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聽了洪照的話,並不覺得有什麽。人類本就是喜歡自相殘殺的物種,即便沒有戰爭,也會用別的方法對付同類。


    洪照當然不放心,涼州從未遇到過如此危機的局麵。以前,八部聯盟想要入侵涼州,第一便是要擺平河西走廊的黨項人。黨項一族天生勇猛,豈會輕易讓出自己的土地。然而如今,黨項人早已被涼州鐵騎和朝廷的西北衛征服。失去掖城,河西走廊淪陷隻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王爺,我們該早做打算。”洪照說:“我看涼州情勢不妙,有破城之危。暫避一下,總是好的。”


    蕭離明白他的意思,說:“正好,我們去聖京。”


    洪照愣一下,說:“聖京太遠,我已經通知洪氏族人,多帶盤纏用度,先把老幼婦孺送往鐵門關。八部聯盟就算打下涼州,也不敢想去太平鎮。剩下的人,還是要呆在涼州的好,畢竟涼州是王爺的封地,若一走了之,怕是好說不好聽。”


    蕭離冷冷看他,心想:你既然已經安排好了,還來問我。涼王還真是可憐,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洪照瞧見他臉色,又說:“王爺自然不需要留下,就說大婚之後入京謝恩,合情合理。”


    他哪裏知道,金奢狸的第一道軍令是點兵,三萬鐵騎聚於城外,城內隻留下兩萬人。左佑師的說法:“兩萬人,已綽綽有餘。”她的第二道軍令便是封城,城門關閉,吊橋拉起,強弓硬弩,以及特製的大網全上城頭。洪氏的人剛到城門口就被堵了迴來,大戰之時,誰也不敢違抗軍令。


    涼州城的人卻並不怎麽慌亂,他們的父輩,他們的祖輩,都曾遇見過同樣的事。涼州鐵騎的曆史,從未讓他們失望過,這也是康家立足的根本。


    這一切都與蕭離無關,他隻要進京,管你涼州如何水深火熱。影子以六月為期,還有半年。時間雖然充足,但從期限也可看出,想要進入大悲寺拿到《七月手劄》,並非如想象般那麽容易。


    他吩咐洪照:“我們輕騎簡從,你,我,花惜,紅泥,另帶二十四名羽林衛。”


    洪照說:“那洪明,洪英和洪烈呢?”


    蕭離說:“他們自然是留下來,守衛王府,守衛涼州。這不是你說的,若我們全都離開,會很難看。其實涼王府也沒有多少人,涼州城破,幫不了多少忙。”


    洪照說:“城破不至於,涼州鐵騎戰力不俗,但把城圍起來,日子怕是不好過。不過總要有最壞的打算,所以避一避總是沒壞處的。”


    這時下人來通報,說是有人求見。問是什麽人,隻說是東山沈家。


    那不就是沈川沈大哥的老家。蕭離心裏想著,還是要見一見,說不得是沈大哥有事相告。吩咐洪照聚齊二十四名護衛,收拾準備妥當,過了中午便離開涼州,直奔聖京。管涼州戰火滔天,血流成河,也和他丁點關係也沒有,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下人帶著沈雲天進入王府,他此前還想:涼王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三叔沈川,最忌諱和權貴來往,怎麽會和涼王的交情這麽深呢。他一路西來,還沒有聽到蕭離大戰竹之武的精彩故事。


    穿過府中廊庭,先前被蕭離一招打成了廢墟,現下早已修整如初。正堂門口,一個華服少年臨門而立,單看衣著,雲龍紋現出的高貴,一條張牙舞爪的龍盤在上麵,從後背繞到前胸,說不出的威武。也隻有皇室,才能有這樣的打扮。隻是這少年看起來並無高高在上的傲人之態,反是一臉平和,就如同普通百姓似的。


    沈雲天上前要拜,蕭離伸手一托,立刻阻止住他:“沈川沈大哥派你來的?”


    “小人沈雲天,因接到王爺的喜帖時,三叔還沒有到京。故而父親特遣我送來賀禮,隻是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天。”


    蕭離心想,金奢狸這娘們兒,摟銀子真是有一手。於是說:“太客氣了,沈虎已經送過了。”


    沈雲天說:“黃白之物,太過俗氣。”


    蕭離心道:他媽的,有錢人就是有個性,金子銀子都算俗。卻不知道對大多數人來講,金銀就是命,就是女人,就是生活的一切。


    沈雲天接著說:“父親特意讓我送來,希望王爺笑納。”說著把身上背包取下來,裏麵是個紅木的盒子,隻有一尺來長。隨手打開盒子,裏麵竟是一把刀。刀鞘漆黑,刀柄亦是黑色。雖未出鞘,蕭離卻已感受到它的寒意。


    “刀,是好刀。”蕭離說:“可我不善用刀。”


    沈雲天說:“王爺,這非是一般的刀,乃是前朝最後一位皇帝,拓跋圭的佩刀,傳聞乃是一位江湖奇人所贈,名曰:碧玉刀。”


    刀的名字如此秀氣,和刀本身的樣子,一點也不搭。蕭離大致明白,這把刀或者並不是神兵利器,但意義獨特。涼王的母親,是拓跋皇妃,乃是前朝拓跋珪的幼女。若言這把刀,有誰佩擁有,當今之世,舍他其誰。


    蕭離心裏想:有錢人,淨搞這些花裏胡哨,不當吃不當喝的玩意兒。嘴上卻說:“有心,有心,向令尊致上我萬分謝意。”


    沈雲天什麽眼力,當即看出蕭離並不是多麽高興。心道:父親這次走了眼,這涼王並不好這一口。不過禮送來了,人家不喜歡,也沒有拿迴去的道理。放下盒子,雙手把碧玉刀呈上。蕭離接過刀,立刻一股殺意傳上心頭,不禁大為震驚。


    他平生所見之人,若說殺氣最重的當屬胖屠。也許他確實殺過許多人,也許隻是因為他殺過許多豬。但這把刀的殺氣,重的讓他心中一寒,忍不住叫了聲:“好刀!”


    沈雲天稍稍放心,別看涼王不過是個少年,倒是蠻識貨的。這碧玉刀乃精鐵所鑄,前後重量分布極其均衡,握在手中猶如無物,所以才隻能這般長度。


    蕭離抽刀出鞘,一聲刀鳴,嗡嗡嗡的把耳朵震的發癢。刀身亦是漆黑,蕭離原本以為,刀身是玉做的,所以才會有碧玉刀這個名字。若是把一塊玉雕琢成刀的樣子,那也是算天工之巧,哪怕隻是這麽大一塊玉,也是無價之寶了。


    刀身之上一行字:佳人如碧玉,此刀應斷之。好狠的一句話,這把刀似是為殺一個女人而鑄,還是一個美女。男人也有狠的,得不到就毀掉,確有些偏激,豈不聞: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個不倒那個倒。


    刀身另一麵也有字,蕭離眼珠子幾乎冒出來。因為這一麵字是:獨孤無我鑄。


    沈雲天看出他的震驚,忙問:“王爺,可有什麽不妥?”


    蕭離把刀身上的字給他看:“你知道獨孤無我是什麽人麽?”


    沈雲天說:“可能是個鑄劍師。說來也奇怪,能鑄出這麽好一把刀,卻是寂寂無聞。也許是宮中禦用,所以不在江湖成名。”


    “他絕對不是個鐵匠。”現實中,這是第一次見到與孤獨無我有關的東西。獨孤無我曾說過,天龍十八式是金剛無畏拜訪他老師時創出。他對那些高人的故事已有些大概的了解,金剛無畏的師兄是不空三藏。不空三藏有兩個徒弟,大智禪師和不空和尚。如此算來,獨孤無我活著,應是和大智禪師同一輩的人物,但以他神遊境的修為,怎會默默無聞,無人知曉呢。


    也許此去聖京,大智禪師可以告訴自己,獨孤無我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每一次在幻境中想要試探一些他的往事,都被他避開。他在隱藏什麽,被困在血玲瓏裏幾十年,不是應該很喜歡說話才對麽。


    蕭離微微運氣,碧玉刀顯出泛起淡綠色的光。也許,這正是它名字的由來吧。


    刀身輕盈,握在手中並不覺得沉重,這點和大多數刀不同。也不知道怎麽辦到的,竟能把刀身和刀柄的重量分配的如此平衡。


    “真是把好刀。”蕭離忍不住又誇了一句。


    “王爺喜歡就行。”沈雲天說:“這把刀世所聞名,也隻有王爺才有資格擁有。”


    蕭離輕輕揮出一刀,刀氣瞬間迸發而出。三尺之外的石板地麵,被刀氣劃出一道弧形的溝。


    沈雲天屏住唿吸,內心震驚。想不到他隨意一刀,竟有這般威力。隻這一下,怕這少年涼王的修為,幾可與三叔沈川匹敵。


    蕭離收刀入鞘,開始喜歡這把刀了,幹脆就掛在腰間,心裏生出莫名的感覺,好像多了一份安全感。也是,有個家夥在身,是比赤手空拳時候,膽子壯些。


    “等我到了聖京,必要拜訪令尊,看望沈大哥。”


    “哎呀,不敢。”沈雲天說:“小人還要趕緊離開,涼州城戰事在即,還有些要緊事要處理。”


    等沈雲天離開,蕭離撫摸腰間的碧玉刀,愈發的喜歡。刀身本不長,把袍子撩起蓋住,外表什麽也看不出來。他想起胖屠,他的屠刀也是這般長度。雖然難看,但絕不會比碧玉刀差。


    憤怒的腳步,由遠及近,腦海裏出現花惜的身影。


    她終於醒了。當她醒來,發現自己衣衫盡除,隻剩下內衣,還有手臂上的淤青,她第一時間就感覺到憤怒。


    憤怒,不是因為被侮辱,而是因為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被侮辱。這種事,是應該反抗的,起碼要表現出一點不情願。而且,作為女人,對第一次總是有點幻想,哪怕是在不情願的情況下。


    “蕭離,你這個變態。”她怒衝衝的跑進來。


    蕭離一下把她抱緊,把花惜整了不會。心裏還氣著,卻不知道是否要把憤怒發泄出來。倘若昨夜之前,蕭離這樣抱著她,總會有點抗拒,也應該抗拒。但此時她並無這種感覺,還真是奇怪,一個荒唐莫名的夜晚,好像一切都改變了。


    不過,蕭離的變態已經成為她的認知。早年在春風樓的時候,有個可憐的姐姐。她有個熟客,每次伺候以後,手臂多處淤青,連胸脯上都是牙印。想到這裏,花惜一個激靈,啊的一聲推開蕭離,說:“你別碰我。”


    蕭離伸出手指撫摸她臉頰,直到脖子,然後抓住她肩膀:“還真是那句話,上床溫柔,下床無情。”


    花惜臉刷一下就紅了:“什麽上床,下床,我什麽也不知道,就什麽也沒發生。”


    蕭離心想:本就什麽也沒發生。他說:“我們走。”


    “走去哪兒?”


    “聖京。”


    “真的?”花惜已忘了憤怒的初衷,這才是她心心念的地方。


    “今天就走,等我叫上紅泥,我們就離開涼州。”蕭離說:“我可不想等到兵臨城下,雖然困不住我,你就不行了。”


    花惜絲毫聽不出話中的關懷之意,卻問:“你真要帶上紅泥?”


    蕭離點頭:“還要護她周全,不能讓她死在我前麵。”


    花惜哦了一聲,說:“好吧,那你最好快一些,因為我看到她和金奢狸離開王府,我看她的打扮,有盔有甲,不像要和你去聖京的樣子。”


    蕭離暗叫一聲不好,拋下花惜就跑了出去。他早就吩咐過,派人把紅泥盯緊,若有異常便及時告知。人都要走了,也沒人給他消息。這幫涼王親隨的羽林衛,當真有些靠不住。


    紅泥絕不能離開,在噬神姬還沒有解決之前。


    左佑師早已等著他,思恩也在。


    “人呢?”他問的是紅泥。


    “她們匹馬單騎,再過半個時辰,應該就到河口。”左佑師不緊不慢的說著:“阿狸和紅泥先去,大軍隨後就到。守住河口,涼州便能無憂。”


    思恩在一旁點頭:“你說的確實有道理。”


    左佑師看著蕭離:“現在隻差王爺的手書和信物,思恩已寫了呈報,連夜送往聖京。就怕時間誤了,所以需要王爺手書信物交給西北衛大將軍龍驤,若然涼州危殆,讓他速來馳援。”


    思恩說:“這個我不同意,王爺雖是親王,但也無權軍事。正因是皇子,所以最忌諱與軍中之人往來。”


    蕭離不禁冷笑道:“我隻問,紅泥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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