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騎穿過狹窄的山道,快馬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鐵門關。但鐵門關隻剩下一個營的軍士守衛,關門大開。守將告訴金奢狸:“明將軍有令,原涼州騎仍舊歸建涼州,還留給王妃一封信。”


    金奢狸心中奇怪,把信拆開,隻有一張白紙,潦草簡單的畫著:螳螂,蟬和黃雀。


    金奢狸心裏想:這算是警告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意思是即便我重新擁有涼州騎,也休想有異動,別妄想黃雀,意圖漁翁?左下方還有兩個小字:蕭離!


    真是夠怪的,明明是留給自己的信,信紙上卻寫著蕭離的名字。這名字不好,但她也聽花惜說過。是個叫南風的女人,給他起了這個名字,那才是她心裏真正想的女人。


    金奢狸一點也不在意。男人和女人都一樣,心裏想的,和身邊躺著的未必是同一個人。心裏想的,永遠也得不到,所以才會總想著。


    相較於南風,她更想知道三十萬黑甲軍去了哪裏,明善留書到底是什麽意思。


    大軍稍作休整,出了鐵門關,直奔涼州。


    沙漠上,蕭離還在伴著駝鈴叮咚叮咚的,一步一步的走。這之前他還不知道,涼州在沙漠也有勢力,隻這近千匹駱駝,就不是個少數。


    金歌告訴他:這是小姐托了西域十六國幫忙。


    “當年,小姐差點就要帶兵滅了那十六個小國。所以他們聽話的很,讓他們幫個忙,已經是很看得起他們了。”金歌看到兩排胡楊樹,又說:“王爺請看,沿著胡楊樹往東是涼州,往西就是西域十六國。”


    蕭離點頭:“帶摩崖他們迴涼州。”


    金歌說:“那些人呢?”


    蕭離說:“你不用管。”


    金歌點頭去了,這兩日他和摩崖處的很熱情。兩人攀談起來,摩崖竟也把他當做浮光同族。


    蕭離等三叔他們趕上來,便走過去說:“老人家,此處往西,乃是西域十六國,民風淳樸,是個好去處。”


    四平說:“我們要去那裏?”


    蕭離說:“你不能去,你得隨我迴涼州。不然你姐姐醒了,我怎麽交待?”


    四平愣了一下。


    蕭離又說:“你不用擔心,涼州是我的地盤。這世上除了淵後,我想沒人有膽子敢硬闖涼州。”忽地一笑:“若是天都不能重臨,淵後就算有這個膽子,她也不敢,就更別提水月大宗了。你說這世上,哪還有比涼州更安全的地方。”


    蕭離說出這些話,莫名有些罪惡感。他說過謊話,卻沒有刻意耍過人。金奢狸這一套把戲,分明就是耍三叔他們。她把統兵禦下的那一套,用在這些一直待在雪山西坳的人身上,就跟調教小狗是一樣的道理。


    先讓他們覺得無處可去,再給他們一個歸處。人就是這樣,自己的選擇,就算錯了也不會承認,還會拚命的讓它繼續錯下去。


    這時四平說:“那三叔他們呢?”


    蕭離說:“西域也不錯的,多出美人,火辣熱情。你看你們多少人的老婆,不都是西域胡姬。”


    三叔說:“那是因為西域多戰亂艱苦,她們才不遠千裏萬裏的往中土跑。”


    四平問:“你不敢收留我們?”


    三叔說:“他若不敢,浮光族人怎麽去得了,許是怕麻煩?”


    蕭離說:“王妃是長老搖光之女,她要收留浮光族,我不能說什麽的,怎麽說摩崖也是她娘家人。”


    四平又說:“你怕那個騎馬的王妃?”


    蕭離輕蔑一笑:“那是涼州,我是涼王,你覺得誰才是真正當家的。”


    三叔問:“你可是拒絕我們去涼州?”


    “那倒不是。”蕭離說:“涼州不拒人來,也不阻人走,否則怎麽在這西北道上立足。”


    “那就好。”三叔說。於是不理蕭離,手一揮招唿族人跟在浮光族身後。


    四平偷偷問:“三叔,他擺明了不想我們去涼州。”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三叔說:“水月一族被盡數屠滅,可見他們根本不忌憚天都,與其逃,倒不如去涼州。”


    “為什麽?”


    “那女人是長老搖光之女,她若想保住浮光一族,就也得保住我們。因為淵氏與浮光都是一樣的。”


    蕭離歎息:如果是他,一定會向西而行,走的遠遠的。


    大軍穿過戈壁,快到涼州時,隻見一支軍隊,足有數萬人,浩浩蕩蕩的開向鐵門關。


    金奢狸奇怪,策馬上前,問:“是哪裏的?”


    領兵的將領拍馬出陣:“迴王妃,末將是許州大營總管,奉命出關,前往太平鎮。”


    金奢狸更奇怪了:許州大營是特訓新兵的,怎麽會奉命跑到這裏來。


    又問:“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那將領說:“本朝唯一的女將,就隻有涼王妃,何況王妃身後,就是名震天下的涼州騎。”


    金奢狸有點擔心:別自己領著涼州騎出城,反倒是給別人占據涼州的機會。大軍疾速奔馳,到了涼州,就見城門正有一隊大軍通過,看陣勢少說也有七八萬之眾。問過才知道,竟是汝州營。


    金奢狸更覺奇怪,汝州營也是特訓新兵的地方。這麽多人奔赴太平鎮,若是開戰,這些兵未免太嫩了些。


    大軍迴城,各自歸建。找人來問過才知道,那些兵都拿著朝廷的軍令,兵部的文書,借道涼州而來。


    黑甲軍不在鐵門關,又有兩支大軍借道涼州,開赴太平鎮。朝廷到底要幹什麽?


    金奢狸想不通:難道朝廷對明將軍不滿,要對太平鎮下手。也許,這就是明善留書,隻畫了螳螂和蟬以及黃雀的意思。他是在警告我,螳螂捕蟬,莫做黃雀?


    蕭離呀,你怎麽還不迴來。


    金奢狸這樣想的時候,蕭離一行人還在百裏外。


    當駝隊停下來休息時,他聽到有人問:“有酒沒有?”


    金歌的聲音迴答:“道長,隻有水,沒有酒。沙漠裏,水比酒解渴。”


    “死人,隻能喝酒,不能喝水。”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都心裏突突了一下。聽這話,就不像是好人。


    蕭離心想:怎麽是他的?


    三叔那老頭最緊張,身形一晃便到了最前麵。


    道士微微一怔:“想不到這個地方,還能遇見神遊高手。”


    三叔也是一愣:這道士好厲害,一眼就瞧出來了。


    “天下神遊,無我不識,除非來自天都。”


    三叔更加緊張,想不到才出西坳,就露了身份。


    “確實來自天都。”蕭離走過來。他很奇怪,竟會在沙漠中遇到天一。


    天一也是一樣,他搭眼看看這些人,說:“小子,你該不會為了那個丫頭,真的和淵後成了一夥吧。”


    蕭離說:“你看我像是為了女人,是非不分之輩麽?”


    天一點頭說:“很像!”


    蕭離看他身邊一張破席卷著個屍體,露出破舊道袍。臉上不禁露出訝然之色,不用看也知道這屍體是誰:孫道士。


    天一問:“你好像知道他是誰?”


    蕭離點頭:“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就是天機道人的師弟。”


    天一點頭,指著三叔問:“那麽這位是誰?”


    蕭離笑道:“還真是巧,這老人家是淵後的弟弟。”略微講了下雪山西坳的事。


    天一了然,卻神色平靜,未有一點敵意。


    三叔說:“你們不應該以天都人為敵麽?”


    天一說:“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果見到一個天都人就要當做敵人,那我現在應該去大悲寺,試試大智的天法六塵,究竟有多厲害。”


    天一沉吟一下,又說:“所謂敵人,不是因為你是誰,而是你做了什麽。”


    三叔恍然大悟,彎腰行禮:“多謝先生!”


    天一趕緊站起來,以道家之禮還之:“有禮了!”


    老頭悠然離開,似是心中多年疑惑,終於有了答案。


    天一又坐下來,把席子勒的緊一點,說:“師叔呀,你不能迴山,我也隻能找個風水好點的地方,讓你不受沙漠日曬之苦。”


    蕭離說:“你怎麽知道他就是孫道士,他死時就已經是具幹屍了。”


    天一沒有迴答,隻是說:“還以為他早就羞愧自盡了。”


    “為什麽?”


    天一嘿嘿笑道:“這牽涉一段豔情……”想到不應該在後輩麵前說這些舊事,於是就閉上嘴巴。


    蕭離說:“與上一代淵後,子衿有關?”


    天一瞪大眼睛,顯然有些意外,問:“師叔告訴你的?”


    蕭離說:“他不但跟我說了很多,我還中了他的陰陽奪丹術……”


    蕭離把事情來去講了,天一笑道:“你與淵月,今生注定無緣了。師叔的陰陽道,乃是集道門眾家之所長,亦正亦邪,自有道門以來,無出其右者。”


    “他的陰陽碾確實厲害,不弱於淵後的流彩虹。”


    “師叔天縱其資,當年成就僅在不平道人之下。若非苦戀淵後子衿,與天都糾纏不清,也不會被師尊趕出姑射山。”


    蕭離又問:“這陰陽奪丹術,有救麽?”


    天一說:“無需救,隻要你能忍住,它不但無害,還有益。但你若是忍不住……”


    “我怕的就是忍不住。”


    天一笑道:“如果你覺得值,倒也無須忍。如果你覺得不值,那就隻有一個辦法:殺了淵月。”


    他抱起涼席,自語道:“師叔,你清修的地方,一定是洞天福地,肯定比我找的地方好,我送你迴去吧。”


    蕭離見他要走,忽然想到一事,就問:“你離開聖京,是不是不再追查淵後了?”


    天一說:“追查什麽,都不知道淵後在哪裏。從一開始就隻是做個樣子,明將軍說:血祭遮天陣時,各路神鬼都會現出行蹤。”


    蕭離心想:既然早就這麽打算,還搞那麽大陣仗幹什麽?


    心中靈光一現:如果明知沒有必要,還要大張旗鼓的去做,那就隻有一個用意——迷惑。但如此大張旗鼓,究竟想掩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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