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司的人看到是他,便紛紛行禮。領頭的軍官說:“原來是王爺。”說著便要下馬。


    蕭離擺手,他明明看到英寡婦落在這群人裏,怎麽會突然不見呢?


    也不過二十來人,一眼掃過去就能看清每個人的臉。奇哉怪也,殺手第一的莫道,真不是浪得虛名。以他現在的修為,能從眼皮底下逃走,北山主羅天也未必做得到。


    那軍官說:“王爺,您在幹什麽?”


    “找人。”蕭離說,可哪有老頭。他實在不敢相信,一個大活人能這樣就不見了。


    那軍官勒馬迴頭,掃一眼自己的手下,忽地拿馬鞭一指,喝問:“你是誰?”那人雖也是巡防司打扮,卻不是自己手下。隻見他嘿一聲冷笑,身上衣服突然炸開,一具屍體倒下來,一個黑影猛地竄出去,正是英寡婦。


    此時,她已經不是老頭模樣,還是蕭離記憶中那張風韻猶存的臉。


    蕭離飛身追了上去。英寡婦身法奇特,身形飄忽不定,虧了是蕭離,換作別人未必能追得上。


    眨眼間追出數裏,聽到潺潺水聲,蕭離心道:糟了。這娘們不但會土遁,還會水遁呢。於是大喊一聲:“真要逼我下死手?”聽到英寡婦一聲冷笑,又喊:“你和紅泥,留一個也就夠了。”


    英寡婦正看到月色下,河麵泛著粼粼波光。一個飛鳥入林就要鑽進水中……


    蕭離真有些怒了,狂嘯一聲,又是一式天龍出海。


    流動的小河忽然靜止,河水頓時揚起,高出河岸兩丈有餘。望上去,好像這條小河被抓起來一般。


    英寡婦隻覺勁風撲麵,河水猛地撞向自己。急切中一個翻身倒飛而迴,可蕭離就在身後,聽到他說:“看在胖屠的麵上,我也不會殺你……”


    英寡婦身形一晃,也不知用的是什麽身法,霎時間幻化出五個自己。若非親見,很難相信世上有這般神乎玄妙的身法。


    又來這套。蕭離心想:管你哪個真哪個假。雙手揚起,旋轉身形便是一式天龍滅世。狂暴的氣勁覆蓋數丈方圓,將五個英寡婦盡數籠罩其中……


    英寡婦悶哼一聲,像被一座大山砸了一下。他知道蕭離厲害,已經領教過了,又怎能想到那還不是他的極限。


    重重勁氣壓下來,這不是她能接的住的。一個黑影飛來,隻是一拳,就像把這數丈方圓的勁氣打出一個洞。


    來人帶著白色麵具,竟是他!


    蕭離早就想到,既然影子來到京中,麵具男就一定也在。意外之喜,他竟與英寡婦是一路的。


    麵具男把英寡婦拉到身後,任憑勁氣衝撞著身體,也隻是身形晃動。


    蕭離不得不佩服他,但機會難得,來京之後,他等了那麽久,終於將他們等來。影子呢,他希望影子出現。因為影子一旦出手,必備胖屠察覺,這正是一直想的最佳局麵。


    大喝一聲,身在旋轉著飛到半空。這是一式天龍舞,數十丈內的天地之氣驟然壓縮。高明如那個合道境的黑衣女子,麵對這一式也要吃虧。


    天地之氣幻化如龍,繞著圈的壓下來。九龍盤空,這時天龍十八式催動到額極致……


    麵具男冷笑,嘴裏低聲念念有詞。蕭離隻覺頭痛欲裂,眼前漫天星光,一聲慘唿摔落在地。


    “天龍十八式,果然了不起。”麵具男拉著英寡婦一閃而逝,沒在夜色中。


    是噬神姬。


    蕭離清晰的感覺到,麵具男念念有詞時,腦袋裏的噬神姬像是突然活了,要和自己同歸於盡似的。那一刻,除了難以言喻的疼痛,腦袋裏什麽也沒有。


    急促的馬蹄聲正往這邊趕,巡防司的人循著打鬥的聲勢追了過來。


    蕭離躺在地上,感覺兩顆眼珠想要爆出來。


    紅泥比巡防司的人更先到,也不多問,把他扛在肩上,飛也似的奔迴王府。


    麵具男飄身落地,身形一晃竟然沒能站穩。英寡婦早就受了傷,靠在牆角喘氣:“沒想到,他這般厲害了。”


    影子不知哪裏走了出來,看著麵具男,已察覺出他的傷勢:“我不能出手,所以你也少出手。”


    麵具男搖頭:“我隻是沒想到,他進境如此之快。涼州時,他尚不及我。此刻,我已不及他。”


    影子說:“大智不惜耗費精力,以天法六塵助他破境。何況他身懷天龍十八式,放眼天下,天榜之上的高手也沒有幾人能比他強。時機將至,你該好好勸勸南風。”


    麵具男抬頭望向高樓,南風正站在欄杆處,冷冷看著他。


    蕭離拍一下紅泥:“放我下來吧?”


    “你沒有受傷?”


    “沒有。”蕭離說:“自大悲寺之後,我又有進境。以前怕的人,現在都不用怕。”


    “那你方才……”紅泥有些擔心。


    “我遇到一個人,一個奇怪而且可怕的人。”蕭離說:“他戴著白色麵具,看不清真容。”


    紅泥搖頭:“沒聽說有這麽一號人物。”


    “他嘴中念念有詞,我腦袋裏的噬神姬,就像活了似的要鑽出來。”蕭離說:“那種痛苦,真想一拳把自己腦袋砸爛。”


    紅泥驚道:“怎麽可能,感應噬神姬的密咒早於百年前就已遺失,怎麽能有人會,你不會是看錯了吧?”


    “絕不會錯,因為這是第二次。”蕭離說:“若你不信,可以去問莫道。方才我差一點就殺了她,是那人突然出現,救走了她。”


    花惜停下腳步,整個人愣在那裏:“你知道了?”


    “我知道。”蕭離一把掐住紅泥咽喉,稍稍用力,紅泥像失了全身力氣似的不能反抗。她已經明白了一切。


    蕭離再加一點力:“你若不念出密咒阻止我,就會被窩掐死。”


    紅泥艱難的苦笑一聲:“可惜,我不會。”


    蕭離再加一點力:“你真不應該出現,否則莫道一定通知你離開。我聽她說,隻要殺了你,自然能解除噬神姬之苦。”


    “是的。”


    蕭離冷笑道:“謝謝!”


    “是我害你,你竟還給我說謝!”


    “我不喜歡殺人,卻又不得不殺你。因為殺你,才能救我。”蕭離說:“我不想說對不起,因為這三個字好像不大合適。我隻能說謝謝,用你的命換來自由,即便很值,也總覺得過意不去。”


    紅泥閉上眼睛,臉上有著好像終於解脫的笑意:“這是我應得的,人在江湖,本就如此。”


    “你就沒想過求求我?”


    紅泥說:“對不起,我沒這習慣。”


    “好!”蕭離稍稍用力,隻聽哢嚓一聲,紅泥的腦袋軟了下來。


    影子從陰影裏走出來:“你何必殺她?”


    蕭離說:“因為我已不再相信活人。你想動手?”


    影子搖頭:“我沒有一擊殺你的把握,也不想讓胖屠感應到我,所以我不會出手。我本以為你是個念舊的人,她隨你河口死戰,一路北上來京。多少總會有些感情,而且她還是個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男人對女人,心難免軟些,手也難免軟些。”


    “我很少聽你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因為我一直認為你不會殺她。”


    “為什麽?”


    “因為你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蕭離一笑:“這正是我的缺點,就從今晚開始,我會改。”


    影子眼睛一眯:“也許我現在就該殺了你?”


    “不要手劄了?”


    影子不語。


    蕭離捏著紅泥脖子,一把搭在肩上:“我可以寬恕背叛,但不能原諒欺騙。凡是騙過我的人,生前不得好生,死後不得好死。告訴莫道,若想帶走紅泥,來王府找我。”


    “紅泥已死,她不會去。”


    蕭離冷笑:“死人比活人好用,若是放不下,死人比活人在心裏更沉重。而且,有的時候,折磨死人比折磨活人更有快感。”


    影子說:“你錯了,對於別人或許有用。莫道和紅泥一樣,她們都是殺手。她們最明白死亡,也早已沒有了常人的情感。”


    “試一下又不費事。”蕭離飛身上到房頂,一個縱躍消失不見。


    影子轉身,衝著牆角的陰影說:“看到了麽,他已不再是他。”


    南風從陰影裏走出來:“都是你們逼的。”


    影子心想:世上太多人,太多事,太多選擇,大都是被逼無奈。


    天機閣上,拓跋文陽長歎一聲。又見天龍舞,雖沒有金剛無畏那般毀天滅地的氣勢,卻也讓他心中驚悸,仿佛又迴到當年。


    “他就是那個少年?”


    諸葛驚鴻點頭:“說來還是你的晚輩,拓跋家的血脈。”


    “這麽說,我還要護著他?”


    “你也可以殺了他。”


    “我倒是想殺了他,沉入深海一了百了,可我得罪不起那人。”


    諸葛驚鴻笑道:“誰也得罪不起他。”


    拓跋文陽想了想,又問:“他是棋子,還是魚餌?”


    諸葛驚鴻搖頭:“棋子還是魚餌,都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


    拓跋文陽說:“隻要不影響我的計劃就好。不出十日,神宮各路好手,天都隱在紅塵的高人,都會齊聚聖京,血雨腥風,好不快哉。”


    諸葛驚鴻微微一笑,雙眼閃出一絲久違的興奮。


    王府裏,花惜生生給淵月灌了好幾壺酒,把她脫光了放進浴盆。酒能活血,熱氣一蒸,帶著銷魂散的藥力散了出來。


    這是蕭離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她體內有胖屠的七殺刀意,想要用真氣把銷魂散逼出來,就先要把七殺刀意逼出。


    開玩笑,神遊一刀,幾乎是這世上最頂級得力量。他雖然不清楚神遊究竟可以瘋狂到何種程度,但放眼天下,見識過神遊之力最多的人,也許隻有他。


    “這法子成麽?”花惜有些懷疑。


    “一定可行,等她身上發了汗,藥力便會隨著汗液滲出體外。”蕭離說著,摸了摸淵月的臉,心裏想:好高明的手段,這易容之法不但看不出來,摸起來也沒有一點異樣。


    花惜說:“你的手,不怎麽老實呀。”


    蕭離感慨道:“難以置信,如果我不說,你敢相信這是一張假臉麽?”


    “我看了很久,也看不出哪裏假。”


    蕭離說:“想想就可怕,如果有一天,有人扮成你的模樣躺在我身邊。若是要殺我,簡直不能再輕鬆了。因為那個時候,是男人最沒有防備,也最脆弱的時候。”


    “胡扯!”花惜說:“臉可以變,身子怎麽變?每個女人,肌膚的顏色,胸的大小,腰肢的粗細,腿的長短,連肚臍眼的形狀都不會一樣。如果一個女人脫光了衣服你都分辨不出她是誰,那麽死了也是活該。”


    蕭離一笑:“下次要好好看看。”


    花惜斜他一眼,男人的壞,在某些事情發生之後就再也不想隱藏。又加了熱水再浴桶裏,可能溫度有些高,淵月的肌膚白裏透著淡淡的紅。她看了也忍不住羨慕,撫摸著她手臂,心想:也不知道她怎麽保養的。


    蕭離看到,在她耳邊輕聲說:“你不會也喜歡女人吧?”


    花惜哼一聲,變態的人,總是會有些變態的想法。


    這時,淵月悠悠的睜開眼睛。


    “醒了!”花惜高興道:“看看我,還記得麽?”


    “是你。”淵月有點迷茫,但花惜她是記得的。額頭那塊惡心的疤,就是花惜想辦法遮住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好像一場大夢,又好像連夢也沒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的躺在浴桶。還好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花惜,不過接著他就看到了蕭離。


    眉頭一皺,冷聲道:“你也在?”


    蕭離趴在浴桶邊:“除了誰還會這麽關心你。”他好像這個時候才發現水是透明的,非但遮不住淵月的裸體,也擋不住他的視線。


    花惜把他腦袋撥到一邊,用力將他推開:“滾過去,誰的便宜都敢占的。”


    淵月平複心緒,終於想起來腦海空白之前的事情。稍一運氣,就察覺出不對:“銷魂散,是你的人動的手腳。”


    蕭離立刻否認:“這可跟我沒有關係,不然我幹嘛救你。”


    淵月冷聲問:“那兩個女人呢?”


    蕭離歎一聲氣:“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我本想幫你逼出銷魂散,但你體內的七殺刀意我也沒有辦法。等銷魂散的藥力散掉,你我合力也許能行。”


    “出去吧。”淵月憑著恢複的一絲真氣,借著水的熱氣和體內散發的酒氣,一點點的的把藥力逼出來。


    兩人關門退出。


    花惜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她,女人總是會方便些。”


    蕭離腦海一下子出現了水中晶瑩的白,於是摟著花惜的腰,說:“她不是壞人,卻是個不好惹的人,你也小心點。不早了,我們也去休息。”


    花惜哼一聲,掙開蕭離的手:“今晚就算了,因為你心裏想的不是我。”


    蕭離一下子愣住,倒並不是因為花惜說的話,而是突然發覺欲望難以抑製。


    “砰”的一聲,花惜把門關上。


    蕭離心道:要去一趟大悲寺。我這樣的人,怎會被欲望支配,那也太低級了。


    吱呀一聲,門又開了。


    花惜笑吟吟的衝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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