天地之氣更加稀薄。


    這是之前沒有考慮到的,如今到了恢複功力的階段,兩人都需要大量的天地之氣。隻是蕭離一人,若要重新凝聚涅盤之力,就得方圓百裏的天地之氣才夠。


    淵後也是一樣。今次不同之前。那時明善以為兩人死了,所以不用著急。但現在,就是和明善拚恢複的速度。雙方誰先恢複,便可以先下手為強。


    淵後眯著眼睛。


    蕭離輕笑道:“你不會又想殺我吧。”


    淵後說:“那倒不至於,我舍不得。”


    蕭離沒來由的一陣寒氣:“你說這話,比殺人還恐怖。”


    淵後說:“西坳雖然隱蔽,養傷或許可以,但眼下和明善比拚時間,此地就不合適了。我們應該迴去雪穀,那裏是天都故地。沒什麽地方,比那裏的天地氣更為濃鬱。”


    蕭離抬頭看那數百丈高的雪峰絕壁。跳下來容易,可以兩人現在的功力,想要飛上去,簡直就是做夢。


    淵後知道他想什麽,就說:“天地之氣以神使,我神魂強大,世間無敵。把你的功力給我,我用流彩虹將山間雲霧驅散,把雪穀的天地之氣引下來。”


    蕭離沉吟,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動靜太大了。於是搖頭:“會驚動明善的。”


    “哼,他現在療傷呢,哪有心情來理我們。你我都清楚,誰先恢複功力,誰就能占著先機。我們現在的修為,連還虛巔峰都不如,所以誰也不敢亂動。”


    蕭離沉吟半晌,雖然覺得不妥,卻還是值得冒險。


    花惜和金奢狸不用擔心,有大軍守護,明善不敢。可南風不知道在哪裏,而且身中噬神姬。雖然神遊之上,卻是最危險的那個人。


    “拿走吧!”蕭離準備冒險一把,何況淵後說的也很有道理。


    淵後玉手張開,伸在蕭離臉上:“你身心合一,但神魂之力依舊強大。你放心,我們現在正是彼此需要的時候,我還指望你幫我除了明善呢。”


    心念動,虹光如漩。


    蕭離隻覺體內僅有的那絲真氣,連帶著生機,像水一樣流出去。腦袋空蕩,失了魂魄一樣,感覺輕飄飄的。他徹底放下戒備之心,希望淵後不要讓他失望。


    他沒有失望。


    淵後七彩雙翼展開,伸手在天空一抓。七彩虹光自天邊飛來,瞬間將山間雲霧擊散……


    天都故地,雪山之穀,濃鬱的天地之氣像是受到了召喚,形成一股颶風,直衝蒼穹。在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然後瀑布似的落下,澆在淵後和蕭離身上。


    這種手段蕭離到現在都不明白,但他見識過不止一次。


    大智禪師,諸葛驚鴻,陰陽道孫符,都曾使用過一樣的手法,也許這是神遊上境特有的能力吧。隻是自己破境不久,便陰差陽錯的進入身心合一之道,從未研究過此術。


    運轉空靈,拚著身體無法承受,也要強納天地之氣入體。


    這個冒險,太值得了。淵後的七彩雙翼越來越凝實,功力恢複之快,讓人咋舌。還好明善和他一樣,都是身心合一,用不了這個法子,否則他還要多擔心一些。


    忽然,一聲咆哮龍吟,震徹山穀。


    雪山之巔,一條巨龍純是天地之氣凝聚,身軀扭動,猛地撞過來。


    淵後悶哼一聲,引動的天地之氣被打斷。雪山之巔一個黑影飄下,不是明善是誰。


    “原來你們在這裏。”明善說:“還真是個好地方,難怪找不到。”


    淵後冷笑:“明善,你不躲起來養傷,還敢找過來。真以為我中了噬神姬,你就能有恃無恐。蕭離,既然如此,我們之間就提前了結吧。”


    明善大笑:“我為什麽不敢,兩位和我一樣都身受重傷,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這次,未必會有下次。”


    淵後哼一聲:“既然知道我們都有傷在身,你還敢孤身麵對我們兩人。”


    “他不是孤身一人。”蕭離說。


    雪山之上,無數黑影飄飛下來,像漫天飛來的烏鴉。


    “我當然不是自己,我雖強,但還沒強到自大的地步,自然是帶著魔衛來的。”明善說:“師姑或許不知道,世間有傳言:三千魔衛可屠神。這裏沒有三千魔衛,但對付現在的二位,應該不是問題。”


    魔衛們撐著風箏似的東西,從雪山上滑下來。


    蕭離暴喝一聲:“走!”


    淵後根本看不上這些魔衛,其實她看不上任何人。


    但蕭離知道這些魔衛的厲害,那是明將軍親自選拔訓練,能把隕星弩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魔衛屠神的說法,是有些誇張。但神遊之下,沒有幾人能衝破他們的圍攻。


    魔衛還未落地,隕星弩已經雨一樣射下來。淵後舞動七彩霓裳,勁氣爆發。可她現在的功力,已不足以震落漫天弩箭。


    這一下大出淵後意料,一個轉身,拉起霓裳,孔雀開屏似的。


    但那是隕星弩,九公設計的隕星弩。弩箭刻著特別的紋路,僅僅射出,就能借著天地之氣,增加速度與威力。何況還是出自魔衛之手……


    數十支弩箭射穿七彩霓裳,淵後隻覺得肩甲,後背一陣刺骨的痛……


    蕭離及時出手,震落剩下弩箭,拉過淵後,飛也似的竄入沙漠,片刻沒了影子。


    魔衛始終不是頂尖高手,一旦讓他們脫身,根本追不上。


    明善也不心急,隻是說:“通知其它人,從鐵門關入沙漠。有我在,他們跑不脫,也躲不掉。我倒要看看,兩個重傷之人,怎麽能在大沙漠中活下去。”


    蕭離和淵後隻有一點錯了,明善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找個地方盡快恢複療傷。他知道機會難得,穩住傷勢,便讓魔衛分兵兩路尋找兩人。


    他也知道,把淵後的生死,寄托在不空和天一身上,十分的不可靠。道佛道兩門,存續千年,絕不是因為偉大,而是因為卑鄙。


    真正的偉大,早在他們偉大的時候就已消失。


    蕭離從來不覺得沙漠可怕,因為他來過不止一次。可從沒有像此刻這麽虛弱過,靠著恢複的僅有的功力,帶著淵後一口氣奔出去數十裏。


    他知道逃不過明善,但也清楚,明善不敢獨自前來。而那些魔衛,沒有能力這麽快的追上來。


    一路向西,那是沙漠深處,盡頭是哪裏,他不知道。但聽金奢狸說過,西北方向,便是西域諸小國。


    其實出了雪山西坳,應該直接向北,出沙漠,入涼州。到了涼州,就不用怕這些魔衛。但蕭離冷靜下來,也想到鐵門關上有直通沙漠的路。


    明善除了是個絕世高手,也是個排兵布陣的大將,必然要把那條路堵死。所以幹脆直接向西,茫茫沙漠,就算黑甲軍全部出關,也沒有多大用處。


    最後一絲氣力耗盡,蕭離跪在沙子上。


    這是一個高闊的沙丘,蕭離實在沒有力氣,和淵後順著沙丘的坡度往下滑。滑到了底部,兩人彼此相望,眼睛裏映著對方的慘。


    被一群魔衛追的像狗一樣,兩人誰都沒有想到。蕭離還有過類似的經驗,但淵後完全接受不了。可她現在的情況,比先前還要差些。


    中了兩支隕星弩,一在肩甲,一在後腰,穿肉刺骨。即便是淵後的修為,也不過是個人而已。


    她握住肩甲的弩箭就想拔出來。


    蕭離趕緊按住:“你如果不想成為廢物,最好不要這樣做。弩箭倒刺,若是硬拔,會把骨頭攪碎的。”


    淵後滿臉怒氣:“想不到明善這麽狠?”


    “他本來就是個狠人。”蕭離說:“為軍之將,利害得失,審時度勢,和常人不同。你以為他會養好了傷再來對付我們,可在他看來,若我們養好了傷,也會很難對付。如果是我,我也會那樣做。”


    淵後神色憤怒,還有些慌亂。


    也是,她的人生,從未這麽狼狽過。她從生下來,就注定是個強者。即便五年前的那場大戰,他與全天下為敵,麵對諸多高手,也未曾退縮。


    “不跑了!”淵後說:“明善不比我們好哪裏去,我們等著他,決一死戰。”


    蕭離無語:“你等來的不會是明善,而是手持隕星弩的魔衛。明將軍一手訓練出來的魔衛。在他們手上,合道以下,絕無活路。你覺得,我們現在有合道的功力麽?”


    淵後說:“難道就這樣一直跑麽,明善也在,沙漠之中我們躲不起來的。”


    蕭離知道,可他就是要賭,賭明善和魔衛沒有來過沙漠。


    夜色淡然,沙漠白天的熱氣褪去,夜的寒意襲來。


    淵後因失血稍多,臉色呈現一種好似被侮辱後的蒼白。


    兩人稍稍喘息,便引動天地之氣,待功力稍複。已經夜深,天上掛著一輪圓月,圓的沒有缺憾,完美的讓人不敢相信。


    淵後神魂強大,此刻雖身負重傷,但心神依然可以蔓延到數十裏外。


    “周圍沒有人。”淵後說。


    蕭離知道,她口中所謂的周圍,絕對是一片很大的地方。


    他一笑:“我賭對了。”


    淵後疑惑的問:“你說什麽?”


    蕭離說:“沙漠本就是個可怕的地方,你我這樣的人,即便重傷,也可靠著修為幾日不吃不喝。但那些魔衛不行,他們要提前準備,帶上足夠的幹糧與水。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喘息的機會?”


    “逃出生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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