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空高唱佛號:“阿彌陀佛,道兄,你我皆世外,何必念紅塵。”他實在有些受不了這兩人,總是能把話題引開。


    天一嘿笑一聲:“天都聖境,神之遺民。這八個字,隻有‘神’這個字讓人討厭,卻也最難對付。百年前的那場大戰,江湖已不是天都的江湖。可皇權呢,厲王大兵來此,水月大宗伴其左右。倘若天門開,天都重臨,高唿一聲,假托神旨,會有多少愚夫愚婦應聲而隨……”


    “神遊上境,即便修到不平道人那般程度,麵對千萬黎庶,也是無計可施。”不空說:“何況是你我,江湖廟堂皆是人間,若然天都真如此做,未來數十年,這世道將比大爭之世更為血腥。”


    蕭離想了想,說:“你們這些話,可對明將軍說過?當今之世,以他的黑甲軍最強。三十萬黑甲軍,足以擺平天下。”


    天一說:“我曾讓明將軍去勸退厲王,可他卻說:活者當活,死者當死。他的黑甲軍不是用來做這個的。”


    蕭離忽地一笑:“那兩位找我就更沒有用了。首先,厲王不會聽我的。其次,涼州雖有精騎十萬,自保尚可,拿出去嚇唬人,沒人會怕。”


    天一說:“天地自有其道,民心所向,自可為王。菩薩頂,姑射山皆是世外之地,紅塵俗世,當然不會插手。”


    蕭離徹底迷糊了:“那兩位廢這麽多唇舌,就是為了給我講故事。”


    天一笑道:“以力擊力,下之下者也。之前我已說的明白:天都聖地,神之遺民。隻一個‘神’字艱難,如今便有一個機會,把這個‘神’字拿下,把天都的神性,徹底打落凡塵。”


    蕭離冷笑:“我明白了,今日淵後若來,便又是一次機會,我們重組五行大陣,將淵後抓起來,以妖女的罪名把她燒死。”


    天一愣住:“你這也是個辦法,且不說五行大陣能否困住淵後,就算把淵後處以極刑,又能向世人說明什麽呢?凡人屠神,必遭天譴,豈不更讓愚人懼怕。”


    蕭離心道:道士不上鉤呀,若真能擒住淵後,有的是手段,讓她交出花惜和南風。


    不空雙掌合十:“所以今日來,並不是你的麵子,而是淵月的麵子。”


    天一嘿嘿一笑:“天都之主,淵後的女兒,竟然嫁給人當小老婆。就算你小子是親王,稍微有點骨氣的也覺得丟人。淵後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神之遺民’豈不可笑,貧道亦不恥也。”


    不空說:“淵後不是不知。天都一出,眾生臣服,數千年來,他們以為是理所當然,卻不知人心變,天地變。”


    蕭離聽明白了,嗬嗬笑道:“如此而已,這忙我幫。就是多娶一個小老婆。再多幾個我也不介意。”


    天一說:“那太好了,王妃何在?”


    金奢狸聽到叫她,趕緊跑過來。


    蕭離笑道:“這種事,還用她同意,我自己就能做主……”


    金奢狸莫名其妙的問:“什麽事?”


    天一說:“今日或許會麻煩些,你們一位長輩來觀禮——”


    長輩?金奢狸想:皇室老的死,小的死,蕭離哪還來的長輩。


    天一說:“非是皇室中人,乃是蕭離的母家,武閣閣主拓跋文陽。他是拓跋王妃之父,前朝皇帝拓跋珪的親叔叔。”


    那是有夠長輩的,但金奢狸隻在意武閣閣主這個名頭。


    不空說:“武閣閣主,身份非凡,他的弟子輩納妾,我等也不得不來——”


    天一說:“是呀,何況江湖上的那些門派幫盟,估計也得給麵子,王妃可要接待好了——”


    蕭離蹭一下站起來:“兩位,今天是一個局,還是一場戲?”


    不空說:“傻孩子,跟你說了這麽多,就是讓你知道:即便所圖不同,但我們在一條路上。”


    天一笑道:“除非他中了淵後的美人計,今日不是納妾之禮,而是入贅。”


    蕭離忍著一口氣。不得不忍著,天一道士一句話,就把他推到所有人的對立麵,他得罪不起那麽多人。


    對於天都,他毫無感情,甚至有一種想要毀掉它的衝動。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莫名其妙的成為局中的棋,莫名其妙的被人推到台上,扮演著不是自己的角色。


    金奢狸緊急布置,王府門口支起棚子,鋪上紅毯,把親王該有的譜兒擺出來。但心裏卻不踏實,他隻是想通過這場婚禮,籠絡住浮光和淵氏兩族的心。至於淵月,她一百個看不上。不是因為她的身份,也不是因為她確實比自己好看。


    她心裏清楚,淵月是個很危險的女人。那骨子裏的狠勁兒,眼神深處隱隱的殺機。也許愛犯賤的男人,好的就是個味兒。可她是女人,她隻感覺到可怕。所以,她連大婚之後,弄死淵月的法子都想好了。放一塊淵月的靈牌,一樣能把淵氏族人攥在手心裏。


    天一看著浮光和淵氏一族,歎息道:“留在雪山西坳的,都是不夠格的。即便如此,也有這般實力,可想天都該是多麽恐怖。”


    不空也是長歎:“百年前的大戰,大半江湖高手身隕。或許要再等百年吧……”


    “但今年才是大變之年。”天一說:“師尊留下的讖語:九十九年成大錯,稱王隻合在秦州。應在甲辰,今年便是甲辰;應在秦州,雪山便在秦州。難道真的要天都再臨,禍亂世道。”


    蕭離在旁聽著,心想:一僧一道,杞人憂天。


    金奢狸剛出府門,就看到了秦嶺北山的豔三娘。


    “姐姐怎麽來了?”


    豔三娘哼哼一笑:“涼王納妾,不給我發帖,我也得來。”豔三娘雖是個女人,但秦嶺一帶也有點聲望。尤其前次通知蕭離的消息,金奢狸打心底感激這個女人。


    “真是怪。”金奢狸說:“這件事本就沒打算大張旗鼓,隻是通知了京中一些人,姐姐是怎麽知道的。”


    豔三娘說:“當然是收到了帖子,否則以我的身份,就算你親自請,我也不方便出席。”


    “我看下!”金奢狸說,心裏開始有點沒底了。又衝身後的人喊:“叫王爺過來!”


    金奢狸接過帖子,就是很普通的那種,絕不是王府發出去的。打開了看,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地,子弟涼王蕭離,納天都淵氏淵後之女為妾,如若有閑什麽什麽的。隻有落款讓人看了心驚——武閣拓跋文陽敬邀!


    豔三娘說:“你好像很吃驚?”


    金奢狸說:“姐姐,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也許你該問王爺?”


    “我不知道的,他更不會知道了。”金奢狸說:“他除了新娘是誰,洞房在哪裏,其它一概不感興趣。”


    豔三娘小聲說:“這件事很怪,拓跋文陽是武閣閣主,像我這樣的人,根本沒那個資格收到喜帖。這哪是喜帖,分明就是風雨帖,硬要讓人來,要麽就成了不給武閣麵子。”


    金奢狸怎會不明白。


    豔三娘又說:“還有,你是不是有點太慣著自己男人了,他要死你也隨他?天都淵後的女兒,他怎麽敢……”


    蕭離這時正好走出來,說:“不是淵後的女兒,我還看不上,要的就是這份刺激。”


    金奢狸拿著喜帖,說:“你看看吧,究竟怎麽迴事。”


    蕭離冷笑:“不是你逼著我娶淵月,怎麽會有今天的麻煩。”


    “是我的錯?”金奢狸說:“我不是為你好?”


    蕭離笑道:“這幾個老不死的,倒是會玩兒,拿我搭台唱戲。”


    金奢狸不明白他的意思,蕭離說:“你傳令下去,今日涼州騎誰也不能動刀槍,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動,隻管喝酒,吃肉,睡覺,玩兒女人。凡是拿著喜帖的江湖客到涼州,吃住都算在王府……”


    金奢狸說:“你想幹什麽?”


    蕭離說:“若是有人非逼你唱戲,你會怎麽做?”


    金奢狸反問:“你呢?”


    蕭離一笑:“我一樣會上台,但會按照自己的劇本走。”


    拓跋文陽遠遠的聽到這句話:“說的好,不管是誰的台,都要唱自己的戲。”


    金奢狸和豔三娘一驚。


    拓跋文陽說:“戲,這就開始吧!”


    天空一聲嘶鳴,一隻巨大的火鳥,燃燒著火焰,即便是烈日之下,仍躍動著藍瑩瑩的光。仿佛自天邊飛來,飛過涼州,飛到王府。巨鳥忽地消散,變成千朵萬朵的小花,在空中緩緩墜落……


    稍有見識的人,就會知道,這是武閣的閣主到了。


    王府內,天一說:“拓跋老兒來了。”


    不空說:“豈止是他,淵後和明將軍也來了。”


    明將軍依舊雙手背後,握著那把誰也沒見過樣子的刀。


    淵後看著天空,冷笑說:“拓跋文陽的摩耶幻術,聽說是跟一個西域老僧學的,能把幻術練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個人才。”


    “神遊之上,無一不是奇才。”明將軍說:“若這些人都在天都,有著足夠長的歲月,他們每人都能站的更高。這也是為什麽世俗高手,一直不滿天都的原因。所謂聖境,有德則居,以窺天道。當年若不是天都固步自封,又怎麽會有那麽多前輩高人,被金剛無畏兩句話說的心動,組成遮天陣,封住了天門。”


    “師兄,你所說的聖境是我的家。”淵後說:“可你的意思,好像我的家好,就要大家一起住,這太沒有道理了。若是別人的老婆好看,也要大家一起用麽?”


    明將軍笑了:“百年前的那場大戰,從那個時候開始,天都就不再是聖境了。他們看天都的眼光,就像看著一個大寶貝。懷璧其罪,便是今日天都的寫照。我曾問過老師,當年為何要入天都奪寶。你猜老師是怎麽迴答的?”


    淵後好像有點不想提及當年的事,好久才問:“他怎麽說的。”


    “老師說:我相信有神,因為我會成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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