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並不起眼的羽毛夾雜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之間。


    羽毛略微帶著點兒暗紅色,若是光線能夠明亮一些,想必會顯眼的多。可在這昏暗的燈光之間,這暗紅色反倒讓羽毛顯得更加破敗,就像是從隨便什麽野雉身上扯下的一根毛,吐露著陳舊的氣息。


    可是,許半生卻能看見羽毛之上有一股淡淡的流光間或閃現,略微不注意,便會將其忽略。若不是這東西在許半生腦中被勾畫過無數次,許半生隻怕也很難注意到這一大堆有用沒用的東西之間,竟然會有這樣一根羽毛。


    伸出手,許半生抓住了那根羽毛,觸手冰冷,極重,看似輕飄飄的羽毛卻仿佛镔鐵打造一般,沉甸甸的壓手。


    許半生估了一下,這羽毛至少也有數十斤重,而且冰涼砭骨,若非許半生習慣了寒鐵軟劍的寒意,還真有些難以適應。


    壓抑住心頭的喜悅,許半生將羽毛托在手中,仔細觀瞧,終於確定了這根羽毛就是他一直都想要找到的妖鸞朱羽。


    在黑市之中,遇到天工開的時候,許半生央求天工開幫他重新煉製一個壺中乾坤的壺蓋,天工開給他開了一張單子,上邊有諸多材料,其中之一,便是這妖鸞朱羽。


    那麽多的材料,若非許半生遇到天外來客溫藍山,隻怕百年之間都未必能湊齊。那些材料恰好在溫藍山所在的世界之中並非珍貴之物,溫藍山便幫助許半生將那張單子幾乎湊齊,隻缺兩種材料。其中之一便是這妖鸞朱羽,另一種則是不二沙。


    原本許半生托黑市裏那個客棧掌櫃幫自己尋找這兩種材料,可後來發生意外,導致了黑市崩塌,那個客棧掌櫃都不知道是否還活著,自然也就失去了希望。這些年許半生在太一派一心修煉,也沒什麽機會出外尋找,以至於十年時間過去了,煉製壺中乾坤壺蓋所缺的兩種材料一直也還是缺少這兩種。


    可沒想到,今日卻在這不起眼的小店之中發現了。


    反複確認之後,許半生拿著妖鸞朱羽走到中年男子麵前,微微欠身施了一禮,客氣的問道:“掌櫃的,您好,請問這妖鸞朱羽索價幾何?”


    那男子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酒壺,抬起頭看了許半生一眼,連看都不看妖鸞朱羽一眼,道:“你倒是也實在。既然你也知道這是妖鸞朱羽,一百萬靈石吧。”


    許半生一呆。


    原本聽到男子前半句,似乎覺得他不會漫天要價,他之所以說許半生實在,是因為許半生直接說出妖鸞朱羽這四個字,而並沒有故意說什麽這根羽毛然後趁機壓價。按照常理,既然點明許半生實在,男子也應該開一個不算離譜的價格,可他這報價,少說也是妖鸞朱羽行市價格的數倍,何止是漫天要價,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


    許半生尷尬一笑,道:“掌櫃的真會開玩笑。”


    那男子又喝了口酒,斜著眼睛看向許半生,嘖巴嘖巴嘴,厚厚的嘴唇上滿是油膩,桌上也還剩著不少肥膩的肉類,男子道:“覺著不值這麽多靈石?沒錯兒,妖鸞朱羽市麵價格絕超不過二十萬,可誰讓你一眼就看中了呢。這玩意兒,至少千年以來都是有價無市,關鍵是找不著啊。你要是一千年前來問,我就給你說個十五萬,你把靈石一扔,然後拿走這玩意兒就得了。可現在不同,妖鸞幾乎滅絕了,那該死的煢後,沒事兒非要拿妖鸞當拖車的,還不許別地兒出現跟她相同的座駕,這些年來,把中神州本就不多的妖鸞殺的隻剩下她家那幾隻,下了蛋也是絕不外流,下的多了她煮著吃。我這妖鸞朱羽還是趁著跟她喝酒的時候,從她座駕那九隻大鳥身上生拔下來的,好險沒被煢後發現。那女人真正是不講理的,要是被她發現可了不得。現在被你小子看見了,你說我冒了那麽大風險弄來的東西,是不是該找你多要點兒靈石?”


    許半生搖了搖頭,也不言語,直接把妖鸞朱羽放在了男子麵前那糊著厚厚一層油的桌麵上,道:“掌櫃的真會說故事,但是這故事雖精彩,卻也不值這麽多靈石。朱羽您留著吧,或許哪天煢後知道了您說的故事,真的會來找您喝酒。”


    說罷,許半生轉身就走,煢後是跟劍神白亦之齊名的返虛大能,眼前這位中年男子雖然也是化神境界,蝸居在這不起眼的店鋪之中的確有些古怪,可怎麽著,他也夠不上跟煢後這樣的強者有交情。若說是曾經幫煢後趕車或許許半生還能相信幾分,跟煢後喝酒?這天底下一共也沒幾個人有這樣的資格。


    男子一拍桌子,怒道:“嘿,小子,你是說我在吹牛?”


    許半生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了看那名男子,也不說話,轉身又要走。


    店門咣當一聲關上了,那男子大叫道:“不行不行,你給我迴來,咱倆好好說道說道。這朱羽你要不要都不打緊,嫌貴你還價就是,可你不該說我吹牛編故事。想我……”說到一半,似乎想起什麽,男子又中斷了話頭,道:“反正我不是吹牛,想當初我與那煢後……唉,不說也罷。總之,這鳥毛就是我從那些大鳥身上拔下來的,每隻鳥我都拔了一根毛,拔完就跑了,快一千年了,我再也沒敢在煢後麵前露一小臉兒。”


    許半生無奈轉身,看著那名激憤不已的男子,道:“掌櫃的似乎隻有化神修為,一千年?”


    男子跺著腳,瞪大了雙眼,道:“你小子又在說我吹牛?”


    許半生撇撇嘴,似乎在說,難道不是麽?


    男子咕咚咚喝了一大口酒,滿身酒氣,道:“你小子眼力倒是不錯,先是發現了一大堆破爛裏的妖鸞朱羽,後是看出我隻有化神修為。可是,你以為我不能返虛麽?不是我吹牛,要想返虛,我幾百年前就能!隻是這飛升通道已經關閉,我若停在化神期,不敢說永世活下去,少說也能活個五千年八千年的,入了返虛,就隻有三千年的陽壽。小子,你說說看,換成你,你如何取舍?”


    許半生再度無語,笑道:“前輩別拿晚輩打鑔了,化神陽壽千五,凡我修仙之輩何人不知?且前輩說了返虛也才三千年陽壽,何來五千年八千年之說?”


    男子更怒,指著許半生,道:“你小子也是下過幽冥之人,不知道生死簿可以改麽?可是生死簿上,隻有化神以下,一入返虛,幽冥也管不了。我不入返虛,無非麻煩點兒,每隔個兩百多年就下一趟幽冥抓個小鬼兒讓他幫我改陽壽,五千年八千年也隻是等閑。可入了返虛,就不入幽冥之內,除非飛升通道重開,否則斷然隻能活個三千年。我今年已經兩千七百多歲,難道你以為我是在唬你?”


    許半生大驚,倒不是這男子說他兩千七百歲,而是因為男子竟然能看出他下過幽冥,且還知道可讓鬼兵修改生死簿,並且話語之間,隱約透露出生死簿每次修改都很難超過三百年。


    “你小子別那麽吃驚,下過幽冥的人也不少,隻不過像我這樣苟且偷生者寥寥無幾罷了。可是我就是不想死啊,既然飛升無望,我在人間也是逍遙,實在是舍不得這杯中之物,嘖嘖……”男子說話間,又是連續喝了幾口酒,顯得醉眼迷離。


    許半生這才正色道:“前輩怎知我下過幽冥?”


    “區區金丹,能下幽冥,又非鬼修,你也算是天縱奇才了。你怎麽不知道下過幽冥之人身上自有一層地藏之氣麽?你師門前輩沒跟你提起過?”


    許半生皺皺眉,這卻是他從未知曉的,不由問道:“還望前輩指教。”


    “指教個屁,想那地藏冥王曾在幽冥之中發下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這話你總聽過吧?”


    許半生點點頭,男子又道:“地藏冥王法力無邊,為免陽間之人出入幽冥,以用浩瀚法力在幽冥之中布下結陣,阻止了大多數修仙者進入。可再強大的結陣總也能繞開,是以他便以其地藏冥氣遍布十八幽冥,隻要是非神非鬼進入幽冥,身上便永遠帶著地藏之氣,絕對擺脫不了。你修為尚淺,自然看不出地藏之氣,待你金丹化嬰,便能看出來了。隻是你竟然不知道這事兒,倒是有些古怪。”


    “這豈非是在修仙者身上造下記號,若地藏冥王追究起來怎麽辦?前輩又豈能一次次的下去幽冥令鬼兵修改生死簿?”


    男子不屑的撇嘴,又灌了一口酒,說:“都說了飛升通道沒了,地藏冥王早已不知去向,如今的幽冥,連十殿閻羅都隻剩下了一個輪迴殿主,他是絕無法離開的,否則世間輪迴絕對大亂。其他人來了,能不能活著迴去都成問題,怕他個蛋!”


    許半生心中駭然,心道這又是偶然的發現,不過似乎這事兒哪怕是在幽冥之中,也是絕密,至少那些鬼兵就不知道,否則連地藏冥王都不見了,那鬼兵又怎麽會把許半生當成仙庭來使?


    “你小子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這真是讓人不明白,你到底何門何派?你師門長輩怎麽敢讓你糊裏糊塗的跑到幽冥那種鬼地方去?”


    許半生隻覺得自己有太多需要好好消化的東西,這妖鸞朱羽價格也太過離譜,便拱拱手道:“晚輩隻是誤闖,前輩繼續喝酒,晚輩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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