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忍不住歎息,若不是被淵後重傷,功力隻剩下兩成,阿滿怎麽跑的掉。意外的是南風,這些年身為人妻,她愈發溫柔,這一次卻和自己對著來。


    隻不過,就像南風了解她一樣,她也很了解南風。這個女人聰明而沒有心機,善良而沒有防備,傻女人一個。


    傻女人的傻想法,肯定第一時間去找金奢狸。


    女人若了解男人,就會變的無敵。


    男人若懂得女人,就會變的強大。


    蕭離猜的很對。


    南風兜兜轉轉,也不知道東南西北,哪裏是哪裏。好在蕭離沒有追上來,最後遇見了人,問了方向,才知道自己走的是去花園河穀的路。於是折轉方向往西,她知道,此刻金奢狸正在離聖京不遠的坊城。


    隻有把阿滿送去坊城,送到金奢狸身邊,阿滿才會安全。而且她也很想知道,蕭離為何要這麽做。


    如果阿滿不能迴答這個問題,能給出答案的,非他母親莫屬。


    蕭離又迴到了那間破廟,傷勢未愈,功力未複,虛弱的連南風也追不上。這可不是好狀態。


    他有一種感覺,也許用不了多久,又要有一場血戰。或是淵後,或是明善。這個世道,已經沒有朋友,隻有敵人。即便明善出手相助,也算不得朋友。有時候,對你好的人,其實心裏憋著更大的壞。


    至於淵後,敢公開稱帝,她是再不顧忌噬神姬了。


    也是,她若出宮,當真天下無敵。唯一能壓過她的九公,又偏心她。若要把她摁下來,非得與明善聯手。若隻有不空和尚與天一道士相助,勝負隻在六四之間。


    雖多了一分勝算,卻不穩妥。淵後那樣的人,必是全力相拚,以命相搏。非得有八成把握,否則不為也。


    況且這兩人的立場也很值得懷疑。與淵後一戰,多大的動靜,大悲寺就在附近,不空卻袖手旁觀。即便不念故情,也得念著出家人那份慈悲。


    閉上眼睛,靜下心來,腦海裏閃現出阿滿調皮的模樣。心裏問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還是懦弱?


    他突然有些感激南風,不是關鍵時刻,她救下阿滿,自己心裏終會留下陰影。或許還會與南風有隔閡,金奢狸即便知道原由,心裏不會恨,怕也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這樣想著,腦門冒出冷汗。一時意氣,差點留下心魔。


    像他們這樣的人,到了這般修為,心外無物,卻最怕心障。若然心有窒礙,輕則修為停滯不前,嚴重的怕是會把自己逼瘋。


    以九公為例,隻因心中念著與淵後那點不是父女,卻勝過父女的親情。如此修為,幾十年來卻無寸進,就知道這是多麽可怕。


    心中一動,靈光閃現:這些所謂高手,所謂心外物外,不過是如明浩鴻那般,想要絕情絕念,就如天地之不仁。


    但人,終歸是人。情感發乎天性,有私心,有欲望,注定了做不到真正的絕情絕念。


    既然無情即大愛,那麽大愛,豈不也是無情?


    天地若真不仁,何以繁華世界,絢麗多姿?


    這五年,待在太平鎮清靜無聊,汲取天龍十八式的意境,用大涅盤經心法催動業火,他創出了無招無式,隨心所欲,臨機而變的絕世功法。可修為,卻並沒有提高多少。


    吸收了黑龍之骨的神秘力量,又掌控涅盤業火,雖然已是巔峰之巔,可還是比不上淵後,也比不上明善。究其原因,就是心境並無太大改變。


    不同的心,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這不是唯心或者唯物的區別。人類天生弱小,力量不是最大,體型不是最大,敏捷不是最大。不能飛空,不能入水,但能成為百靈之長,正是因為對世界的理解,對天與地的敬畏與反抗。


    天地之道為何?道法自然而已。


    這一刻,蕭離明白一個道理。


    自然而然,才是真正的隨心所欲。


    神遊,講究神遊物外,不為軀體束縛。身心合一,則是心外無物,不為外物所累。其實追求的都是自由,隨心所欲,不被束縛的自由。


    當他想通了這一點,心情豁然開朗。


    這一刻,他才真正的站在天地之巔。


    三日過後,蕭離從破廟裏走出來。眼神清明,心境開朗。


    有句話說的真是很有道理:心境不同,世界就不同。


    沿河而上,他沒有第一時間迴去坊城,而是去了聖京。


    大悲寺人去樓空。


    剛進山門,還以為淵後血洗了大悲寺。但寺裏沒有打鬥痕跡,沒有任何損壞。心想或許是不空帶著大小和尚跑了吧,淵後展現的實力太過驚人,大悲寺就在聖京近郊,麵對淵後,的確有點提心吊膽。


    走過石階,上到禪台,心緒萬千。


    那感覺,就像遠離家鄉很久的漂泊客。淡忘了過往,想要故地重遊,找尋失去的記憶。


    坐上禪台,自然想起了大智禪師。


    這個和尚,是他見過的唯一算得上偉大的人。不為自己活,不為自己死,這也是種可悲。


    其實想想,這也不算偉大。就像土坡那裏的小村人家,日出日落的忙碌,活著為家人,死又無可奈何。


    真正為自己而活的人,早就超越平凡。因為隻有足夠強大,才有能力走自己的路,就像淵後。


    心中怦然一動,寺裏好像還有人,而且就在經樓裏。


    經樓的最高處,明善也已有所察覺。身形一晃,下一刻便站在了禪台上。第一眼,就察覺出了蕭離的異樣。


    “與淵後一戰,你獲益良多。”明善說:“我敢肯定,若再來一次,那流虹一式,必然不會讓你再那麽狼狽。”


    “如果是你呢?”蕭離問:“有幾成把握?”


    明善沒有迴答,而是說:“如果是我們兩個,便有十成把握。即便宮中設下大陣,大陣又掌控在淵後手中。你要知道,大陣的威力,除了大陣本身,最主要是掌控大陣的人。就像太平鎮,南風主陣,困不住你。若是九公主陣,無人可破。”


    這個蕭離當然知道。隻是,他為什麽要入宮呢?


    他與淵後一戰,彼此已知對方底細。勝負可分,若論生死,誰都要冒些風險。相信淵後也是這樣想的。所以若非逼不得已,淵後也不會輕易對自己動手。


    明善觀他神色,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便說:“你來大悲寺,不就是找幫手的?不空或者天一,都幫不了你。不然這大悲寺也不會空無一人。就像那一夜,你與淵後激戰,其實天一和不空都在,隻是他們不敢動手而已。”


    蕭離說:“那也沒什麽,本來就沒有非幫不可的理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是要用命來幫,是我也不會做的。”


    明善笑道:“姑射山,大悲寺,千年傳承,底蘊豐厚。雖然兩次天都之戰,但依舊實力不凡,若是聯合起來,還是有一拚的力量。他們不是怕死,他們連兩敗俱傷都怕,這樣的人,怎麽可托付。所以,要救南風,還得是你和我。”


    蕭離一驚。


    “原來你不知道?”明善說:“南風帶著阿滿去坊城,這孩子真傻,正好遇見淵後。”


    蕭離冷聲問:“你既然知道,為何不阻攔呢?”


    “她們是去坊城的,卻遇到了淵後。你該想的是:為何會遇到?”明善說:“顯然淵後也是去坊城。為何去坊城呢?金奢狸屯兵坊城,危及聖京,她是去殺人的。我若救下南風,她就會去殺金奢狸,你希望是哪一個?”


    蕭離當然希望兩者都不發生。


    這個時候,聖京城的方向,隱隱傳來鍾聲。


    明善說:“聽到了沒有,這是大典的鍾聲。淵後登基九五,成為千古以來第一女帝。這前還有流言蜚語,現在依然平息。隻因她手裏有阿滿,阿滿本就是正統,禪讓給自己的姑姑,那也合乎情理。”


    蕭離一笑:“那些侃侃天下的大人物,竟然願意跪在一個女人腳下……”


    “這五年來,他們豈非每天都跪在那個女人腳下。”明善說:“天下為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下。對於北海王來說,他的天下就是北海。對於江都王來說,她的天下就是江南六道。一個女人都可以做異姓王,一個皇室血脈的公主,為什麽不嫩當皇帝。”


    “的確有些道理。”


    “世間哪有什麽道理?”明善又說:“隻不過是利益而已。梟雄隻在亂世出,如今這世道還沒有亂。淵後很聰明,封王封侯封地,有幾個不動心的。所以暗湧的亂局,自然平複。因為隻有安穩,他們才能得到這些。”


    蕭離忽然想到一件要緊的事,問:“博毅和龍驤呢?”


    “他們都很清楚,權利場上,背叛過的人永遠不會被原諒。所以,隻能跟著金奢狸繼續走下去。”


    蕭離這才放心,不然金奢狸就危險了。


    聖京的方向,傳來隱隱樂鳴。


    “這是祭天大樂。”明善說:“祭樂一停,淵後便是天下共主了。那個時候,阿滿就沒有作用了。”


    蕭離一笑:“那是你該操心的事,這孩子若是死了,對他反倒是好的。”


    “那麽南風呢?”


    “她敢對南風做什麽?”蕭離說:“我還活著,而且活的很好。像我這樣的人,最後不要成為敵人。淵後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明善說:“你也應該明白淵後,她要的不是南風的命,也不是想用她威脅你。她要的是淵氏血脈,比如紅月,比如紅月長大後生下的後人……”


    “秘術離魂?”


    明善笑道:“這是離魂秘術能否成功的關鍵。淵後要的,是一個隨時可以施展秘術的少女,就像之前的公主青蘿。所以血脈,當然是越親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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